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_派派小说-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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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绻成一团不想理他,永远都不想。
他哺我酒,眼内尽是戏讽,“宝贝受惊了?没办法,不吸取教训的下场就是这样。”
六月飞霜的冤屈从天而降啊,我哪里知道饭局会变成相亲?
“不是我的错。”我有气无力。
“还敢顶嘴。向书呆子抛媚眼也不是你的错?”
“别口口声声骂别人书呆,人家是斯文有书卷味。”听他把方澄征叫得一文不值的鄙夷杨我就为方澄征叫屈,“没准以后还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
又来了!我赶紧道:“是是是,他是书呆,书呆得不能再书呆。我高高在上的未婚夫大人,请你老人家放一百二十万个心,那个书呆子对你的宝贝一点都不感兴趣——当然,你的宝贝对他更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你的宝贝妹妹。”
一个澄映曾对他有情,现今又一个方澄征对雨盈有意,方家上辈子欠了他们冷家的。
“啊哈!”他抬高眉毛,“他好大的书胆子嘛,还算一箭双雕?”
我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他错怪了人也错惩了我,却偏要强辞夺理。鉴于对他“顺我者昌逆我者王”的作风已十分了解,我不敢再多帮方澄征说话,免得他还未见着雨盈第二面就已被未来大舅一脚踢上了月球。
如风的脸色放缓了,把玩着我的发丝,他忽然道:“我父母快回来了,到时候安排你们见一见?”
我不作声。
他坐下靠在我身边,轻轻亲我,“什么事?”
沉默良久,我问:“如风,你要去见我母亲吗?”
第 10 章
母亲喜欢贵族百合,纯洁、永恒。
我将花摆在地上,在她墓前坐下,望着碑上她的遗照发呆。
如风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将我抱到怀内,将我坠落额际的发丝撩到耳后。“你已经逃避了这许多年,现在尝试去面对它?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并不会困难到什么程度,唔?”
再怎么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样的,在他将我的情绪扰成乱麻时,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从来只有他,在我需要凭借外来物来平衡过渡倾斜的心境时,不去靠他还可以依靠谁?
我疲乏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放松自己到声音飘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脸,轻碰我的唇,“说出一句,奖一个吻。”
往事如潮袭上心头,母亲美丽的脸庞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飘出,由遥远模糊而到似近在眼前。
“妈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母亲非常美丽。”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则,我说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丽——”如风的唇离开我的,我继续往下,“还非常贤惠善良——”
“好了,累计到最后我们再一次吻个够。”
“可是,她身体很差,也不坚强。医生诊断她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其实不是的,她——妈咪——是自杀的。”
我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发觉不行,于是闭上双眼,还是不行,我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父亲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装作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那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贫血得非常厉害。而大约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孩子,她再无法忍受。”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因为那段时间她反常地总爱抱着我久久地看,看着看着眼泪就留了下来,边流泪边叹着气对我说,如果以后爸爸给我娶了新妈妈,记住要听新妈妈的话,要疼爸爸。
那时候年幼的我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然小小的心灵却像是感应到了不幸的临近,见到她流泪便也跟着哭,一大一小四只手相互揩抹对方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拭不去属于生离死别那份欲绝的悲伤。
“她暗地里以一大笔钱贿赂一位医生,买到了一种禁药,那种针药限量注射是治病的良药,但是如果遽然间大量注入人体则会导致迅速死亡,其症状就像是猝发的冠状动脉供血不足,由于心肌急剧缺血与缺氧所导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来。”
我母亲就这样香消玉殒,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导火线,而父亲,则是杀人凶手。
如风擦拭我脸上的泪,“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你才——不到六岁吧?”
