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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帝王业78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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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边关重镇原本不叫宁朔。

    当时还是宁朔将军的萧綦,曾经在此大破突厥,一战成名,结束了北境多年战祸,威名远震朔漠。当地百姓为表感念,将那座城池改名为宁朔。

    这座城,凝结了太多血泪传奇。

    萧綦率雄兵四十万,驻守宁朔多年,将北境经营得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连突厥铁骑都不能撼动半分的宁朔,只凭贺兰箴这一行十数人,竟敢直入虎穴。

    他究竟设下怎样险恶的阴谋向萧綦复仇?

    离宁朔越近,我越发忐忑不安,不敢去想——当我踏上宁朔,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萧綦,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会面么?

    他会如何应对这些贺兰族人的复仇?

    又会如何待我……

    入夜,大雾弥漫了山道,马车负重更是崎岖难行,一行人马只得在前面的长风驿歇脚。

    过了这个驿站,再走半天的路程,就到宁朔了。

    一下马车,小叶便将我押入房中,寸步不离的看守。

    这几天我态度温顺沉默,不再反抗,对贺兰箴也时而温言相向。

    每当我笑语嫣然,贺兰箴也露出难得的愉悦,对属下众人也和悦三分。

    唯独小叶对我的敌意越发强烈,稍有机会,便恶语相加。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当是爱慕贺兰箴的。

    外头送来了饭菜,今天是肉糜韭叶粥,我走到桌前刚刚拿起木勺,却被小叶劈手打落。

    她扔过来两只冷馒头,“你也配喝肉粥,馒头才是给你的!”

    馒头砸到我身上,滴溜溜滚落桌下。

    我缓缓抬眸看她。

    “死娼妇,看什么,再看我剜了你眼睛!”

    “好,你来剜吧。”我淡笑,“最好捧了我的眼珠给贺兰箴,看你家少主如何奖赏你。”

    她腾的站起来,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不要脸的小娼妇,死到临头还妄想勾引少主!”

    “是吗,可惜你不曾亲眼看到,倒不知是谁妄想谁。”我淡淡扫她一眼。

    小叶气结,面孔涨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

    “不要脸,你不要脸……”她气得全身发颤,“不出三天,我就看你怎么死!”

    三天!我心底一颤,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要动手?

    “贺兰箴只怕已改变了主意呢。”我轻笑一声,挑眉道,“你不妨去问问他,还肯不肯杀我。”

    她哈哈大笑,笑得面容几近扭曲,“就凭你也能破坏少主复仇大业?萧綦毁我家国,与少主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要给我贺兰族人偿命!”

    我脸色一变,背转身,仍抑制不住心头寒意。

    小叶笑声尖厉,充满报复的快感。

    看起来,三天之后,一旦入城,他们就要动手了。

    桌上油灯忽明忽暗,不远处的床榻大半都罩在墙角阴影中,散乱堆着一床棉被。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已没有时间观望等待,惟有舍命一搏。

    我默默弯腰,捡起地上馒头。

    小叶冷哼,“贱人,有骨气就别吃啊。”

    我不理她,将馒头凑近油灯,仔细拂去上面沾到的尘土。

    “可惜了,多好的馒头。”我回头对她一笑,骤然抓起油灯,用力向墙角的床榻掷去!

    油灯落到棉被上,灯油泼出,棉被轰然燃烧起来。

    小叶尖叫,扑上去狠狠扑打着火的棉被。

    北地气候干燥,棉絮遇火即燃,岂是轻易可以扑灭。扑打间,她身上衣物也被火苗舔到,衣摆竟燃了起来。小叶慌忙将棉被一丢,火苗乱串,舔到了桌椅,火势顿时大盛。

    趁她被火势骇住,我折身夺门奔去。

    贺兰箴等人住在左首厢房,我便不顾一切沿着右首走廊急奔。

    有人大叫,“走水啦——”

    顷刻间,驿站院内人声鼎沸,一团大乱。

    有人从我身边跑过,迎面又有救火的人拎桶提水奔来。

    我低了头,趁乱发足狂奔。
 


帝王业 正文 第8章 赴死
章节字数:6245 更新时间:07…11…10 00:30
    驿站大门就在前方,然而此刻人员混杂,不辨敌友,我亦不敢贸然求救。

    眼看门外夜色深沉,浓雾弥漫,却再无犹疑的余地,我咬了咬牙,发足奔向门外。

    斜角里一人闪出,眼前忽暗,一个魁梧身形将我笼罩在阴暗中。

    我骇然抬头,却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拖进檐下僻静处。

    “王妃切莫轻举妄动,属下奉豫章王之命前来接应,务必保护王妃周全。”

    我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说什么,豫章王,他提到豫章王!

