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推案·宿缘-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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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知道了!得罪什么不好,得罪到皇上头上了!这不是名副其实的太岁头上动土吗?哼,蠢笨蠢笨……”
雷逸云大人究竟做过那么多年的大人,很早就学会了任何场合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越是惊险越是尴尬的处境中,越要如此,这是每一个从鲜血杀戮勾心斗角中冲出的人,最深的体会。可是这次毕竟是临到头的灾难,雷逸云虽然纹丝不动,僵直怔愣地站着,可嘴角肌肉却不知因着什么情绪而被不断牵动着,很难看很猥琐地牵动着。只是因为络腮大胡的遮挡,看不出他这个邪恶的本质了。
他的双眼外头虽然罩着一层迷蒙的光质,可里头的两颗珠子却不断在滴溜转着,他在轮转着最恰当的时机。
——哦,原来皇上都知道了!依皇上乖戾多疑,骄奢残酷的性子,他一定不能忍受我藏了他的珍贵宝物的。哼,那么这次我真的要完蛋了,皇上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当年沈大人在证据未足的情况下,皇上都能毫不犹豫地杀了他,那么这次更不会让我好过!唉,是把我大卸八块呢,还是五马分车呢,啧啧啧,我算完蛋了……
雷大人的眼珠子快快往上一抬,飞速扫视一圈,从前到后,从左往右,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他都尽收眼底,一个不漏。
然后,他在办案人员花枝招展,重重繁琐的官服后面,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啊,年轻有为的沈大当家啊。听说,昏庸的洛阳府尹特地去邀请他来协助查案呢。啊,沈大人的儿子啊,所有人中最恨我的一个啊。好,好,这就好办了……
从来不知道,大难临头,生死无期的人还有会像雷逸云大人这般,滴溜着眼珠子不断笑着的。红堂堂的面庞,浮着一层闪亮的油光,此时正无察觉地摆出极端怪异的笑容,享受惯了略显发福的身子,激动地抖颤,浑身冒着诡秘的气氛。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物,在最后头没能挤进门,只能远远观望着的沈研心中,虽然深深厌恨着,却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办案专员开始宣布为逮捕雷逸云这个逆贼所掌握的有力证据了。
“直接证据”是——
官员在正式前来厅堂的时候,早已遣得力捕快秘密潜入雷大人书房的密室,再次搜集证据。由于是凶案现场,案发后立即封锁。雷大人就算是主人,也不得轻易进入。由此,外面惊慌的进不去,里面藏着的运不出。捕快们并不意外地在密室各墙中,发现了一个个被机关控制的小壁龛,壁龛间隔不一,各藏物品,件件都不简单,有洛阳王家的琉璃灯,长安董家的马踏飞燕,点苍派的乾坤棋盘,洞庭山庄的血珊瑚……端的黑白两道通吃了!
雷逸云原本相信这么一个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简单的场所就是最隐秘的场所。
听完这第一个证据后,他幡然悔悟,开始总结这样一个道理:原来,过于自信常常会自毁前程。
办案官员们又开始宣布搜集到的“间接证据”——
曾经有好几次,住在白马寺后巷的李三婶,看到雷逸云大人神情诡异地进出白马寺后门,迎接他的正是秃头秃脑,很好辨认的荼糜和尚。李三婶的话有七分可信,三分怀疑。雷逸云大人频频秘密进出白马寺是真的,神情诡异却是李三婶的主观判断。因为,只有在雷逸云大人的恶行恶迹全然爆发后,李三婶这么个人物才突然冒出,并且开始横着脸皮,挺直腰板说话。
雷逸云大人听罢又可以得出个结论:群众的言论有时猥琐懦弱,有时却强大可怕。这个世上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探听秘密的市井小民,以及从他们口中流出的流言啊!
雷逸云大人毕竟见过大场面,经验也丰富,他看得多自然想法也合理。他从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直接证据”或者“间接证据”是危害他的主要因素,不,根本不是。有资格钩去他命的,只有皇上而已。他早就懊悔,他组织盗取世间一切宝物都好,他藏什么都好,他都不该犯到皇上的头上。他,真的是自取其辱,自我灭亡了,真的如此而已。
雷逸云大人抬起头,夕阳的斜晖穿过庭院,透过层层排列的官员捕快,一直灼灼地照到他的额头上,烧得厉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惊慌,恐惧与无力了。不只额头,那道晕眩一直蔓延下来,缭绕在他本就十分沉重的眼皮上。
——不,我不能现在倒下去……他,既然要毁了我,灭了我,抛去我,那么,哼,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他和宫一起死……我,可不像任人宰割的荼糜和严威……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雷逸云大人居然还会好整以暇地辩解,且语出惊人。
“咳,老夫能否一问,你们所有人,包括皇上开始怀疑我是凭着什么,是由着何等契机辗转到老夫身上的?”
