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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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的号令,大单于想要以武力夺回深雪,只怕是难上加难,至少年内绝对没有可能,而且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涩涩地问道:“大单于有何打算?”
禺疆自是看出他的忧虑,厉厉而语:“各部首领很不安分,我想,该是时候教训教训他们了!”
呼衍揭儿生涩地转开视线,望向金碧琉璃的天宇:“那……阏氏,大单于有何计策?”
“没有计策,麦圣回来了再说。”禺疆直接答道,也望向渺渺的天际。
呼衍揭儿诚恳道:“用得到我的地方,大单于一定要开口。”
躁动的五月,呼衍部带了两千骑兵前来单于庭,陆续的,乔氏、当于氏、韩氏、栗籍氏、沮渠氏等几个部落带着数千骑兵赶来,气焰嚣张,飞扬跋扈,吆三喝五的样儿令人极度不爽。尤其是韩氏部落的酋长,俨然不将大单于放在眼里,仿佛他才是单于庭的主人与统帅者。
同往年一样,各项比赛热烈进行,歌舞酒宴在穹庐大帐前方的广场上摆开。火把烨烨燃烧,将整个酒宴照耀得明如白昼。
席间胡乐悠扬,缭绕于场中舞人散开的如云黑发之中、扬起的裙裾之间,与美酒一样醉人心脾。觥筹交错,美酒摇漾,各色烤肉吱吱飘香,座上众人言笑晏晏,恍若各部首领仍是听命于单于庭,恍若单于庭仍是昔日统摄漠南的展翅雄鹰、深夜苍狼,令人闻风丧胆。
禺疆大单于捏着酒杯,稍稍仰首饮酒,目光却是微垂,低低地扫向台阶下延展而去的酒桌:各部首领、随行人员依次排座,欢声笑语,神色如常……他心里清楚,席间暗潮涌动,某些人已然蠢蠢欲动,势必于今晚作殊死一搏。
想到此,鹰眸冷冷紧眯,眸底掠起一束冷酷的光环。
洛桑缓步走来,步履似乎有些凝重,俯身在大单于耳边,极力压低声音:“大单于,一切准备就绪。”
大单于颔首,斜勾唇角:“韩氏有何动静?”
“不出大单于所料,韩氏两千骑兵列队在穹庐大帐以外五里处,弓箭待发,除此之外,还有……”
大单于阴鹜的目光流射于各部首领竭力面不改色的言笑表情,轻蔑一笑:“还有哪个部落?说!”
洛桑手心渗汗,深知大单于已将一切了然于胸,遂而平稳道:“还有沮渠氏和须卜氏,两个部落骑兵暂时没有动静,待韩氏有所动作,必将起兵拥护!”
鸣镝…3
大单于不为所动,一杯烈酒入喉,灼热了心房,冷却了嗓音:“嗯,知道了。立即派人前往单于庭东北、北向、西北三个方向侦察,切记,一只野狼也不许放过,一有动静,立即禀报!”
洛桑一惊,眼中浮起不安的沉重之色:“大单于,难道……”
大单于轻松一笑,轻松的底下却是激流奔涌:“韩氏起兵谋逆,还没那个本事!去吧!万事谨慎!”
洛桑颔首,躬身退下,悄悄地隐于人群之中,随后悄无声息地没入草原茫茫的夜色……夜色浓重,天穹黑暗如墨,一勾弦月孤零零地悬浮,清冷的淡辉飘洒于一望无际的草原,愈加深沉。
穹庐大帐前的酒宴已至酣热,韩氏、沮渠氏、须卜氏首领三人的目光汇于一处,阴沉的光色笼罩在晕红的火光之下,弥散出血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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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酋长低低点头,旁边站立的部下吹响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口哨,立时,席间各部落人员错愕地愣住,或面面相觑,或惊慌张望,或窃窃私语,酒酣耳热遭遇冰雨似的立即冷凝,化作青烟袅袅升腾。
一片惊讶之中,唯有韩氏酋长低首啃着一大块熟肉,唯有禺疆大单于与呼衍揭儿遥相碰杯、举杯而尽,姿势悠闲、缓慢,眼前的惊乱似乎与己无关,仍自稳坐青山、镇定自若。
韩氏骑兵持弓背箭地蜂拥而出,团团围拢在广场四周,搭弓举箭,嗜血的箭镞瞄准穹庐大帐前方的单于庭统帅。骑兵涌现神速之快,惊慑了在场所有人等,可见早已埋伏在穹庐大帐附近。
火把依旧烈烈燃烧,胡乐戛然而止,舞人惊叫着仓皇逃散,一瞬间,广场中央空荡荡的,只余轻风拂摆。各部首领冷眼看着单于庭惊变,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惊得不知所措,或是坐收渔人之利。
韩氏酋长阴沉一笑,缓缓起身,面朝穹庐大帐的方向,扬声高喊:“各位兄弟,不要惊慌,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他隐在火光中的脸孔逐渐升起慷慨激昂的神色,“兄弟们都知道,我们尊贵的大单于神勇过人,是我们大漠多年难得一见的雄鹰。今岁三月,大单于统帅我们匈奴铁骑,南征赵国,那个痛快啊!可惜啊,没能把赵国李牧老儿打回老窝去。”
最后一句话,痛惜的语调,却是浓浓的讽刺意味。
“在大单于英明的指挥下,我们匈奴铁骑损失惨重,我们神圣的单于庭北撤五百里,驻扎在这个贫瘠的地儿。兄弟我知道,大伙儿都憋着一口气儿,很不顺畅,因为,南方的赵国、燕国等耻笑我们匈奴,东边的胡人邻居、西边的月氏也大加嘲笑,我们匈奴,颜面何存?雄风何在?我们匈奴,还是以往的匈奴吗?”