    黑暗中看不清此人的面目,只觉得这带着浓重关外口音的嗓门似曾相识。

    不待我从震骇中回过神来,这汉子竟拦腰将我扛起,大步往回走。

    我伏在他肩上,动弹不得,心中剧震之下,千万个念头回转,纷乱之极。

    甫一踏入院内,他便放声高喊:“谁家的小娼妇逃了,老子逮到就算老子的人啦!”

    “他奶奶的,这小婊子不知好歹!”那虬髯大汉的声音响起,“多谢兄弟帮忙擒住她,要不然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没了!”

    眼前一花,我被抛向那虬髯汉子。

    他探手将我扭住,肩头顿时奇痛彻骨,心中却是悲欣交集。

    我佯作绝望挣扎,趁势留神打量那擒住我的汉子。

    只听这灰衣长靴的汉子嘿嘿冷笑,“好说,好说,不过这么个大活人不能白白还给你。”

    虬髯大汉陪笑,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子,“一点小意思,给大哥打壶酒喝。咱是初次出来跑买卖,往后路上还请多照应。”

    灰衣汉子接过银子,往地下唾了一口,哼道,“你这小娘们可俊着呐,铁定能卖个好价。”

    他说着,便伸手来捏我下巴。

    虬髯大汉手上一紧,不动声色将我挡在身后,呵呵笑道,“不瞒大哥,这娘们是个疯婆子,能脱手就不错了,没指望赚多少钱。等兄弟做成了买卖,再好好请大哥喝上一顿!”

    灰衣汉子哈哈大笑,临走前又俯身瞅了我一眼,一副垂涎模样,“好俏的脸子,可惜是个疯婆子……老哥可看紧点,眼看这两日就能做成买卖,别让到手的银子给飞了!”

    虬髯大汉一边陪笑一边将我拖了回去。

    我被反剪双手,痛彻筋骨,回想那大汉临走前的话,心中却激荡异常。

    他说,眼看这两日就能做成买卖了——此话大有深意。

    他若真是萧綦派来的人,那么,萧綦必已知道贺兰箴的计划,他们将在三天后动手,而萧綦的人已悄然潜入,随时在旁接应,两天之内,必会先发制人。

    ——这就是萧綦,这就是我所嫁的夫婿。

    我默默握紧了拳,掌心满是汗水,心中激荡振奋,分不出是欣慰,是酸楚,还是渴盼!

    他,到底还是来救我了。

    早已知道自己被离弃,被推入绝境,本不再冀望于他人……却在最绝望处,霍然看见一线最璀璨的光亮,驱散眼前浓黑。最不曾指望的那个人,却在最要紧时出现。

    我咬住唇,却忍不住微笑。

    那灰衣汉子的面目声音不断闪回,我苦苦思索,脑中骤然灵光一闪!

    是他,我见过此人!

    那日上车出发之时,有个大汉鞭打那名哭泣哀告的妇人,如今回想起来,正是此人!

    ——恍然之下,我险些脱口惊呼。

    难道,从我被劫持到草场,萧綦就已知道他们的行踪?

    当他们千方百计混入贩运营妓的私娼队伍,萧綦已不动声色做好布置,只等他们入瓮。

    心中骤然揪紧,似被抛上云端,又荡入谷底。

    为什么,萧綦他想做什么?

    他可知道我身陷险境,朝夕担惊受怕?

    他可有顾惜过我的安危?

