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第八天-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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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蝴蝶在光明与幽暗的两界之间翩翩飞舞着。他听见砍伐木头的声响:「铿—铿—铿,铿—铿—铿。」并且闻到了泥土、水和植物醇厚而清新的气息。
圣堂的门开了,这当儿,恰好一个小孩儿骑着一头小驴儿从此经过,他叉着两腿骑在驴子的后屁股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翻飞的蝶儿。
「老师——」埃勒里招呼着。
同时——「老师,」那小孩儿也叫道。
然后——「赞美世界,」老师道,算是同时对两人的应答。那鹰似的脸看着孩子的时候变得柔蔼了,他抬手做了个慈祥而优雅的手势。「美美地走好啊,」这是纳瓦霍人【注】道着别。老人美美地移步了。
小孩儿高兴地笑了。然后他看见了埃勒里,笑得有些犹豫了:「赞美世界,」那孩子口齿不清地赶忙说了一句,高举着手做了个跟老师同样的姿势。
「进来吧,」老人对埃勒里说。随后他又把门关上。
这回他们没在那桌旁落座,也没在继承人空无一人的房间停留。老师领着埃勒里朝他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大会议厅里禁室门上方那盏灯溢出的灯光透进了老师那间陈设极其简单空落的寝室,单凭这点光,远不足以照亮房间,而这间寝室自有其对光线的安排。有三个高而窄的窗户,只是三条不过几英寸宽的窄缝儿,一条开在与门相对的尽里头那面墙上,另外两条在两侧的墙上。透过这三条窄缝儿似的窗子,。三道柱础状的日光射进来,并在房间的正中心相汇聚,刚好照在摆在那儿的床上,于是那床便沐浴在阳光里了。(这会儿埃勒里弄明白了,既然三面墙都可以透进日光,说明这是三面外墙;老师的房间在建筑上是主建筑的一翼,与另一侧包括了继承人那两个较小房间的一翼形成了完全的均衡。)
老师的寝室像修道士的房间。窄窄的搁板木床上铺着缝缀起来的绵羊皮——也就是褥子了——和一张平平整整的毛毯。小屋的两头各摆一个小方桌;相对的两面侧墙的中心位置,各有一只简朴的小柜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凳子,放在两个相对的墙角里。屋子本身是正方形。
于是,在这间绝对均衡的房间里,如果有什么东西打破了均衡,那是很容易感觉到的。在这完全秩序化的环境里,似乎有件很刺眼、很不和谐的东西。
钥匙……埃勒里的目光一跳,在老师指给他看之前,已经落在了左手边的小桌上。那桌面上,靠一侧和一角的地方,放着一只用色泽沉暗的金属制成的手镯,手镯上系着一把钥匙。
「昨天夜里有人动过这把钥匙,」老师低声说道。看见埃勒里不解的神情,他又说道:「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了我的房间——埃尔罗伊,这可是件严重的事情啊。」
「你怎么能肯定,」埃勒里说,「你的钥匙被人动过呢?」
老人做了解释。每天夜里他祈祷完毕,都把手镯摘下来放到桌面的正当中:「对称的美,」他说,「对我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埃尔罗伊。我认为它是所有美的形式中最纯净的一种。」
埃勒里心中一震,他本来没发现这村子里有任何追求艺术美的迹象:美,是存在的,但不是有意识的。只有欧几里得【注】把美看作毫无装饰的……
「——可是我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手镯在你现在看见的这个地方——不在正中心了,而是靠近一角儿。因此我就知道有什么人在我睡觉的时候进了我的房间。而且更严重的是——」
「——你一定想说是没打钟就偷偷进了圣堂,对吗?」——老师点点头,那双先知的眼睛盯着埃勒里——「不一定是这样吧,老师,」埃勒里说。
「为什么不一定?尽管我睡觉要算是最轻的了,但这只镯子的确挪动了呀。我在这儿睡了不知多少年了,像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是个预兆吗?是个警告?」
埃勒里四下看着,挨个儿观察着每一条窄窗子:「没人能从这些窗子进来,」他说道,「连最小的孩子也进不来。不过能一从那儿够进来……用渔竿儿——哦,不,」他看到了老人疑惑的表情,「这儿没有渔竿儿。那么——杆子,就是说,一根什么长秆子。有人可以用秆子把手镯从桌子上挑起来,从窗子挑出去,完后再这样放回来。」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老师疑惑不解地问道。
埃勒里拿起那把钥匙。那钥匙是用跟手镯一样的那种黯无光泽的金属制成,做工很粗。虽然看上去它粗糙并且坑麻不平,但摸着却很光滑——而且是太光滑了。一部分由于心血来潮,一部分因为以往曾经对钥匙上这种光滑的感觉有过体验,埃勒里将钥匙凑近了鼻子。是那股野生之物的刺鼻的气味——
「你们这儿养蜂吗?」他问。
「是的,养得不多。大部分蜂蜜都留给病人用。而蜂蜡——」
「没错儿,」埃勒里道,「就是蜂蜡。」
昨天夜里,有人用蜂蜡给这把钥匙做了印模。而且,有人已经复制了,或这会儿正忙着复制这把钥匙——为了什么呢?