“我们漠南匈奴分散草原各处,大单于统一了漠南各部,这一点,我们要感激大单于为匈奴所作的努力。但是,雄鹰的翅膀已经折断了,无所不能的战神已经失去天神的佑护。为了我们匈奴,为了夺回失去的单于庭,为了重整雄风,为了各方友邻不再嘲笑我们匈奴,我们应该选举一个天神佑护的大单于来统领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四下鸦雀无声。惟有冰冷的箭镞凝定不动地瞄准!
大单于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氏酋长的高谈阔论,眸底似乎没有任何光色的流动,似乎这一切,皆是一幕可笑的丑剧。
窃窃私语渐次弥漫开来,席间各部三三两两地聚首低声议论,或有随声附和的、神色甚为激动。韩氏酋长平静的脸上杀机顿起:“尊贵的大单于,两个多月来,您为大阏氏折断了翅膀,而我们匈奴却不能为了大阏氏、为了您让邻邦耻笑。为了我们匈奴的统一和强大,请您仔细思量,这单于庭的主人,是不是让给在座更加神勇的雄鹰?”
大单于斜斜一扯,唇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置可否。
韩氏酋长朝各部首领捂肩行礼,继续道:“我们尊贵的大单于没有异议,现今,就请各部酋长提出适合担任我们漠南匈奴大单于的人选。这个人选,必须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睿智英明,能够统一大漠南北,能够带领我们匈奴夺回失去的大片土地!”
附和声此起彼伏,议论渐趋热烈,席间不乏颔首赞同的部落首领。
呼衍揭儿霍然起身,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道:“我呼衍部说两句话。哪个兄弟来统领我们匈奴,我呼衍揭儿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哪个兄弟武艺高强?哪个兄弟骁勇善战?哪个兄弟睿智英明?各位兄弟,既然韩酋长都说了,我觉得,他完全有这个能力统领我们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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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镝…4
附和声纷纷叫嚣。韩氏酋长微微一笑,故作谦虚道:“呼衍兄弟太看得起兄弟我了,各部也可提出心目中的人选。”
呼衍揭儿含笑道:“韩酋长无需过谦,我们尊贵的大单于骑射一流,想必韩酋长也是神勇不让。这样吧,韩酋长与大单于来一个简单的比试,如何?”
他不给韩氏酋长开口的机会,笑意深深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单于,递过一个阴冷的眼色,随而面向众等首领蛊惑道:“各部兄弟,韩酋长和大单于都是我们匈奴广阔蓝天上飞翔的雄鹰,此刻,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他们无人能敌的射技。”
突地,喝彩声连片震响,群情激昂。
大单于缓缓起身,墨色金色纹绣王袍用力一甩,身形挺立如山,果决的霸气令人不可直视:“好!韩酋长,你既然想要我这个大单于的位置,我也不是赖着不让。咱们就比试一下,好让各部兄弟见识见识韩兄弟的英勇,你这大单于,也会当得顺当一些。”
韩氏酋长眉头一皱,似有犹豫:“这……”
大单于淡然一笑,笑意澹澹的目光深不见底,激将道:“莫非韩酋长不敢与我比试?也罢,各部还是另选贤能吧,只要比我神勇的兄弟,我就让出大单于的宝座。”
“大单于果然爽快!”韩氏酋长由衷赞叹道。
呼衍揭儿眉眼含笑,却是极冷的笑:“好!既然要比试,就来带劲儿的。韩酋长与大单于互相射箭,只有一个机会,被射者,不能举刀,不能移身,只能闪躲。各部兄弟以为如何?”
