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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帝王业784-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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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太医也担心我不能承受生育之苦,偏偏世事神奇,我非但没有缠绵病榻,反而精神大好,连从前一向挑拣厌恶的食物也突然喜欢起来,不再如往常一样畏寒怕冷,整个人都似有了无穷活力。徐姑姑笑着叹息说,这孩子必定是个淘气的小世子。阿越却说,她希望是个美如仙子的小郡主。世子与郡主的意义自然大大不同,之前我也曾心心念念期盼过男孩儿,可是到了此时,却陡然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足够了。

    
    哥哥终于得以见我,踏进门来就大骂萧綦太混帐,怎么能将舅父挡在外头。他虽已是儿女绕膝,第一次做了舅父仍是高兴得眉飞色舞。随他同来的侍妾只有碧色一人,往日总跟在他生边的朱颜却不见了。我随口问及朱颜,哥哥的脸色却立时沉郁下去。

    
    哥哥告诉我,当日萧綦将倩儿和婶母都幽禁在镇国公府。然而趁徐姑姑入府照看我,她母女二人竟连夜出逃,惊动了午门戍卫,被当场擒住,此事立即传遍帝京,闹得人尽皆知。而我被萧綦困在府中,竟然不知半点音讯。”

    我惊怒交集,“真是糊涂透顶!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怎会由得她们说逃就逃?”

    哥哥面色铁青,“是朱颜暗中襄助,让她们混在侍女之中逃出。”

    “朱颜?”我看着哥哥脸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只为朱颜惋惜不已。

    “此事是我疏忽了,竟未料到婶母会存心利用于她。”哥哥沉沉叹息。

    
    婶母与朱颜一向来往甚密,更私下认她做了义女。我原只当朱颜出身寒微,自幼无母,只想攀个王氏尊长做靠山。如今看来,她竟是真对婶母如此言听计从,也真心将倩儿视为妹妹一般回护。朱颜爽朗率直的笑颜掠过眼前,那红衣翩跹,笑靥如花的女子,可知一时的糊涂,已将自己推入深渊。

    
    王氏之女将要和亲突厥,已经传遍帝京。然而王倩突然私逃,闹得人尽皆知,一夜之间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王氏的笑话。堂堂左相大人,纵容婢妾助堂妹私逃,置和亲大事于不顾——这话传扬开来,哥哥非但颜面无存,更难辞管束不严的罪咎。

    各种流言纷起,坏事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越是强压,越是传扬得更广。

    王倩是再不能做为和亲的人选了,无奈之下,我只能从宗室女儿之中另行择人,做为太后的义女,充作王氏女儿去和亲。

    到了眼下的地步,我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以堵悠悠众口。

    
    越是狼狈的时候,越不能流露半分疲态。梳妆毕,我缓缓转身,凝视镜中的自己——宫锦华服,广袖博带,峨嵯高髻上凤钗横斜,宝光流转。珠屑丹砂匀施双颊,掩去容色的苍白,眉心点染的一抹绯红平添了肃杀的艳色。这似曾相识的容光里,我分明照出了姑姑当年的影子。

    仪仗煊赫,扈从严整,长驱直入宫禁。

    胡皇后凤冠朝服,匆匆迎出中宫正殿。

    “臣妾叩见皇后。”我欠身,被胡皇后抢上前扶住。

    “快快平身,王妃万金之躯,不必多礼。”胡皇后虽也被我来势所惊,仍镇定得体,不失六宫之主风范。

    我不再与她谦辞客套,正色道,“臣妾今日特来向皇后请罪。”

    胡皇后大惊,惶恐道,“王妃何出此言?”

    “臣妾管教无方,以致舍妹年少妄为,前日犯下大错,想必皇后已经得知。”我淡淡看她。

    胡皇后怔了怔,干脆地一点头,“略有耳闻。”

    我肃然道,“此事由臣妾管教不严而起,自是难辞其咎。王倩一人之失,延误和亲大事,令家国蒙羞。臣妾今日便将信远侯母女执送御前,听凭皇后发落。”

    内侍将婶母母女带了上来。数日不见,婶母鬓发凌乱,老态尽显,倩儿容色也黯淡了几分,却仍倔强如故。

    徐姑姑恼恨她母女,显然下了狠手整治,跟着后头的四个嬷嬷,尽是训诫司里酷厉闻名之人。

    “虽说情有可原,但你二人所作所为,终究是太过糊涂。”胡皇后侧首看我,见我点头,便端肃神色道,“念在信远侯一生忠显,本宫从轻论处……”

