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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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说下去。”
“这一次,偷偷跟踪七爷然后让林贵妃对皇上吹枕边风,都是五爷的主意吧。”
五爷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仍是带着笑意问,“我可是留下了什么把柄?!”
“没有。”我摇头,“就是有些做过了。”
“何解?”
“哪!七爷落罪,四爷求情那是亲兄弟的情分,自然没得说。可你五爷向来和七爷生分,突然这么熟落倒是让人起疑呢。”
五爷习惯性的用笑容掩饰了内心的慌张,“有意思,看来你还真是提醒了我。”
我没有笑,转而很认真的看着他,“五爷,走到那个位子有很多条路,踩着别人登上去当然是最便捷的可也是最不安稳的,你怎么知道脚底下是实是空?!我劝五爷还是多在正道上下下功夫。”
五爷沉吟片刻,“你……怎么不把这些说给皇父,这样对老七是有利不是吗?”
“对他有利,也不是意味着对我有利。”我笑笑,“他是他,我是我……”
五爷看着我,有些愣神,竟恍惚的一手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畔,他的脸是温凉的,在这略显燥热的天气里,很舒适。而我竟也出人意料的没有脸红,亦没有惊慌,竟这样静静的欣赏着这张在众位皇子中不是特别英俊的脸,感受着那份独特的吸引力。
就这样互相看着好半天,五爷终是叹了一口气,放开我的手,“你越发让我觉得有意思,或许说我越发的好奇你。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一咬牙,把你要过来。有你在身边,也许……现在我也不会这般累心了。”
我一笑,“可是你家的母老虎我更怕呢。”
他的眉眼弯了,“谁说不是,我比你更怕着呢。”
一边笑意盎然,一边毫不经心瞥了眼五爷身后的陆离。我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已淡淡的转过头,顺着后亭的廊子一路向东。我心里轻轻一叹,也许,对他而言,我也让他累心。
走回定妃那里,正看见定妃哄着执儿,我走过去,刚想问执儿怎么来了,定妃拉我坐下,“这不,老七刚送来的,说让这孩子陪着我散散心,我心里琢磨着是为了给你们娘俩相处的机会呢。”
我伸手附上执儿的额头,想起那天我一脸决绝问他时,他满眼的痛意以及离开时不尽的疲惫和艰难。也许,他也尽力了,尽力给予,尽力弥补,尽力满足我。唇边掠起淡淡的笑意,可是刚刚他故意躲闪的目光重闪在心头。或许,我们之间总是这般纠缠不清吧。
我牵过执儿,就听定妃在淡淡说了句,“刚刚皇上遣了人来要请明早你去呢。”
我心里一沉,拉着执儿的手忽然凉了下来。
清晨,我在朝阳殿外踯躅了半晌,迟迟没有迈进去。直到常公公从里间出来,一见是我便乐了,忙引着我入内。皇上正坐在案桌旁一如既往带着满脸倦意批折子,我轻声跪下,本以为他没有注意到我的来到,却听幽幽的一声传入耳中,“在朕面前,你不用做这虚礼。”
我这才站起来,接过身后宫人端茶的盘子走上前几步,皇帝像往常一般接过,淡淡品茶,展了笑颜,“好久没有喝到你这丫头泡出来的味道了。”
我不说话,那双眸子终于从奏折上移到我身上,“怎么,怕朕了?”
我无力的笑笑,“是,奴婢怕了。”
皇上吸了口冷气,眼神捉摸不定着,“心里怨朕吗?朕那日的话……”
我垂下头,却听见皇上唤我靠近的声音。
我走过去,看见那宣纸上有我的名字,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含笑看着我,“你……想要个什么名位?总不能在老七府里没名没份耗着。”
见我不吱声,他又问道,“宁王府第一侧王妃……这个可好?”
我一笑,摇头,“有没有名分真得那么重要吗?”
皇上一愣,手下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了下去,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在那过的不好?”
