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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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问吗?”满眼犀利地迎上他的焦急,目光含针,刺痛了他,“她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
“姐姐,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年两年,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不负她。”
“你能等,她等不了了。”我狠狠咬了唇,竟一时犹豫了,“她已经——”
“小筝——”小语猛地推开门,迎风而立,满是痛意,厉声打断我。
我叹了口气,走上去,拉紧了她的衣领,“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别说。”语裳对我微微一笑,轻轻摇着头,唇间迸出的二字轻而无力。
“语裳,你真的要嫁五爷吗?”萧奕几步靠近,却被陆离一手拦住,隔着五步之远,他满是慌张的问,此刻他迫切的想听到她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语裳一愣,她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五爷在大殿几句话,不仅是保了她,也是决定她后半生的归宿。有些话,说的轻易,却不一定能承担,而五爷偏偏承担了。凉风袭过,小语偏头缓缓看向我,唇角的淡笑泛着苦意,“是……五爷吗?”
我无声的答允,小语依然笑,“也罢也罢,五爷也是好的。”而后她竟好像打定了主意,毅然抬头,迎向萧奕急切的目光,“候爷,五爷是值得倾慕的人,这是我的福分。从前我们谬误了,我是糊涂犯傻,你是年轻气盛。这一切早都该明了。”
萧奕紧紧握了拳,眼神中似要喷出了火星,“我不准!”
我眉头皱了皱,转手将小语推进屋内,紧紧关了门,回身走到萧奕眼前,冷言,“你……跟着回我屋。”
内屋没有燃香,不是熏香缭绕,我却看不清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萧奕。
他仍是一脸桀骜,立在我眼前,久久不发一语。
我微微一叹,茶端到唇边,发觉已经凉了,重又放下,“回去跟虞宁好好过日子,忘了语裳。”
“我做不到。”他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此刻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四个字,这是他此刻的情绪,我能体会,可我不能默允。
“什么叫做不到?!你这般始乱终弃的男人难道会做不到?不过是女人罢了,衣服上的花样,少一个多一个又没有多大分别。小语是进益了,入了五爷的府门,后半生无需再愁。你今后,衣服也会越来越多,多到你都拿不准明天要穿哪件?这就是你和她从今以后互不相干的路。”
萧奕被我说的一滞,满脸委屈,却憋不出一个字。
我希望他能把我说的话听进心眼里,心里明明知道这是无奈的言语,却还是想看他遵循着去做。
萧奕再仰起头,竟有泪光在闪,“始乱终弃的人不只是我,姐姐也可曾做到了一心一意?!你现在在这跨院里是真正的贤慧德淑了,倒是忘了自己如何一步步踩着别人走来的。我想不通,语裳竟也和你一样铁石心肠。我白白为她愧疚反省了多日。”
“你住口!”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把刚刚的话给我咽下去,你没资格说小语。”
萧奕越发的激动,一抹眼中的湿漉,竟大肆笑着,“是,我是脏了她的身子,可她也脏了我的心,我现在觉得恶心。”
这和畜生还有什么分别?!我再也控制不住怒意,抬头冲着门外的思良喊着,“良儿,从外面把门给我顶上,谁也不许进。”说罢,颤抖着手指向萧奕,“你这个混帐,过去是我纵容你了,今个就是把你打死也不能让你再出去干那些畜牲事。”
我举起桌角的楠木石棍,挥臂一记棍仗重重落在萧奕的后背,一下下却是打疼了我的心。萧奕并不闪躲,闷声一句也不吭,这让我想起了他从小就这样执拗的性子。屋里动静越来越打,有人在门外砸门,敲门声求情声却被屋内的混乱淹没。
夹杂在众多混乱的声响中,我唯一能听轻的是小语一声声的苦苦哀求,“他不过是做了傻事,我们谁没有做过?!”
我一怔,手中的木棍落了地,不忍看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萧奕,门被一把推开,陆离喘着粗气进来,急急得打量我,“你这是做什么!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说?!”