一名看似有点分量的官员发言,许是平时受惯了雷逸云的威严,猛然间角色转换很不习惯,怎不瞧这人的背,总是直不起来。原来,为奴为惯了,到哪都是直不起腰的。
“这个问题就请沈大当家解释吧,昨天是他报的官,并且带来了有力证据。正巧,这次沈大当家也跟来了!沈大当家?”
沈研从人丛中挤出,再踏上一步,完全超出众人,能够与雷逸云正面而视,一点也不尴尬地勇敢直视雷逸云,反倒是雷逸云在沈研这种极端厌恶愤恨的眼神下,故造声势的坚挺肩膀往下塌了下去。
“风过留痕,蛇行遗迹。”这一句是唐清喜欢挂在嘴边的,沈研聪明地引用过来,一来他觉着这样的开场很有声势,二来以下的智慧倒确实全应归功于唐清。
“雷大人应该记得在凶案密室的地面上,留下了死者遗言吧?”沈研紧逼。
“死者遗言?那,两个字吗?啧啧啧,无聊地表明天气吧,又有何用?”雷逸云不屑。
“雷大人回忆着念念看!”沈研含笑,自信满满。
“晴夜而已!无聊而已……”雷逸云乃梦中人。
“游戏而已!”沈研一喝,声震四墙。
“怎么……”雷逸云困惑。
“这是颜青捕快与在下内子,从小约定的一个游戏!”沈研弄着玄虚。
“游……戏……”雷逸云更不解。
“对对子!雷大人你可以对对看,一目了然!”沈研徐徐引导。
“晴……对,雨!夜……怕是对……”雷逸云已见惊骇。
“雨天!雨,田,即雷啊!”沈研揭示。
“啊?唔……”雷逸云一声高叫,自此呢喃,再也辨不出他的话头了。
“咣啷咣啷”左面一捕快抖动手中镣铐,似前非前,蠢蠢欲动。
“嘻嘻嘻”右面一官员怪异浅笑,不忘捋着腮下胡须,阴晴不定。
“慢着!老夫话未完!别人听不明白,沈大当家您一定明白!”雷逸云出人意料地再次大喝。
沈研皱眉,“怎样!”
雷逸云开始沉沉浅笑了,那是一种从喉咙里逼出的“嗬嗬”声,不像一个正常人发出的声音。沈研想,以往自己和唐清就想对的,天易宫全都是狂徒!真的,如此而已。
“老夫也是一个棋子啊!老夫重罪当诛,可是祸首不是更可恶吗?老夫——唉,完全是听命天易宫行事啊!”
他满脸哀戚,欲哭无泪,唱作俱佳,只一双斜瞟的眼睛透露了一切,因为内中眼珠是飞速轮转,暗藏心机的。
——哼,把我逼上绝路吗?好,我死你也要死!
沈研更踏上一步,低低逼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知道天易宫在哪?”
“嗬嗬嗬,老夫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快说,在哪?”
“嗬嗬嗬……”
雷逸云那双因酒色享受早已泡得浮肿的眼睛,此时却迸发出一道凄惨可怕的精光。
“沈大当家仔细想一想,天易宫聚敛的财富该如何合理隐藏呢?”
沈研咂摸道,“最危险的往往是最安全的,最公开的往往是最隐秘的。江湖突然崛起的巨富之家,都有可疑!”