    
    “皇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碍于门庭,有违公正。”我打断胡皇后的话,冷冷开口,“臣妾恳请,将信远侯夫人送往慈安寺思过,王倩行为不检,应送入训诫司管教惩戒。”

    胡皇后一窒,左右皆慑然无声。训诫司这三个字,是每个宫人最不愿听见的噩梦,那意味着往后的日子都将生不如死。

    婶母跌到地上,双目发直,仿若失神。倩儿挣扎了要去搀扶她,被徐姑姑上前一步,挡在面前。

    倩儿回头,恨恨盯着我,“阿妩姐姐,听说你有了身孕,倩儿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你千万保重身体,千万别有闪失,否则就是一尸两……”

    她最后一个“命”字尚未出口,被徐姑姑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掴上,打得她直往后跌去。

    “倩儿!”婶母尖叫,奋力扑到她身边,还未触到她衣角,即被两名嬷嬷拽回。

    婶母终于歇斯底里,“你们害死我一个儿子,又来害我女儿,迟早你们满门都会遭报应!”

    “带下去。”我无动于衷地听婶母一路叫骂,与倩儿一起被拖了出去。

    胡皇后坐在一旁,低头沉默,脸色苍白,似乎犹未从震骇中回缓过来。

    倩儿之罪可轻可重,凭了萧綦的权势,就算我要强压下来,也无人敢当面置喙。

    然而我对婶母和倩儿的惩处之严酷,震慑了所有等着看戏的人,在众人来不及非议之前,就已生生扼住了他们的口。

    哥哥与萧綦商议和亲之事直到傍晚,便留在府中用膳。

    席间正说笑间,阿越匆匆进来,禀报江夏王府总管有急事求见。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追到这里来。”哥哥沉下脸,大为不悦,这几日他为着朱颜之事已经甚为烦心。

    我心头掠过一抹莫名的不祥,正欲劝慰他,却见那总管奔了进来,连礼数也未行得周全,便跪倒在地,面色如土,“禀王爷,府中出事了。”

    “又闹什么?”哥哥头也不抬,重重搁了银箸,端起酒杯。

    “朱夫人自尽了。”

    一声清脆裂响,玉杯从哥哥手中滑脱,跌个粉碎。

    朱颜一向是哥哥最喜欢的侍妾,即便犯下这样的过错,哥哥也不曾严责,只是将她禁足,令她闭门思过,一连数日不曾理会。

    
    谁也想不到,性烈如火的朱颜不堪哥哥的冷落,也承受不了府中其他姬妾的嘲讽,竟然悬梁自尽。而挑唆众姬妾落井下石,对朱颜恶言相激的人,正是与她一同入府,感情笃深的姐妹——碧色。哥哥只看得到平日里姹紫嫣红,各逞风流,背后里争宠算计的一面却藏在花团锦绣之下,唯独他一人看不见而已。

    朱颜之死,以及众姬争宠背后的残酷,令哥哥心灰意冷。昔年嫂嫂的死,已令他自责至今,如今他越发认定自己命中带煞,凡是他身边的女人都难逃凄凉结局。

    朱颜殓葬三日之后,哥哥将府中没有子女的姬妾尽数遣出,厚赐金银还乡。

    哥哥是真正怜香惜玉之人,即便狠毒如碧色,也不忍处死,只将她逐出了府去。

    他说天下女子皆是可怜人,这句话由哥哥口中说出,不知道是顿悟,还是无奈。

    我陪着哥哥,看着他亲手封闭了漱玉别馆。昔日无限风流,都被关在那扇沉沉大门背后,落锁尘封。

    他孑然转身,依旧白衣如雪,鸦鬓玉冠,犹带几分不羁,眼底却掩不去那淡淡落寞。

    “我们回去罢。”我如幼时一般偎在他身边,牵了他的手。他垂首看我,目光温暖。

    徐姑姑深恨婶母母女,认定一切是非都是她们弄鬼,若不是她们也不会害得哥哥伤心若此。

    她陪着我沿紫萝小径徐步行来,一路念叨着我太过心软,应该直接将王倩赐死,永绝后患。

    许久不曾见她如此大动肝火,毕竟哥哥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紫藤枝条从头顶垂落,粉紫花朵累累,蕊丝轻颤。

    我叹了口气,将双手伸出,纤长指尖苍白得没有血色,“这双手已染过血腥无数,我只希望永不沾染到亲人的血。”