    刚刚因激动喜悦而发烫的双颊,渐渐冰冷下去,连同全身都开始发冷。

    火势已扑灭,廊上一片烟熏火燎的狼藉。

    虬髯汉子将我推入贺兰箴房中。

    一干人等都在,个个垂手肃立,没有半点声响。

    贺兰箴端坐椅上,白衣萧索,面无表情。

    小叶跪在地下,面容狼狈,犹有烟火痕迹。

    贺兰箴负手走到近前,并不看我,目光只淡淡扫过她,“小叶,她是怎么逃的。”

    她猛抬头,盯着我,眼里似要滴出血来。

    “是奴婢失察,被她伺机放火烧屋,趁乱逃走。”小叶咬唇瑟缩了一下。

    贺兰箴侧目看我,不怒反笑,“好个烈性的女子,很好,好极了。”

    我傲然与他对视,心下镇定大异于往日,越发无所畏惧。

    他睨向小叶,“一时疏忽,差点坏我大事。”

    小叶身子微颤,重重叩下头去,“奴婢知罪,听候少主责罚。”

    他脸色一寒,“废物一个,罚你又有何用?”

    小叶含泪哽咽,却倔犟咬唇,不肯哭出声来。

    贺兰箴背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漠然道,“不予重责,无以儆效尤。索图,废去她右手。”

    小叶的脸色骤然转为死灰,双目瞪大,空洞地望着他,身子绷得僵直。

    虬髯汉子沉了脸上前,右手箕张如鹰爪,骨节暴起,发出喀然可怖的声响。

    “不要废了我!我还要伺候少主,不要废了我——”小叶像从噩梦中猛醒来一般,扑上前抓住贺兰箴的衣袍下摆,以头触地,叩得声声惊心。

    大汉一把扯住她头发,反剪了她右臂,眼看便要活活扭断。

    “住手!”我叫道。

    贺兰箴回头冷睨我。

    “我逃走与旁人无关,就算你亲自看守,我也一样会逃。”我扬眉看他,“贺兰箴,难道你只会迁怒无辜,凌虐弱质女流?”

    他目光如冰,看我半晌,忽而飘忽一笑,如春风掠过池塘碧波,“好,我就亲自看守你。”

    天色一亮,人马立即上路,直奔宁朔。

    贺兰箴依然与我共处车中,一路只是闭目凝神,时而假寐,时而若有所思。

    这次我终于被绑了双手,口里塞进布条。

    踏入宁朔地界,贺兰箴越发慎重小心,可见他对萧綦终有万分忌惮。

    想到萧綦的人就在附近,即便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仍忍不住满心的欣悦。

    悬了许久的一颗心,好似又落回了心腔里。

    我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就算身陷狼群,却已看见远处隐约的火光。

    萧綦,萧綦,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萦绕。

    车轮滚动,离宁朔越来越近,我竟然,有一丝企盼。

    我的夫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果我们将在此地相见,他会如何,我又会如何?

    眼下犹在险境,我却满心都是胡思乱想。

    正午时分,马车渐渐缓行,外面人声马嘶,隐约有热闹气象。

    隔着车帘,什么都看不见,声音也嘈杂难辨。

    我倾身,隔了密不透风的车帘,侧耳倾听,又深深呼吸,哪怕只在这干燥寒冷的空气中,闻到一丝亲切的气息也好。

    这里就是宁朔么,那人所在的宁朔……一念萌生,我惊觉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发烫。

    马车进城稍停之后,又一路疾驰穿行,过了许久才渐缓下来。

    有人隔帘敲了两下车门,贺兰箴点头,回叩车壁以示安全无碍。

    我被他推下车,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被罩上风帽,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那一瞥之间,我似乎看见了远处的营房。

    脚下穿过数重门槛,左转右拐,终于停下。

    风帽被扯下,眼前竟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厢房,门外是青瓦白墙的小院落。

    我大觉讶异,转头张望,却不见贺兰箴身影,只有小叶冷冷立在眼前。

    一整日,小叶都寸步不离我左右,门外有护卫把守,贺兰箴却仿佛消失了一般。

    一切都平静如死水,而水面下看不见的暗流,正汹涌翻腾。

    入夜,我和衣而卧,小叶仗刀立于门口。

    边塞的月光透窗而入,洒落地上清冷如霜。

    偶尔与小叶的目光相触,依然冰凉一片,却淡去了之前的敌意。

    “你不累么?”我辗转无眠,索性坐起,“不如坐下来说说话?”

    她不睬我。

    我叹口气,心中莫名窒闷。

    “我欠你一个情面,你临死若有什么心愿,可对我说。”她冷冷开口,却头也不回。

    我微怔,想笑却笑不出来,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什么心愿。

    眼前掠过哥哥、父母和子澹的身影……若真的就此死去,总还有他们为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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