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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子楚-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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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玉不敢隐瞒,尽其所知地告诉世子,他反复诘问了几句,方才笑了道,“你和她那采茶丫头本有三分相似,年岁又相当,她在这些丫头里,会亲近的也只有你了,对你是断说不出谎话来的。”他微笑一下,接下去道,“本来从小儿训练你,以为你必堪大用,没承想我自己一语之差,倒把你连累上了。”
  碧玉也笑了道,“这倒不然,我可学会了记帐。”
  碧玉总是记得那一日的,家里爹爹妈妈儿都是贱役,生了五六个女儿方得了个儿子,爱得如珍如宝,凡家里有吃的,总是留给弟弟的,至于女孩儿,爹爹从来正眼都不瞧上一瞧,妈妈自姐妹们有了五六岁,就拐弯抹角千方百计地腆颜去求管家娘子,把她们送到厨房、洗衣房里自生自灭,侥幸命大的,稍大一点,有了月钱,又千方百计地骗了来,供弟弟花用。自已最早的记忆是幼时发热,整夜啼哭,爹爹嚷着,“这赔钱货留了做什么?早就该溺死的。”把她夹在腋下就要出去,妈妈儿夺手抢过,自已心上才稍觉安全一点,却听得妈妈儿骂道,“你这瞎眼的,养这丫头才用了你几贯钱?这丫头生就个美人坯子,再养得二年,跟管家报个病死,偷偷地把她交给后门住的刘婶子,送到欢楼去,起码二十贯不止。就知道一天里伺候了那几匹臭马,灌二口黄汤!”按理她是不会记得这些的,但她一直记得。她不敢说,不敢动,连流眼泪都不敢,只怕再惹爹爹生气。
  再大一点,碧玉出落地越发的美丽,直如陋巷里开出的鲜花。但或是因了这容貌,或是因了这多病的身子,没一个管家娘子敢要她。她越加的害怕,害怕爹爹妈妈嫌恶的目光。这日,爹爹马棚里的小头目急了跑来,说爹爹儿被马踢了膝盖。毕竟是骨肉连心,碧玉赶紧跟了这大叔去。谁知这大叔带路越带越偏僻。碧玉不肯再走,大叔却露出狰狞的笑,“你爹爹前些日子赌钱喝酒,欠了我六贯钱,把你抵给我了。你若是个孝顺女儿,就乖乖地从了我。”碧玉浑身发颤,撒开腿向后跑,却哪里跑得过,只听后面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衣服。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绝望地大叫,大叔却象看见耗子的猫一般,笑得越得意。
  却听得嗤一声,这大叔手里却没有了力气,他脸上笑意未散,喉咙里咯一声,血却不断从他的身后涌出。这么诡异的情形,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怕。她往后退,从他的手里退了出来,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俊美高贵的公子扶了她对她温和地笑,背上镶了阳光的金边,仿佛天上的神祉一般。
  她这天回家,爹爹反常地没有骂她,第二日府中出了新闻,马夫头儿刘五原来是辽人的探子,被世子发现当场击毙了。她仍然多病,爹爹妈妈儿骂上二句,也没其他法子,每天大早家里就没有人了,于是,她秘密地出门,到那天遇上他的地方,也就是他培养死士的地方,习学各种技能。学了扮成各式各样的良家女子,何时巧笑,何时娇俏,何时妩媚。她最大的遗憾是她的身子没法子学武,他却轻轻巧巧地笑,“女孩儿家会武有甚么好处?”
  她就这样坚持学着,为了他的愿望而学着。这样子过了六七年,她终于到了想让自己是什么人就能变成什么人的地步。他说该让她见天日了。她心里喜滋滋的,等着他在众人目前牵了她的手道,“这是我的人!”直到接了舒愁交下来的任务,才知道,他培养了她这些年,却原来只是要把她送到另一个女孩子身边,探听这个女子的喜怒哀乐。
  她不由皱眉道,“这个还要找我?哪个丫头做不来的?”
  那老奸巨猾的舒愁,笑了道,“你以为是大材小用呢?你可要知道,这个女子知道的东西关系了我抚远军上上下下的身家性命,别人哪里看得住她?”
  她一听关系了抚远军的身家性命这几字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她耐心地在房子里等着那个女子,一直到,一直到她看见他们二个人在园子里的背影……
  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她自已说是给人做丫头的。肯定做的不是自己这样的丫头。
  碧玉可不是个没私心的,迄今为止,世子都不知道,谢姑娘看见她从京师里带回的那一份份礼物的表情和她那夜的那只曲子。
  听得世子问,“你腿上有伤?上了药没有?”