瞬间,在座众人皆是僵住,万万没料到呼衍揭儿提出的比试如此残酷与血腥。却有一帮年轻兄弟高声叫嚣,吆喝韩氏酋长快点比试。
呼衍揭儿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的嘲笑:“韩酋长先来!可要瞄准了!”
韩氏酋长瞪他一眼,熟稔地弯弓搭箭,紧眯眼睛,尖锐的箭镞对准高高在上的大单于的胸口……他的脸上,一分分阴冷,晕红的火光斑驳如树影,弥漫着志在必得的嗜杀之色——登时,韩氏酋长的眼底,悄然涌现无数身影,严整地分立于大单于的两侧及身后,神色冷肃;而正中央的大单于,嵯峨站立,面色平静,颊边似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并无丝毫畏惧,凌厉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令他冷汗透衣,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韩氏酋长吞咽着喉中唾液,稍稍镇定,掌上一松,利箭飞射出去,笔直地冲破层层叠叠的目光,朝着大单于的胸前劲疾而去——大单于自负一笑,于利箭当胸罩来之际,疾速向右弯腰,躲过劲风而来的利箭,弓起的上半身旋转一圈,复又从容站立,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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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酋长一呆,愣愣地僵住……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呼衍揭儿挥手:“韩氏酋长已射过一箭,大单于侥幸躲过,接下来,轮到大单于!”
大单于缓缓举箭,三百石雕花硬弓绷得紧紧的,发出撕扯的声响;精目冷冷抽着,放射出苍狼吞噬黑夜的目光,杀气腾腾,穿透了整个苍穹。
韩氏酋长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中一凛,顿感不妙。未及反应,咻的一声尖啸,锐利地刺破夜空,刺破所有人的耳鼓,刺破韩氏酋长的心胆……
鸣镝裹挟着一股强劲的罡风,乘风破浪一般劈向睁圆眼睛的韩氏酋长,朝着他的前额劲射——韩氏酋长迅捷一偏,只觉一股强劲的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荡起他的头发,惊散他的神智。
躲过这一支追命索魂的鸣镝,他揪紧的心口骤然松懈,背上、额上冷汗簌簌而落,却不曾想,他的身体将成为箭靶子——大单于身旁的百名亲卫在大单于放箭之后,毫不思索地举箭,冷漠地射出手中一箭,因为,不射中,斩杀不殆。
在座各部首领,只觉眼前、耳旁、头顶,皆是利箭疾驰而过的呼啸声,只觉箭雨的密集与冷酷。刹那间,活生生的韩氏酋长,挺立的身躯插满了一支支利箭,千疮百孔,死无完尸。
震慑!绝对的震慑!
各部首领震惊地看着眼前血腥、残酷的一幕,暗自庆幸没有跟随韩氏酋长明目张胆的挑衅大单于。
而韩氏部落的数百名骑兵,见酋长死于非命,心痛之下亦是惊慑,默然低首。
大单于无动于衷地坐下,漠然饮酒,仿佛方才残酷的一幕不曾发生过。呼衍揭儿冷冷喊道:“韩酋长犯上作乱,起兵谋逆,罪当诛杀。各部兄弟,切忌以韩酋长为诫,听命于大单于,衷心拥护单于庭的所有号令!谋逆者,如同韩酋长,听清楚了吗?”
各部首领急忙颔首,低声附和。
呼衍揭儿沉稳道:“韩氏部落所有骑兵,暂归单于庭统领,反抗者,杀无赦!”
大单于兀自饮酒,仿佛那飘香的美酒,才是他最关心的。
经此一幕,各部首领终于明白,大单于已然不是当初的大单于了,悠然的姿态,是残酷的杀戮!漠然的神色,是血腥的捍卫!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鸣镝…5
夜半,孤月清冷,银河凝暗。空旷的夜幕黑得纯粹、黑得澄净,包容万物,包容所有的悲喜与离合。
穹庐大帐,火光昏昏。一个孤傲的男子枯坐王座之上,微微阖目,面色沉静如水,离离摇曳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黯然而孤独。
自从深雪离去,他时常枯坐在穹庐大帐,不愿意只身安歇在曾经暖被*的单于寝帐,一坐,便是整整一宿。那里,皆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是她的明眸靓影、皓肌雪肤,皆是……她的影子。一闭上眼,眼底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