我无力的摇摇头,“奕儿,你给我起来。”
萧奕由小语扶着站起身来,他冷笑着拍了拍长袍,猛的推开小语搀扶的手,“姐姐怎么不打了,不是说要把我打死吗?”
“你……”
萧奕抿了唇,“我对语裳尚且有真心,可姐姐你呢?你对哥哥不及我对语裳的一半。”
“奕儿,够了。”小语急急得打断。
萧奕笑笑,“你应该把我打死的,我们萧家人不都应该死在你手中吗?比起哥哥,你对我出手太轻了!”
我怔在原地,从头到脚木了,只一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心呼的一下似乎空了,用力攥了攥手,哀哀的看着萧奕,“你再说一遍。”
萧奕颤抖着,苍白着脸,“是你杀了他,不是吗?”他的嘴唇白的惊人,声音寒冷,“你一直骗我!一直!你明明知道他会不来了!可你还说哥哥会回来的!”
“奕儿……”
“……真的吗?”他的眼神空了,迷离的看着我,“我一直很想听你说。只要你解释我就会原谅,只要你说不是,我一定会信。我可以不信江湖上的传言,可以不信证据确凿的说辞,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什么都不信,只信你!”
有淡淡的花香,是沁骨的凉意,杨柳随风无力地飞扬。
周身一切都没有了声响,只我的声音在寂静一遍遍回荡在内室,“是……我杀了萧玄。”
极度的痛苦让他终于失去了控制,他浑身无规律的颤抖,喉咙**着艰难发声,“为什么……”
我望着他,眼神中有丝脆弱的绝望,尽力吸了口气,颤抖着唇际扬起那丝诡秘的笑意,一抹猩红由唇隙渗出,伴着小语的尖叫滴在我手上,一滴一滴,竟连成了梅花。
那是触手欲寒的冬日,梅林中卿然走出的白衣少爷,笑意纯然,“我叫萧玄……”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萧玄以这种方式贯穿了我少年的所有记忆。
一切早该结束了不是吗?正如所有本不该开始……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翻手为云
只觉得一只手在我额前不住地摸索着,我顿时心烦意乱,睁开眼隐隐的烛光刺的我眼疼。我坐起身子,拉下陆离的手。
陆离看着我,满是责备,“你何时吓死了我,就安心了。”
我干笑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小语好吗?奕儿好吗?”
陆离替我披了袍子,“你怎么就不知道问自己好不好?问一问守着你快把魂丢了的我好不好?”
我呼了口气,“我对奕儿太凶了。”
“你是恨铁不成钢。”陆离摇了摇头,“你做的一切,他终会懂的。”
“不求他懂,只求他安好。”我苍白的笑笑。
陆离看着我却愣了,好半天,他怔怔的回过神,“这样的心情,我也有。”我琢磨不透,抬头看他,他却反而放我重新躺下,“你再睡会儿。”他起身要走,我一伸手,拉上他的一脚长袍,他没有回身,只是停了步子。
“游戏快结束了。”我闭着眼,攥着袍子的手缓缓落下。
他依旧没有回头,等到我的手完全放下,迈步绕过了屏风走出了内寝间。
扬州名门之后曾经无限荣光的华语裳,这位大小姐曾引多少官家子弟为她争破了头,而后她悄无音讯的离开,多年后,竟亮身在皇城。多说她是好命,是做主子的命。而今,好命成了如此不明不白的入了五王爷的府上,以她尊贵的身份,连侧房夫人的位子都没有封。
临去府上地前刻。她竟像任何事都未发生过一样。穿了平日间常穿地裙装。对着镜子盘起了头发。利落地化了眉眼。静静等待五爷府里来人。
“我要是在五爷那里混不下去。”小语一笑。转向我。“就回头来找你。”
“别。我可招架不住了。”我白了她一眼。眼神片刻也不敢停留。“要这有那么一天。你自己找地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是真怕疼。要不然早就敢自杀再弄个殉情女地名声青史留一笔什么地。”她依然笑着。笑着看我。笑着摇头。笑着蹙眉。
“小语……”第一次。我竟接不下去她地调侃。
