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阙恋曲记事-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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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滴血。他疯狂地回击,疯狂地出手,疯狂地制造胜利的气场,以寡敌众。
忽然,头顶一声钝响,一阵钝痛袭来。登时感到天旋地转,随着额上一阵阵麻木地痉挛,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感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正顺着额角滑至眼底,又从右腮滑至脖颈深处。他忽然看不清楚,眨了眨眼,却只能勉强看到从旁边窜出的高大身影正挥着一根长长的木棒再次向自己挥来。
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格挡,可是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他闭上眼睛。他在想,老八你们在哪里?他在想,完了这次又要缝几针?他在想,再一棍子下去,我会不会变成傻子……
可是他的设想通通没有实现。
电光火石间,那一闷棍迟迟未曾落下,却只听到另外一声闷响,伴随着物体折裂的声音以及一声惨嚎。
他睁开眼。
面前的情景让他和旁边几个被揍得够戗的家伙都目瞪口呆。
顾惜朝。那个纤瘦的少年手上握着已然班驳碎裂的提琴,琴盒早已粉碎,地上七零八落的散着碎块,以及,殷红的鲜血。
被顾惜朝用尽全力一琴砸下的人,正捂着脑袋,大声呻吟,大口喘息,左脸、左颈直至撕裂衣服露出的左胸一片青紫,血,顺着身体往下淌。
空气凝固了。
比冬天还沉重。
比雪还冰冷。
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顾惜朝的眼睛被愤怒烧得通红,一团团怒火激射而出。
那个血人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摇晃着身体向后退去。
滚!!!
震天动地的怒吼从单薄的身躯中爆发,戚少商知道是什么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静默的小巷忽然聚满了人,或在观察,或在揣测,或者,也有人开始扯劝,也有人掏出电话准备报警。
另外几人看到如此情势,伤痛也好,心虚也罢,也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不忘露出警告却胆怯的眼神,晃着威胁而虚软的拳头,落荒而逃……
戚少商不记得人群是怎样散去,也不记得是怎样被那人架着一步一步离开。他只感到钻心的疼痛,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觉。
他被他送到医院。
清洗,上药,包扎,注射,然后,CT检查。他坚持不让缝针,他不允许自己额上留下蜈蚣一样的疤痕。他躺在CT机里,甚至有工夫好笑的想,曾经多么羡慕脸上有疤的男人,大侠也好,土匪也罢,那将是多么英雄的标志。然而此刻,眼看愿望就要实现,可是,他却改变了主意。
只因为,他不希望让他面对这道伤。
他不希望那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后,都会因此而轻易地忆起某个难堪的傍晚。
他要将它们抹杀。一切的痕迹都要抹杀。
他害怕看到那人受伤的表情。痛在心口的,其实根本就是自己。
一直折腾到夜幕降临,医院的一切才算结束。
那天晚上,戚少商没有回家。
他不愿让父母看见缠着绷带的自己,然后露出或担忧或责备的表情。他更不愿看见顾惜朝单薄的背影孤独地矗立于风雪中……
在医院里,顾惜朝买饮料买晚餐,忙前忙后,似乎比他更紧张。其实头上这点伤,真的算不得什么。踏出医院,无意间看到他茫然无措的样子,戚少商就在想,该是为他做点什么了。
果然,顾惜朝也不想回家。
两个少年便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来到了他们初次相逢的镜湖。
戚少商终于知道,顾惜朝有一个无奈的家庭。父母间的恩怨被硬生生的扯在孩子头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父亲的妻子不是母亲,其实也并非有多么悲哀。无奈的是,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从来就不愿让这个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的孩子好过。他们把对他母亲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在他身上。他们诅咒着那个“狐狸精”,也诅咒着这个无辜的男孩……
戚少商强忍着悲愤听完了顾惜朝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叙述,仿佛只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顾惜朝也在诅咒。
他无时不刻不在诅咒着那些人,他诅咒着不负责任的父亲,他也同样诅咒着罪魁祸首的母亲。
可是令顾惜朝冷笑的是,他竟然完全遗传了父亲的细胞。他热爱音乐,他充满天赋,他深深地眷恋着一把把可以奏出天籁乐章的小提琴。他对演奏的悟性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同样,也包括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可就在他打算放下一切尽心于音乐的时候,更大的悲哀接踵而至——
母亲阻止了他,理由很简单,不愿看到另一个跟他父亲一样的人。
学校阻止了他,理由同样简单,不希望他为此影响学业。
几个所谓的兄弟也在千方百计地阻止,理由更简单——就是没有理由。
顾惜朝明白,除了母亲,其他所有那些阻止他接近音乐的理由都远不只表面那么简单。那些混蛋同样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尽管他们有的是手段和背景,但是他确信,他们将来的结局只有一个——被自己打败,彻底的、完全的打败。
只要,给他机会。
然而一个连练琴的机会都即将失去的人,又谈什么将来?谈什么结局?