「这是那间禁室的钥匙。只有这一把,也只有我可以拿着它,因为只有我可以进去。就是继承人也不能进去,跟我一起进去都不行,」老人说道,「也许我跟你说过啦?」
他俩都没言语。老师刚落的话音顺着屋外的小巷传去,渐渐变弱以至消失了。远处传来牛的颈铃的晃动声;一头驴的叫声;砍木头的人又开始了:「铿—铿—铿,铿—铿—铿。」附近什么地方的几个孩子唱着一支只有几个纯音的简单的歌儿。既有如此丰浇的财富,还有什么东西要藏在禁室里呢?
埃勒里问老师。
老人坐到一只小凳上,肘部支在膝上,手托着额头,陷入了沉思。终于,他站起身,示意埃勒里跟他来。他们进了会议厅,在那扇锁着的门上方那盏燃着的油灯下面,他俩停住了脚步。
「你应该是可以进来的。」老师显得有些费力地说道。
「不,不行,」埃勒里赶紧说道。
「既然你是来开辟那道路的,当然也可以开启这扇门。」
然而埃勒里不可能让自己那样做。无论由于什么样的阴差阳错使他误做了他们的「客人」,但利用这一点而踏进这最神圣的所在,就是一种亵渎。
「不,老师。或者,至少现在不行。但是你得进去,请吧。各处仔细看看。要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或者挪了地方,告诉我就行啦。」
老师点点头。从墙上一个壁完里,他拿出一只大水罐,一个盆,一块布,然后洗双手,洗脸,洗双脚,再把它们擦干,同时一直喃喃地祈祷着。在他打开门锁的时候,嘴唇仍在动个不停。接着,虔诚地默不作声、小心谨慎地举步,老人进了禁室。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埃勒里耐心地等着。
老师忽然出来了:「埃尔罗伊,里面没丢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离开原位。这说明什么呢?」
「不知道,老师。不过有人复制了这间圣室的钥匙,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很显然,这间圣室里面有某种你们这儿的某个人想要的东西。你得把这间禁室里有些什么东西都告诉我。一件也别漏掉。」
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双眸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这位老先知去记忆中搜寻着。
「一个高罐子,里面是一些卷轴祈祷书。还有一个罐子,里面也是卷轴祈祷书。一个橱子,里面保存着《姆卡书》——」
「那部——」
「——橱子前面是玻璃的。也有一些财宝。」
「什么财宝?」埃勒里语气和缓地问道。
老人的眼帘张开来,埃勒里看见他的一对瞳孔因突然接触到光线而放大了。
——是银币。
他接下去说道:「那么好吧,是时候了,埃尔罗伊·奎南,我该回答你昨晚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啦。咱们去至高会的桌子那儿坐下来吧。」
那是「初朝之年」,当然这名称是很久以后才起的。那时老师还是个青年,跟父母一起住在旧金山,但过得不快活。跟他们有共同信仰的朋友们也一样不快活。
那时候,那座城市(或者说他认为的城市)沸腾着罪恶。多坡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脚步踉跄的醉汉,他们的污言秽行污染着周围的环境。每个街角都有林立的酒馆儿,煤气灯光照得一片辉煌,低劣而嘈杂的音乐诱惑着那些意志薄弱的和容易上当受骗的人们。一座座赌窟吞噬了男人们要用来养活妻儿老小的钱财,无数家庭一夜之间便沦为乞丐。不诚实在经商活动中是可以夸耀的原则;少数不愿行欺用诈的人反倒处处碰壁,并未由于诚实而得到粗俗大众的信任,而这些大众原本恰恰是因为诚实才移民到此地的。
没有谁家的儿子能抵挡得住邪恶的「巴巴里海岸」【注】的诱惑,在那儿,人的身体成了商品。尽管耻辱、疾病和死亡像丛林中的野兽一般四处潜伏着,也没有谁确信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能不受伤害。
难道整座城市不是在华而不实地堕落下去吗?难道整个国家不是这样吗?