  碧玉道,“只是崴了脚,昨天谢姑娘就给我上了点子上好的伤药,又揉开了,应无碍了。”碧玉很直觉地省略了昨天遇上的那个热心的小兵的事来。
  他想到什么,皱了眉道,“你先回房休息。”
  她“嗯”一声,退了下去。却也没回房去,她站在房子的斜角,看了他出来,止住了随身的人,一路往园中奔去。
  碧玉的心中酸苦,痴痴站了半晌。终于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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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玉2

  六月初九,王妃的寿辰,府里早半月就张灯结彩起来,因为身处边陲;除了自已来祝寿的,余者也未曾请过,只是王爷数十年间带兵何止百万?麾下将领有那尚在抚远军的,自是亲身来贺,也有那升了职转调的,这时节,齐刷刷一个不差,全部派人送了礼过来恭贺。碧玉三人连日间困在房内将外间帐房移进来的东西登记上册,只闹得头昏眼花,不知今夕何夕了。
  这日翠云揉了脖子笑道,“我们找个由头,出去瞧瞧热闹便好,听说这次府里连灯都是世子爷专程叫人从江南定做了送过来的,我可连抬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碧枝转了眼珠子笑了说,“不如我们就找二件稀罕点的物儿拿去给王妃看看,又凑了趣,又得了半日的空闲。”
  三人均道极是,于是胡乱找了二件礼物出来,碧玉拿了册子,三个人一起往王妃处去了。
  这一出了门,三个人均是面面相觑,竟没人认得出路来,大路上竟用青枝翠叶的松柏架了一头长棚,这六月天气,顶了太阳走路本是苦差,三个人踏进这棚子里,只觉凉爽浸人,还带了一点新鲜的木香。
  碧枝笑了道,“好巧主意,不知谁想出来的?”
  棚子里,本也站了些穿着簇新的丫头在迎送客人,看了这三个人进来恰恰是这府里近日内最红的三个人,如何不赶了来伺候,听得碧枝问话,便有伶俐的陪笑了说,“是楚姑娘出的主意,说各府的诰命夫人们,不来给王妃拜寿是人家失礼,来了若是受了暑热回去,王妃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在这一带的空地上架了这个长棚。”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翠云吐了舌头道,“可再没有心眼比我们楚姑娘多的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进了王妃的院子,碧玉眼尖,遥遥的就看见梁下宝光灿烂的,料得便是那江南定做的灯了。初看上去,只一抹透明如玉的淡淡青色,细看时,却似活物一般,旖旎流转,映了日头,分外的璀灿。不由扯了二个人看,三人正啧啧的称奇,远远见廊下有些陌生服色的人在走动,知有客人在,也不便耽搁,恭恭敬敬地捧了东西走过去,房外轮值的正是朱雀朱环,看了她们过来,便凑上手来看带了些什么物事,又挤眉弄眼的指指里头。三人会意,本也没想着要进去,把东西交到朱环手上正待叫她传报,湘妃竹的帘子却被掀开了,里面还有王妃的话传出来,“楚儿,小种经略的夫人可是贵客,今儿可是第一次来呢,你且陪她出去散散。”里面轻轻脆脆的应了声“是,”一个穿件家常银红衫子的女子先行出来,后面跟了一个着浅紫礼服的女子。
  可不就是楚姑娘陪了客人出来,三人忙行下礼去,却听得楚姑娘当先笑了说罢了,不由偷偷抬了眼打量,只见楚姑娘面色含春,眉眼弯弯的,可不是十分高兴的模样了?忙又向旁看去。旁边的那位夫人比楚姑娘年长一些,个子也高了一分,俊眼修眉,一只深深的笑窝。很是沉静的样子。
  这二个人谦逊了出去,边走边说话,靠的很近。
  听朱环进去通报了,三个人一起进去,房里除了王妃陪了一位夫人在说话,就是家里的几个郡主在凑趣儿。见了三人进来,那位陌生的夫人却笑道,“呀,北安王府上好人材,郡主们自不用说了,只这几位姑娘俱是好俊的人品。”
  王妃却也笑了道,“哪里的话,我家里这些丫头上上下下算起来,赶您家里几位少夫人的脚跟都赶不上呢。”又转脸问道,“这热的天,你们怎么过来了?”