“母亲有一本精美的日记,记得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她从不把它当秘密藏起来。我两岁的时候她开始教我认字,方式就是把日记里写的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念,手把手教我写。”小时候她的日记本是我最心爱的玩具,每晚必得抱着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后约半年,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日记厚硬的封面还有夹层,里面塞着几张薄纸——是她准备自戕的计划书。她的心思细腻异常,便连死前该安排哪些假象都列得清清楚楚。”然百密总有一疏,她忘了毁去那几张纸。
伸手去抚墓碑上她的脸,冰凉和刺痛刹时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风怀内。
他轻抚我的身子任由我放声痛哭,直至我的哭叫由嘶哑转向低微的长时间的啜泣。用与生俱来的耐心绵密地吻去我的泪,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他细致地吻净了我脸上的泪痕。
“想听故事吗?也是关于日记本的。”
我勉强点点头,明白他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委托朋友帮我调查一些事情,结果他却偷溜进别人家里从保险箱内给我带回一本日记本。我打开一看,嘿,你猜怎么着?”
我被他所设的悬念吸引住,“往下说呀?”
“我忽然不想告诉你了。”他眨呀眨着桃花眼。
“别那么可恶。”好奇一旦被钓了出来想收也收不住。
“你真的要知道?”他含笑的嘴角似有些迟疑,神色深奥难懂。
难得见他如此慎重,我的兴趣更浓了,“真的要,快别卖关子了。”
“那本日记其实是一位妻子写给她丈夫的一封长信。她患了败血症,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她给丈夫写下遗书,并且交由律师在她去世后转交。她爱丈夫至深,字里行间感人肺腑,她还有个女儿——”
我猛地挣开他的搂抱,顾不得跌痛了腰椎,手脚并用撑着地面往后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惊恐万分的戒备状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强烈的预感使得我极端抗拒知道却又极端渴望知道——
“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父亲和她的现任妻子曾是旧识,但却和他的儿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母亲去世之前他不曾做过任何一件违逆她心意的事情,更遑论出轨,而你母亲之所以会自杀,我估计是因为她不能忍受自己死得太难看。我手上有她生前主诊医生的病理报告,她自杀时已经开始感染发病,就算用药物能延迟一段日子,她的生命也已不可更改地临近了终点,而败血症从并发到死亡期间,她身体的一些部位例如口腔,会一天天脓肿、出血、溃烂,她可能觉得那样死去太失尊严,更重要的,尤其是在你父亲的亲眼目睹之下——面对她的逝去他分毫也无能为力,她不希望他承受那种巨痛——”
“你够了没有!”眼泪再度如山洪暴发,“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你又想改变什么?!”
他好狠!等着我把伤口揭开立刻就给我一贴猛药,也不管我是否承受得住。我发狂地捶打他。“我恨你!恨你!你怎么可以!”
“既然都是痛,长痛倒不如短痛,天天闷着慢慢痛也倒不如一次性连根拔起。”他叹气,一径由我打,由我的泪浸染他的衬衣,眸光无比温柔。
“如风,如风!”我打他,也紧紧搂住他,哭喊到力竭声嘶。
十几年来我将林家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戚戚,到头来却有人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十几年的离谱与荒唐,教我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罪孽深重的事实!
“带我回去!如风,我要回去!”
我还有什么面目对着我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分分秒秒都在伤害她爱着的人!她泉下若有知,这十几年来定当不曾瞑目。
如风扶我站起来,又叹了口气,“我们这就回去,乖,别哭了——”
“不要你管!”我甩开他,力道之猛差点把自己摔倒。
他不再吭声,抱起我下山。
☆☆☆ ☆☆☆ ☆☆☆
车子才刚在林宅外停下我已开门冲了下来,像失控的列车闯进大门,狂奔过阔长的车道,大步跨越台阶双手一振,屋门篷声打开。
父亲、梅平和林智在看见我时全部从沙发上弹跳而起。
“潇潇你怎么了?”
听不清楚是谁在叫我,三张脸孔仿佛三重屏障,我的腿像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提起往前挪进一小步,我无颜面对的何止我母亲而已!
