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弹-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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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一”六名跟班少年,仰首讥笑。
其中一人又道:“你若没这个胆子,也休想从大门里走进去,就请你从我们这跨下面爬进去。”他们手挽着手,竟真的将大门挡住。
石玉垂着头,似在沉思什么;良久,竞真的弯下腰,慢慢从他们跨下爬进去。
白衫少年们放声狂笑,似乎已将刚才断剑之耻,忘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笑声,石玉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爬过了跨下,又继续往前走。
突然白衣少年们的笑声停顿了。
因为大家都已发现,石玉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
罗天北远远的站在屋底下,脸上的表情很奇特,仿佛有些惊异,恐惧的样子。
这时,每个人都已坐了下来,坐在长桌的尽端,全德仁的两旁。
全德仁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上一眼,最后才凝视着邓大吉。
“阁下身上从来不带兵器吗?”
“我不需要!”
“不错,真正有胆识的,并不是从兵器上得来的。”
金衣大少插嘴冷笑道:“一个人若不带兵器,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有胆识。”
全德仁淡淡地说:“胆识这种东西很奇怪,一个真正有胆识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个懦夫。”
邓大吉拊掌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就认得这么样的一个人。”
“这人是谁?”邓大吉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刚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石玉。
全德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人,也看着了石玉。
石玉刚转过屏风,就被左太斗盯上了。
“没有人能带剑入盖世堡的,你也一样。”
“从没有人?”
“没有!”
“你呢?你不是人吗?”左太斗一听,脸色大变。
金衣大少忽然大笑,道:“好,问得好,我太高兴!”
左太斗手中的金杯,已被他铁掌捏扁,接着金杯飞起,银光一闪。
“叮叮叮!”扭曲的金杯,已被他的刀削成三截。
偌大的厅堂中,死寂无声。
左太斗瞪着石玉,傲然道:“你若有这样的手法,也可以带进来”
“我没有。”
“那你这支是什么剑?”
“不知道。”石玉说:“我只知道,这支剑不是用来砍酒杯的。”说完,举步走了过去。
“你要走?”石玉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也不是来看人砍酒杯的。”
“你既然来了,就得留下你的剑;要走,也得留下剑来才能走!”石玉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我这柄刀。”
“我这支剑说的却不一样。”
“它说的是什么?”
“有剑就有人,有人就有剑。”
“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剑呢?”
“那你尽管来拿好了!”
“好,很好!”左太斗喝声中,刀光又飞出,急削石玉握剑的手。
石玉的人未转身,剑未出鞘,手也没有动。
眼见这一刀,将削断石玉的手脸,突听一人大喝:“住手!”刀光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鋒距离石玉的手腕已不及三寸,但总算没有砍下去。
邓大吉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微笑,看着全德仁。
全德仁也微笑道:“好,果然有胆识,有勇气,这位可就是罗护主三请不来的石公子吗?”邓大吉抢着回答:“就是他。”
“石公子既然来了,总算赏光,请,请坐。”左太斗目光炯炯,瞪着全德仁,道:“他的剑……”
“现在我只看得见他的人,已看不见他的剑。”话中含意深刻,也不知是说:他人的光芒,已掩盖过他的剑,还是说:真正危险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剑。
左太斗听了。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停,突然一跺脚,“呛”的,牛刀已入鞘。
石玉走上长桌,距他们远远坐下。
金衣大少脸色一变,突然站了起来。
海遇春目光闪动,早就留意着他,道:“阁下……”
“既有人能带剑人盖世堡,我为何不能带?”
“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知道阁下,是否也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胆量?”金衣大少一听,怔住了!史不了一直伏在桌上。此刻突然一拍桌子,大笑道:“好,问得好……”
金衣大少身形一闪,一个箭步窜出,伸手去抓桌上的剑。
“哗啦啦!”只听一阵声响,又有五柄剑被人抛在桌上。
金衣大少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人也怔住。
罗天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目露凶光,瞪着他说:“阁下定要佩剑在身,就不如将这五柄剑一起佩在身上。
史不了突又大笑道:“哈哈一盖世堡果然是臣卧虎藏龙之地,看来今天晚上,只怕有人是来得走不得了!”全德仁仍旧静静的坐在那里,这些事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良久,金衣大少才勉强问了句:“他们的人呢?”