“很好。”我答着。
从朝阳殿走出来,我既不解,又疲惫极了,看了天边越来越淡的月盘,淡淡笑了。
远处走来那个灰色长袍的身影,我的思绪被带到曾经许多个这般场景。
那身影看到我隐隐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了。不过离了几步远,那双漆黑的眸子,便似初见时那样,仿佛不由分说便要夺去我的视线。身旁的丫头施礼唤道:“王爷!”我颤了颤,忙也跟着垂首行礼。
却听四爷的声音:“免了吧。”语调十分冷淡。殿檐上的露水滴了下来,凉意渗入肌肤。我感受得到,那两道目光须臾不离地望着自己,如要看透了我一般,只觉得胸口越发的空了。头不由垂得更低,只盯着轻褶裙衫,裙角的白缎流苏在风中摇曳,我看着转了一下又一下,忽然有人推我一把:“王爷都走远了,您还呆着做什么?”
蓦然惊醒,方觉眼前已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头顶,那目光似乎犹在。
绕过花厅,没看见执儿的身影,便往院子里走,远远看见四哥正和执儿闹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在亭子里别有风趣,四嫂坐在桌旁笑盈盈的看着,我心里想着,这本是一幅多么和美的画像。
走了过去,嗔怒着,“执儿,这般不懂规矩,还不从你四伯背上下来。”
四嫂拉了我,“让他们俩这般闹吧,在府里他可也这么宠桑桑的。”
四爷敛了笑意,微微看向我,“这孩子天性活分,倒不似老七的安静。”
“可不是,闹起来都嫌她聒噪着呢。”我笑笑,“七爷总拿她没办法,说这任性的劲头倒是随了——”
四爷神情陡然一变,我也才回过心神,莞尔一笑,“说随了她亲娘。”
此言一出,四嫂低了眼眉,带着一丝黯然。而后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四爷,见四爷不动声色,这才抬头,云淡风清的加了一句,“想来老七能说出这番话,心结就是解了大半。从前别说他自己,就是我们也不敢提那丫头半个字,现在想来,仍是忍不住地难受呢。”
我知趣的应了一声,把执儿拉了下来,执儿拉了拉我的袖子,“姑姑,姑姑,我要吃奶糕。”
就在执儿唤我姑姑的时候,四爷终究忍不住抬头打量了我的神情。好在我面无表情,只是把执儿抱起,向四爷四嫂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回到内间,只觉得有什么与平日里怪怪的,招呼了丫头带执儿下去。检查了屋子,方发觉窗外躲了好久的人,我借着关窗走过去,随意说着,“茶凉了,我去后间烧水。”
推开后间的小门,躲在窗外的人先我已等在炉灶旁。看着秋明不似平日的嘻嘻哈哈,我心中一紧,快步走了他身边,“可是事情有变?”
秋明看了我一眼,“三王爷回京了。”
“怎么可能?”这一步的确远超出了我的预料,“陆泓怎么连一个三爷都看不住?”
“能从陆泓眼皮底下把人偷走,多少算他有点本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摸着椅子坐下来,这才稳了神。
“有半个月了。”
秋明抬眼看了我,“陆泓托人传口信,说三爷可能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叫你小心。”
我闭了眼,靠在椅子上,“已经回宫了吗?”
“也就是三两天的事了。你若不是不想他回宫,也自有他出现不了的办法。”
“把你那歪心思烂在肚子里,倒是你秋明大庄主能耐。”我微微蹙眉,“不过是个三爷,我就不信他还能破了天去?”
“我也不过是一说,这个烂棋了你的乱局可就不值了。”秋明哂笑着,“怕你着急上火不是?”
“我还能再急到哪里去?”
“听说最近你府院那些女人也不找安生?”