  碧玉忙行了礼,笑了说,“几日里没来给王妃请安,奴婢们怪惦记的,今日得暇,过来给王妃请安。”
  五郡主却站了起来,“碧玉你好巧的嘴,难道这府里就只你会惦记着王妃不成?把我们可不知比到哪里去了?”脸上虽是笑盈盈玩笑的口气,这三个人却都听出了话里的挑衅。碧玉忙了过去陪罪不迭,五郡主只是不悦。
  翠云知道五郡主的生母三王妃早就为着管帐的事和楚姑娘有了嫌隙,在楚姑娘那里是吃过苦头的,也只能真真假假的对付她们这三个跟楚姑娘的人,正在想如何转寰,看见里头有三郡主,忙过去行礼,门外却抢进了一个人来。几乎和翠云撞了个对面。
  房里众人到唬了一跳,定睛看时,玄色的薄裳,配玉的腰带,头上巍巍的一顶束发银冠,脚下蹬了小牛皮的靴子。却听王妃笑的眼睛都眯上了,招他过去,“小五,如何今天打扮的这样利落起来。”
  他干脆利落的行礼见过种夫人,起来就露了一口白牙笑了说,“我才在外边陪了大哥待客呢,二哥叫人赶了给母亲送寿礼过来,我想着母亲必然高兴,就自已跑来讨赏来了。”
  碧玉想着,这大概就是五公子了,自小儿没了娘,王妃亲身带大的。不由留心望去,却是做怪,明明没见过的人,入目竟有三分熟悉。
  听得王妃笑了说,“我的儿,难为你这大热天跑了来,你二哥叫人捎的什么?竟然还记得今年娘过生日。”
  看他献宝一样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沉香木的盒子,碧玉心下不由一惊,这盒子的形状雕花,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绝对是出于一个地方的。
  王妃打开了盒子,却发出一声轻呼来,连种夫人也啧啧的发出声音来,“我这些年来可从末见过这么好的翠玉!难为小世子的孝心,才找得出这样全无瑕疵的一对来。”
  众人好奇,均想看得一看,王妃便连盒子递给三郡主,“你们看看,这是你二哥从京里叫人带过来给我上寿的,你们还说我偏心,凭心说说,你们二哥还不叫孝顺?”
  盒子里却只有一对薄薄的叶状的耳环,明明是薄薄的两片,却深的如重渊一般,一眼之下,似被吸附了一般,直叫人沉坠进去。
  众人传看了一回,交给朱鸾收了。却听得五公子撒娇道,“母亲,你可得赏我点什么呢?”
  王妃却转头跟种夫人笑道,“夫人你不知道我家这小五,最是淘气的,那日跟了他大哥去了一回安西大营,回来故意穿了件破衫子,吓的我以为是外头辽人攻进来了,仗都打到自己家里来了不成?”一边又回过头来,“还敢讨赏?就折抵了你上次吓我的事罢,赏不赏一顿板子。”
  五公子笑了告退,眼光扫去,和碧玉视线相接,不由脚下微一停滞。又用心看了二眼,方才出去。
  碧玉心下打鼓,种夫人却道,“我倒记起一事来,王妃可别怪我冒昧,世子和小世子这般的人物,如何至今尚未婚配?”
  王妃叹了道,“可是这话,小三小四均已经娶亲,就连小五,也有人来问了。可是大郎二郎二个却至今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
  种夫人笑了道,“可是我说句得罪的话,世子和小世子这样的人物,就是再怎样的王孙公主也是配得上的,只怕人家看了自惭形秽怕配不上所以不敢来说也是真的。”
  王妃眼前一亮,“夫人如此说,必是心中有谱了。说句实在话,我们家也不论什么门第根基,只要女孩儿人材好心地好便足够了。”
  种夫人微笑了看着王妃不语。王妃会意,对了几个郡主道,“你们且出去散散,跟了她们三个过去,有喜欢的首饰捡二件,也不用再过来告诉我了。”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碧玉说的。
  几个人心下不舍,想听新闻,被王妃这一说,也只有道了谢出去。却听得里面犹等不及她们走出,种夫人已经附在王妃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王妃抬头时,脸上有一丝喜色。
  晚间,世子陪客陪到初漏。回来时,看这边厢房还点了灯,就敲门进来了。
  这三个人在世子这边久了,和世子也慢慢熟捻了,发现世子并不似外面看上去那么严苛,颇平和亲切的,三人终是年青心热,渐渐的也能和世子说笑上几句来。
  碧玉看世子脸上微微的有些红色,知是饮了酒,忙叫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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