“人还在。”海遇春悠然笑说:“世上能有与剑共存亡的人,好像还不太多”。
史不了接道:“所以聪明人都是不带剑的。”他的人还是伏在桌上,也不知是醉是醒,又伸出手在桌上摸索着,哺哺又说:“酒呢?这地方为什么总是只能找得着刀剑,从来也找不着酒呢?”
全德仁终于大笑,道:“好,问得好,今日相请各位,本就为了要和各位同谋一醉的,还不快摆酒上来?”
“是不是不醉不归?”
“正是!”
“若是醉了呢?能不能回去?”
“当然可以。”
“这样子我就放心了……酒呢?”不一会儿,酒已摆上。
全鐏。
巨斛。
酒色琥珀。
金衣大少的脸却已成猪肝色,也不知是该坐下?还是该出去?邓大吉突然也一拍桌子,说:“如此美酒,如此畅聚,岂可少了金衣大少呢?”
金衣大少终于转过脸来,感激着凝视着他,有顷,才吐出句话:“多谢!”
说着,霍然回位坐下,举杯饮尽。
“好,太好了!”邓大吉问:“我一直不解,盖世堡为何不许带兵器人厅?”
这句话正好问到大家的心结上,众人不禁双目瞪上全德仁。
而海遇春脸色却变了。
全德仁楞住,邓大吉笑着说:“盟主,我好像不该问这句话!
“不,阁下该问,问得好!”全德仁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十六年前,武林中会发生场大斗门,这场大械斗在大别山,他们冒用了我盟主的名义,发下武林贴,对付江湖六异人……”
“六个人全都去了?”
“没有,只去了三人。”
“那三人?”
“怪医吴心柳、小火神尚可裕,以及高德威大侠。”邓大吉和石玉听了,心中都不禁一怔。
“他们都惨死了?”
“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全德仁难过地说:“所以,悲恸之下,我发誓不愿可看到械斗,更不允许有人带兵器进我盖世堡。”邓大吉神色坦然,追问:“十六年米,盟主难道还没有查出真凶是谁?”
“没有,当时他们每个人都用黑巾蒙住脸。”
“嘻嘻,我若跟十六年前那血案肩一点牵连,我绝不会带兵器入盖世堡,除非是白痴。”石玉转过头,目光盯住邓大吉,表情非常奇怪。
金衣大少似乎有了酒意,大声叫道:“幸亏这已是十六年前的旧案,带不带兵器,都已无防。”罗天北冷冷说道:“那倒未必。”
“在座的人,除了史不了先生外,十六年前,只不过是个孩子,那有杀人的本事呢?”罗天北忽然改变话题,问道:“不知阁下是否已成了亲?”金衣大少显然还猜不透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只好点了点头。
“有没有儿女?”
“二男一女。”
“阁下若是和人有仇,等阁下老迈无力时,谁会去替你复仇?”
“废话,当然是我儿子。”罗天北笑了笑,不再问下去。
金衣大少怔了半晌,勉强笑道:“你难道怀疑我们其中有人是那些人的后代?”
罗天北没有回答。
金衣大少涨红了脸,又说:“如此说来,盟主今天请我们来,莫非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有!”
“请教!”各位来到盖世堡,可曾听到鸡啼犬吠之声?““没有?”
“各位可知道为什么?”
“也许这地方没有人养鸡养狗。”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鸡狗?”
“有吗?”
“单单罗护主一人,就养了二十条猎犬。”金衣大少用眼角瞟了罗天北一眼,冷冷道:“也许罗护主养的狗都不会叫,咬人的狗本来就不叫的。”
“世上绝没有不叫的狗。”史不了忽的抬起头,笑了笑说:“只有一种狗是绝不叫的。”罗天北道:“死狗?”