无止尽的泪不间断往下掉,我一步一步往后退。
那几张震愕的面孔向我冲来,我立刻转身狂跑,捂住双耳直扑大门外如风尚未驶走的车子,将惶急的叫唤全部抛在身后,一如十几年内冷漠、残忍地背弃他们的关怀和爱护!
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入如风的怀内,往他敞开的外套里躲,我绝望且崩溃。
“我会死掉的……”
“坐好!”他搂紧我,车子以吓人的速度疾冲出去。
“不要去任何地方,哪里都不去!”我捂着绞痛的心口急喘,“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声音嘶哑失声。
他一声不发,一路狂飙连闯红灯,飞驶向郊外。
沿路的车辆越见稀少。
他把车篷打开,风声刹时就在耳边呼呼作响,如削面的薄刀,隔着衣物仍将皮肤打得生痛。我肿涩的双眼在痛,胀红的鼻子在痛,干哑的喉咙在痛,我的头、脸颊、背部、四肢全身上下都被风袭击得火烧火燎般疼痛。
路边的景物瞬间即逝,太阳耀眼的光线不知何时已转成了金色,漫天的云朵静止不动,一层又一层披上嫣红的面纱。柏油路两边低矮的绿色植物一望无垠,间或可见突生的几枝高树和星点的村庄,在夕照下蕴含着沉寂的生机。
平静在呼啸的风中趁着些空隙丝丝缕缕地回到体内,我开始觉察到如风的异样,他的臂膊僵硬,脸色阴沉,似乎如此盈涨的飞驰都无法排解他蓄满全身的怒气。
我极力止住最后的轻微的抽噎,“如风?”叫得哽咽而惶感。
他拥着我的长臂紧了紧,手里的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吱声刹停在路边。放下我抬腿一踢,车门应声而开,他径自下车,右手撑着车盖一跃,人已坐了上去。
盘着双腿拿出烟来,他吸的既凶又猛,左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横在额际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长及肩胛的发丝自然流泻,在徐风中一起一伏仿若追波逐浪。
望着他的侧影,我茫然无助,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火,不争气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
带着火点的烟头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双手向后撑在车盖,他仰头望向辽阔的天空,徐缓且深长地呼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抑郁呼出来给无形无影的风彻底带走。然后他回转身横过挡风玻璃向我张开双臂,我赶紧站起攀着他,他把我抱出车外。
“好了,乖乖,别哭了,我的心都疼了。”他淡笑,捉我的手贴上他的心胸,“不信你摸摸。”
我吸着鼻子,“骗——骗人,一点都不觉得疼。”
“心是我的,你怎么会觉得疼呢。”他怜惜地捏捏我的鼻尖。
“那你要我摸什么?”
他的眉梢上扬,“你不觉得我的胸肌很结实诱人吗?”
我勉强笑了出来,但笑容迅即就自己消失了。“你怎么会想到调查我的父母?”
他不说话了,目光飘向远处,很有些迷离。
我没有往下追问,而在我以为他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给我一个答案时,他却忽然开了口:“我要你快乐。早在目睹你拿起玻璃割向手腕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这种想法。”
所以他才会痕迹不漏地把我从过去中慢慢引导出来?可是为什么在我踏出了最难跨的一步,他成功地做到他想做的之后,他却反而不高兴呢?
眼光淡淡地在我脸上掠过,他似已然明了我的困惑,唇角弯了起来,有点自嘲的意味。“我抗拒过,可是我在乎你的程度地却远远超出了我预定的底线,面对你的眼泪我束手无策,而对于这种超出常规的焦虑感,我并不习惯。”
过了好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无法置信!这个男人——他在向我坦陈心迹?真的是这样吗?偎在他怀内安静地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对情感显得飘浮无措的心有了一些些信心和勇气。
夜幕降临时我们开始往回走。当车子驶进市区,有一瞬间我觉得无处可去,忍不住唉的一声叹了出来。
如风侧头看看我,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握上他,他的手指与我的交缠,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