“你的消息还算灵通嘛。”我干笑了笑,眼下却没有心思去想女人的事情。
“三爷回来了,似乎情况对皇帝更有利一些。”秋明终说了句应景的话。
“不能拖了。”我猛得睁眼,“去给陆泓传个信,让他率军按部就班攻进朝师,你告诉他,我会亲自站在城楼之上等他攻破都城与他会师而合。”
秋明轻轻咳着,“这事,不用你催了。三爷逃走,陆泓就整军进发了,现在这时应该是破了和林。”
秋明一点头,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起身要走。我唤住他,思绪再三,终掏出一个方子递过去,“照着方子抓药,想办法送到我手中,不要打草惊蛇。”
秋明看了眼方子,又看了看我,“我知道了。”
左手没有意识的握紧,竟攥出了冷汗。
正文 第四十章 错觉
隔着轻纱幔子,隐隐约约看着许太医时而蹙眉时而捋须,好半晌他终于微笑着点点头,起身退了几步道,“已诊毕,夫人。”
我半倚在软榻上收了手,放下袖子。两旁的丫头拉起帘幔后便退了下去,我立身坐起,看着五步之远的太医,“近来没有力气,话也说不动,太医近两步说话。”
许太医一福,果然近了两步,张口道,“这是自然,夫人这一脉——”
“许太医。”我扬声打断了他,正色道,“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许太医先是不解,愣了半天回过味来,头垂了下去,“是。”
果真与我想的一样,眩晕猛然袭来,我一手撑额靠在床帏,余光瞥向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的太医,蹙了眉,“桌上是给太医的打赏,尽数拿了去吧。只是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比挂在嘴边来的容易。”
许太医忙跪了下去,“小的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有些疲惫的阖了眼,一挥手,“领了赏,就退下吧。”
一个人在阁子里一坐便是半日,临着窗口,想了太多,该想的,以及不该想的。直坐到最后一抹霞光在天边逝去,门被推了开,是小语。她看着我,眼神复杂,那四个字说的忐忑,“他回来了。”
该回来的还是要回来,我理了理衣裳,轻推了发髻,淡定的起身,“在哪?”
“在后殿,也是奇怪了,见了皇上后就直接命人去接七爷,只说有事商量。”小语说的有些犹豫,“他们向来是没话可说,什么时候这么亲份了?”
“后殿吗?”我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迎面地夜风似要吞噬阁中地每一寸暖意。
端着茶装作若无其事举步走向后殿。没想刚进前殿。就被人拦了下。
“两位王爷有令。有要事商议。外人皆不可靠近。”声音冷寂却也听得出是个年轻人。
我莞尔一笑。迎头看上拦我地人。笑意噙在唇边却险些僵住。如果说多有些意料之外会让我们乱了手脚。我第一个直觉就是眼前这个人。会让我大失分寸。
“这位官爷看着面生。”我一动不动看着他。心里思绪千回。只想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在下萧奕。是三爷地门生。任三爷近身侍卫多年。”他答得中规中矩。“夫人说我面生。恐怕是因为我多随同王爷征战在外。不常入宫。”
“两位爷可是在后殿?”
“是。”
“既然是机密,就不方便进去了。”我笑笑,“我就在这等七爷出来。”
萧奕点点头,不再应答,只是站在前殿,伫守如雕塑。
三爷出来的时候,面色极差,不发一言携萧奕离去。我端着茶迈进后殿,空荡荡也不知陆离躲在什么角落,把茶放在桌上,一并看到桌边半开的画卷,下意识去展开画,只看着画中人霎时明白了陆泓的嘱咐。
“你来了。”这一声传来,我回身看着不远处阴影里的陆离,原来是躲在了那里。
我看着画像津津有味,“三四分的神似吧,我在大蒙都不怎么笑,画师是想象这笑意才落笔纸端的吗?”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方看清他额头的汗,他竟然慌了?!
我扬了扬画卷,“三爷拿这个威胁你了?”
“是。”
“你答复了吗?”
“还没。”
“不要应他。”我笑笑,“三爷那种人,即便你随了他意,他也会告密,这可是难得的立功机会。”
“皇父知道了,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无非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我尸首来以辨真伪。”只是不知道是他掘地的铲子快,还是陆泓出手快。
“你不怕吗?”
我不直接答他,心里恐怕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