“不错,死狗。只有死狗才不叫,也只有有死人才不说话……”
“喝醉了的人呢?”
“喝醉了的人不但话特别多,而且还专门说讨厌话。”
“这倒也是真话。”
“哈哈……酒,酒呢?”史不了笑声突然中断,人又倒在桌上。
罗天北皱着眉,满脸但是厌恶之色。
海遇春忽然抢口道:“盖世堡中,本有猎犬、獒犬共五十只,鸡鸭六百只…
…”邓大吉笑着插嘴道:“盖世堡叮以开个养鸡场了,保证赚大钱的。”
“多谢你的好心建议,可惜现在开下成了。”
“为什么?”
“这些狗和鸡鸭,都已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是怎么死的?”
“被人一刀砍断脖子死的。”金衣大少笑道:“罗护主若是想找出那杀鸡屠狗的凶手,我倒有条线索。”
“哦?”
“那凶手想必是个厨子,若叫我一口气连杀这么多只鸡,我倒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不是厨子。”
“怎见得?”
“此人一口气杀死了六百多头鸡犬,竟没有人听到丝毫动静,这是多么快的刀法,像这么快的刀,莫说杀鸡屠狗,要杀人岂非也方便得很。”
邓大吉说:“用就得看他要杀的人是谁了?”
罗天北目光却盯在石玉身上,问:“你这柄剑,不知是否能够一口气砍断六百多条鸡犬的头颅?”
“杀鸡屠狗,不必用这柄剑。”
“这就对了。”邓大吉问:“什么事对了?”
“身怀如此利器的人,又怎会在黑夜之间,特地跑来杀鸡屠狗?”
“这人若不是有毛病,想必就是闲得太无聊。”
“各位难道还看不出,他这样做的用意何在吗?”
“看不出!”
“各位就算看不出,但有句话想必也该听说过的。”
“什么话?”
“鸡一犬一不一留!”金衣大少耸然动容,失声道:“鸡犬不留……为什么要鸡犬不留?”
罗天北冷冷回答:“若不赶尽杀绝,又怎么能永绝后患?”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难道……难道十六年前杀六异的那批凶手,今日到盖世堡来了?”
“想必就是他们,除了他们之外,绝不会有别人。”
邓大吉和石玉听了,二人心中都在偷笑,他俩想看看盖世堡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金衣大少道:“怎见得是他们?”
“若不是他们,为何要先杀鸡犬,再来杀人?这岂非打草惊蛇?”
“他们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罗天北紧握双拳,额上沁出汗珠,咬着牙回答:“只因为他们不愿叫我们的死的太快,太容易。”
夜色中隐隐传来马嘶,更显得盖世堡中静寂如死!秋风悲号,天地间似乎充满了阴森肃杀之意。
石玉一直凝视着手里的剑。
邓大吉却在观察着每个人。
左太斗不知何时,又开始不停的一大口,一大口喝着酒。
罗天北已站起来,背负着双手,在厅中踱来踱去,脚步沉重。
快脚先生仰着脸,看天花板,不知在沉思什么?金衣大少浑身抖个不停,这件十六年前的旧案,若是真的和他完全无关,他为什么要如此恐惧?全德仁虽然还是不动声色,但他的一双手,却已嵌在桌面里。
一醉解千愁,还是醉了的人好。
但史不了是真的醉了吗?邓大吉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忽然是现,唯一真正没有改变的人,就是他自己。
过了很久,金衣大少才勉强笑道:“我还有件事不懂。”
“哦?”海遇春道。
“他们冒盟主之名,杀了高德威大侠等人,本该是你们找他们复仇才对,他们为什么反而会先找上门来了呢?”
“盟主乃是武林的大当家,他们知道盟主迟早会找上他们。”
“那么他们又为何等到十六年后,才来找你们呢?”
“十六年前的那一战,他们虽然将高德威大侠等人杀尽,但自己的损伤也很重。”
“你是说,那时他们已无力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