“那么,哪些是有可疑的巨富之家呢?”雷逸云那双含笑的水泡眼从没像这一刻看起来如此可恶的。
“我们沈家堡可以算一个!”沈研咬牙切齿道。
“嗬嗬嗬,老夫可再也不敢怀疑到沈大当家头上了,沈大当家再仔细想一想……”
“如此一来,只有……只有……”
“嗬嗬嗬,能与沈家堡媲美,且是突然崛起的武林圣地——嗬嗬嗬,就只有若虚别院了……”雷逸云止不住地大笑了,真正的亡命狂徒式的笑,沈研很是悚心。雷大人突然一低头,仿佛单独说给沈研一人听似的,“沈大当家想通了吗,您最最恨的——嗬嗬嗬,应该是若虚别院哦……”
沈研转头,简短地传达,“大人们,黑白两道名门惨案的主凶天易宫,就在若虚别院。”
他说完后,又审慎地面对狂笑不止的雷逸云,碰着这种人,你再坚强,终会化为无力。
世间有很多事很多人,不是以常理来想象的。
后面的官员狐疑着,“沈大当家,此话当真?”
沈研点头,“绝命之言,不会有假。”
官员忘形拍手,“那就好了,要是这次连天易宫都一举端了,皇上不知怎样奖赏我们呢,众将们,赶紧去若虚别院……”
与万恶极至的天易宫相比,雷逸云反而成了虚无的存在。雷逸云任由留下善后的零散捕快铐了自己的手和脚。这会子反抗纯属无益,这一点智慧雷逸云还是有的。
雷逸云看了看风尘绝断而去的大队人马,对面前怔愣的沈研友好点头,“沈大当家居然会没有兴趣?老夫本以为沈大当家会第一个冲去“天易宫”的。”
沈研说,“因为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雷大人解答。”
“嗬嗬嗬,沈大当家客气了,此时此刻老夫有何资格再称大人?不过,既然料定了绝无退路,老夫愿为沈大当家悉心解答困惑,嗬嗬嗬……”
沈研忍住满胸快溢出的恶心感,勉力问道,“第一,我怎么也想不通严威是怎样死的,严威是被你杀死的吧,我猜是为了灭口。可是你用什么方法呢?那不是一间密室吗?我们几个费了好大劲才撞开的,你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呢?”
“嗬嗬嗬,沈大当家您也相信密室那玩意儿啊!老夫告诉你,世上相信什么也好,故弄玄虚的东西最不可信,密室就是一例!根本没有什么密室!沈大当家想一想,那天到达天牢的第一人是谁?”
“是你!”
“那天第一个碰触关押严威死牢的大门的,又是谁?”
“是你!是你第一个是推门的!可,不是推不开吗?”
“嗬嗬嗬,可是我有钥匙啊!我背对你们,假装徒手用力推门,其实暗暗解了锁呢!看起来像是撞开的,其实是我打开的。这,不就是你们眼中看到的神秘可怕的密室了?嗬嗬嗬,查案不能想太多,那样会走弯路!沈大当家,老夫毕竟是查案高手,深谙人们喜欢玄虚却常常为玄虚蒙蔽的道理啊!”
“呸!可恶!”
沈研想,自己还是太年轻单纯,世事的混沌与肮脏并不是自己所能全部认知的,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第二,我想知道,二十年前静心灯一案,陷害我父亲的直接凶手到底有几人,分别是谁?”
“我们天易宫啊……算起来比那些名门正派强而有力多了,沈大当家知道,天易宫门徒甚广,不同的任务当然得派不同的宫人,分批进行的。要不然,如此多的大富之家,我们要灭也不是一时半会灭得过来的,嗬嗬嗬……”
“呸,狂人!”
“老夫一时失言,沈大当家不要在意。可不管是何种任务,都要君上发了话,我们才敢去做。我们不为自己,我们甚至没有自己,我们都是君上实现野心的棋子,我们是为君上聚敛财富的工具。沈大当家,您明白了吧,真正可恶的不是老夫,而是执掌天易宫的君上。二十年前的静心灯一案,陷害沈大人的有我,涂公公,还有严威,但是直接发令的却是君上啊!”
沈研敛目,藏着深深的不堪与悲哀,他可怜的父亲啊……
沈研并不抬头,仿佛知晓答案似的,只剩例行般确认了,“那么,天易宫的天易宗主果然还活着了……”
换雷逸云一脸不可置信了,他一边调高声音,一边激动扬手,牵动了手腕拴牢的镣铐,铁链“哗啦”作响,“天易宗主啊……唉,我们也都没有见过呢。”
“什么?”沈研瞪目,“连天易宫人都没见过,那么他,到底是生是死啊?”
“我们是听过天易宗主的,我们也知道是他创造了我们天易宫,照理我们都是直接受命于他的。可是,真的,我们从没见过他,不知他在哪,他是何模样。给我们发命令的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