    徐姑姑目光震动,长叹了一声,仍迟疑道,“老奴只担心往后留下祸患。”

    我笑了笑,心中无尽萧索,“所谓后患,不过是自己的胆怯……爱憎福祸,都在我自己手里,轮不到旁人来左右。”

    
    挑选为和亲公主的宗室女儿名录,我反反复复看了数遍,都挑不出一个合意的人。但凡有些声望势力的世家,都舍不得让女儿远嫁异邦,能报上来的人选,都是些没落门庭的女子。我不需要这个女子如何美貌聪慧,但求她忠贞可靠,务必效忠家国,效忠萧綦。

    一筹莫展之中,顾采薇却突然登门求见。我也许久没见着她了,那日一别,倒不知她现今如何。

    这女孩儿不是轻易求人的性子,今日突然登门,大概又是因为哥哥。

    阿越照我吩咐,带了她径直来书斋见我。今日天色阴沉,我懒得动弹,只在书斋闲坐,翻看些古旧的曲谱。

    垂帘半卷,一袭绯红衫裙的倩影娉婷入内,盈盈下拜,向我问安。

    这身妆容精致明丽,衬得她越发清丽绝伦,眉目间淡淡含笑,不似往日忧郁憔悴。

    “好标致的人儿。”我笑赞道,“坐罢,在我这里不必拘礼。”

    她依言落座,轻轻细细地开口,“恭喜王妃。”

    我笑笑,“多谢你有心了。”

    “采薇疏于礼数,道贺来迟。”她声细如蚊,脸颊通红,好似万难开口。

    我实在忍俊不禁,打趣她道,“分明说不惯这些场面话,好端端学什么虚礼。”

    她满面通红地咬了唇,却又长长喘一口气,自己也笑出来。看着她娇憨羞窘的模样,我对她越发多了几分好感。

    “不是虚礼,我是真心高兴的。”她抬起头,眼眸晶亮。

    
    她的话,让我心头蓦的一暖。“我明白。”我微笑看着她,柔声道,“采薇,你和别人不同,你说恭喜就一定是真心恭喜我,这份心意比任何贺礼都贵重,多谢你。”她又脸红,低了头,但笑不语。我静静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忽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莫非她上门只为道贺,并无所求。

    正欲开口,却见她屈身又是一跪,直直跪在我跟前,“王妃,采薇今日登门,一为道贺,二来有事相求。”

    
    这女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拘谨别扭,我笑了笑,“你且说来听听。”“采薇冒昧自请,甘愿嫁往突厥。”她低了头,不辨神色,声音却是坚定。我几疑自己听错,愕然看了看她,心中这才渐渐回过味中,“为什么?”她似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侃侃说了一通大义之言,仿佛背诵一般流畅。“这些话留给朝官去说,我只问你的真话。”我蹙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顾采薇也不抬头,也不回话,瘦削双肩微微颤抖,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目光却是坚定无比,“既然求他一顾也不可得,那便让他永远记得我。”

    
    “胡闹!”我拂袖转身,“你以为这样做,江夏王就会挽留你么?”顾采薇猛地摇头,“不是的!”“儿女之情,岂能与家国大事混为一谈。”我背转身,厉声斥责,“这种话我不想再听,你回去罢。”身后碰的一声,她竟以额触地,重重叩在地上。“此生不得所爱,纵然嫁与他人,也是郁郁一生。王妃,您也是女子,求您体恤采薇!”我恼怒,“你还如此年轻,说什么郁郁一生!”

    徐姑姑掀帘进来,大概在外头听见我的怒斥,见了这副情状,便沉了脸冷冷道,“王妃需静心修养,不得吵闹打扰。”

    
    我苦笑,摆了摆手,“我累了,你退下罢。”顾采薇跪在那里,只是默默流泪,倔强地不肯起身。捺下不忍之心,我径直拂袖离去,交代徐姑姑不可对她无礼,只要不吵闹生事,就由她去罢。我靠在榻上,蹙眉沉吟,思索着顾采薇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灰心绝望至此……不觉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刚梳洗了起身,就见萧綦步入房中。他劈面就问,“门口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女子?”我莫名所以。

    “就是那什么……”他皱眉,一时想不起来名字,“那顾家的女儿。”

    
    我啊了一声,“顾采薇!她还在?”萧綦点头,“正是她,是你罚她跪在门口?出什么差错了?”我顿时愕然无语,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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