“从前总觉得一日比一日难熬!现在想想。什么日子过不下去啊。”语裳哼了一声。“无非就是醒着。吃着。笑着。闹着。哭着……活着。”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早就准备好的那些劝言,在她面前竟虚伪而空洞了。
“华姑娘,五爷那边来人了。”思良掀了内室的帘子轻声说道着,倒是像怕惊了谁一样。
“知道了,这便出去。”小语笑着一点头,站起身子,良久不动,一句话飘到我耳边,“你放心,我能过的下去。”我想哭,却真的留不下泪来,紧紧咬着嘴唇,根本不敢想象以后小语的日子会怎样。封闭的跨院,尴尬的身份,名义上的丈夫,还有全府上下的明枪暗箭,流言蜚语。恐怕最折磨人的,还是心里说不出的苦意和不敢脱口的思念。
我明白小院上空的那方天空有多么无奈,也了解五嫂是什么性子。
城郊。
护城池边,翠江楼内。
我手里捏着耶律蒙硕转来的手函,清清楚楚写着大辽和容家并无来往的供词。这份供词已经透过吏部户部工部联名传到皇帝手中,眼下朝中一片惊乱。而托秋明的福,这消息在民间似乎传的更快,就连几岁的娃娃也都知道容家是受了诬陷。眼下皇帝想脱身就只是找一个替罪羔羊来承但,我知道,这是他所擅长的。
秋明灏懒洋洋的推开翠江楼的窗户,看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满目悠闲,不似在说朝局之事,更像在谈风月,“眼下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说,皇上这时还坐的下吗?”我笑,轻轻搓着微凉的手指。
“你的局布得很好,眼下皇城根低下,我们的人不少,六成朝中大员也是偏向我们。”
眼神飘向他,我不禁摇摇头道,“倒不如说是你的银子使得好。”
秋明灏几步走过来,“你让杨维驻守在城外,又火速了调集重组的淮南军压境,可是准备好了?!”
我摇了摇杯中的酒,眯眼看着他,“杨维二字从你口中说出,倒让我惊艳了。”
秋明返身回了位子,给自己倒了茶,“你是惜才的人,没有理由废了一个举世奇才。这一次陆泓举兵归朝,先遣的队伍就是由杨维率领吧。跟了你那么久,总能摸出七八分你的心思。只是也有疑虑,杨维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叛朝造反这种事,恐不是一个袁欣诺能影响的。”
“这是陆泓的功劳。”起风了,我起身替他关了窗,“陆泓的确有为仁君的资质。能人为己所用,他做的很好,或者说,大蒙的人一直做的很好。”
“我倒是不懂了。”
“我起初也不懂。不过后来,听说了定国公的谣言,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定国公?”
“就是杨维的生父,那个十多年前死在大蒙名留青史的定国公。现在应该就在大蒙的帐营里,我在陆泓身边时见过他,当时只觉得他身份可疑罢了。前日里陆泓信中才道出原委,当年定国公和家父淮南王一同出征,同样握有重兵将权,皇上想先借与大蒙一役灭掉定国公的势力,定国公心知肚明,他倒宁愿死在沙场还能美名传后。只是大蒙奇将忽都台大爱这等人才,俘获定国公并没有杀他,反而留他在大蒙安居。家父深谙内幕,战役过后带回来定国公的衣冢,只是个幌子,却因此保了定国公十年的安稳。我相信,杨维被俘后,陆泓一定给了他们父子相认的机会,揭穿了十年前那次戏剧的牺牲。”
“想不到,淮南王当初力所能及的扶持,竟换来了今日大片的河山在望。”秋明笑了,“淮南王也算给后代留了阴德。”
“你真的觉得他死了吗?”我猛然回身,看着秋明,“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定国公的事情后,我常常会去想他,却又不敢想。我竟在恐慌……”
秋明愕住,唇畔停在杯口,“什么意思?”
“他的确没有勾结辽人,这一点是被皇帝和庞戬陷害。”我深深吸了口气,“只是,我在恐慌……他有那狼子野心和笼络外攘之意。只是……不是狐狸般的辽人,却是大蒙的恶狼。”
秋明愣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