农场主或牧场主开始也许还以为很安全,不会受到这遥远的腐败的影响呢,但很快就感受到日益临近的罪恶所造成的痛苦了。他们发现自己成了铁路的奴隶,铁路运输无所限制的各种收费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利润;他们还发现自己成了投机商们玩弄的对象,那些奸商收购他们的产品的时候,在价格上耍尽了花招儿。
那时侯,在这个国家的首都,一个好战之徒——据说还是个酒鬼—占据着这片国土上最高的职位!政府官职被他的军官们无所顾忌地买卖。在他的政府的默许下,巨型联合企业无耻地掠夺着人民的资源。
对于虔敬的人们,那是个黑暗的时代。往哪儿躲啊?到哪儿去呢?
独立自足的「后期圣徒」教会似乎提供了一条去路和目的地,但那里只接纳立誓信奉摩门教的人,而老师的亲友们是不可能入那个教的。
埃勒里急切地向前探过身去:「为什么呢,老师?」
「因为我们有自己的信仰,」老人答道。
「是的,当然啦。但那是什么样的信仰呢?那信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老师摇了摇他那令人联想到《圣经》产生时代的脑袋。他说,奎南人的信仰,其历史渊源太深邃了,以至于对其演变的由来,即使早在老师的童年时期,这个神圣社团中最老的成员也无法将它说清楚。也许可以追溯到许多世代和许多国家,然而其踪迹越古远就越模糊而难以辨认,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在时间的荒漠中。信徒们一个一个地在前行的路旁倒下了,而那信仰的小小的但是坚实的核心却一直流传了下来,使信仰保持着鲜活的生命。
埃勒里那些顽固的疑惑终于露出点眉目了。显然,在老师这群人的信仰方面,《圣经》没有起过直接的作用,尽管它也给他们的传统和神学教义涂上了一些色彩。这个教派(假如它是个教派的话)像是曾经有过某种生活方式,而在许多世纪漫长的演进中,那种生活方式「丢」了,但其传统和教义,却由一代一代的「老师」传承了下来。老人讲述着,并且中间还模糊地提到了普林尼【注】和约瑟夫斯的著述(又是这位约瑟夫斯【注】,埃勒里立刻想道——他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于此得到了证实)。
总之,老师继续说着,当时的至高会经过一系列严肃庄重的会议,做出了一个决定:必须离开这个令他们厌恶的世界。他们要到东边广袤的土地上,即便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上也罢,去找到一块可以生存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可以不受污染,作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公社,严格地按照他们自己的伦理道德和社会经济的原则生活。
于是,人们卖掉了房子、田地、商店,买了大车和生活用品。然后有一天,一支老长的大篷车队离开了旧金山,开始了向东的迁徙。这是又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时期。
他们最初在离卡尔逊城【注】不远的一片青翠的田野上安家落户了,但这次尝试以惨败告终。开始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地方,是因为这个内华达州的首府在当时并没有通火车,而且,跟旧金山比起来,卡尔逊城只不过是个小村庄罢了。但谁知其狭小事实上恰恰是其堕落的祸根。正因为卡尔逊城比较小,对许多被那个海湾大城市【注】中狂烈的淫荡吓跑了的人,这小城里的酒吧、赌窝儿、舞厅,结果证明是太有诱惑力了。而这群殖民者古怪的举止和习性,又招来了可恶的造访者,那些人瞪着眼打量着,讥讽嘲笑着,有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们,还有跟他们一块儿来的一群鸟儿一样花枝招展、尖声叫喊的女人们。
不到一年,至高会就判定移民卡尔逊城失败了,他们还得走。他们大部分的财产都用去购置田地而被套住了,那么好吧,就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吧,在那儿,金钱不仅多余,而且根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