他不甘,他不愿,他不能。
于是,他宁可每天下午翘掉两节课,宁可在夹裹着风雪的寒冷中瑟缩,也绝不退让。
冰封的镜湖,行人稀少,安静,幽雅,圣洁。这个地方没人注意,没人打扰。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找来这里,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他安心地练好那些爱不释手的曲子。
他的眼里,一直充满希望。
戚少商感到眼角湿湿的,心口被揉捏得紧紧。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坚强的少年。他对他,肃然起敬。虽然他的经历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怜惜、去安慰,甚至去拥抱,但是,他却认真的觉得,顾惜朝,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顾惜朝淡淡地叙述着过往的一切,深潭般的眸子蕴涵了无法捕捉的深意。那是他第一次向外人敞开心扉,连他自己都有些微的惊讶。
同样,那也是戚少商第一次如此安静如此伤感的倾听,一些微妙且不易察觉的情愫,渐渐的,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两个不想回家的少年,在镜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一夜,谈了一夜,最后,笑了一夜。
戚少商至今记得,当顾惜朝谈起梦想时,他那双瞬间由黯然到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的光彩,比雪花更纯洁,比星辰更璀璨。苍白无血的脸颊上,竟漾起了三月的春风。
他记得他说,他喜欢音乐,他向往高高的舞台,他想要淋漓尽致地表达,哪怕没有掌声,他也要给自己插上翅膀……
他们的话题由沉重到轻松,由悲哀到希望,由过去到未来。他们谈了很多很多。仿佛一辈子的话都在那一夜讲完。
那个夜晚的天幕很黑,很沉,很静。
天气很冷。
但是他的内心却很暖,奇特的温暖温柔地包容了一切。
他知道,他也一样。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顾惜朝忽然问向戚少商:你说,以后我开的琴行叫什么名字好?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挠挠脑袋,再想了想。忽然,他想到这个亭子,他发觉自己竟从没留意过它的名字。
于是他站起身,三两步跨出亭子,仰首看了看悬在顶端的老旧的牌匾。
……旗亭?
旗亭……?
他又重回他身边坐下,兴奋地说,就叫“旗亭”怎么样?
顾惜朝挑挑眉,一丝藏不住的讽意爬上唇角,拜托,这个是“风旗亭”好不好。你仔细看看,前面还有个“风”字呢……
戚少商想了想,没错,刚才的确有看到“旗亭”二字的前面,模模糊糊的还有一个什么字,不过确实班驳得不成样子……既然已经辨认不出,那就干脆忽略算了。
于是他讪讪地说,呃,天色太暗,看不清……
不过满好听的啊!顾惜朝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在一边思索,喃喃道,旗、亭、琴、行……恩……真的还不错。
他抬起头,些许兴奋地笑道,就这么定了,旗亭琴行!戚少商,你要为我见证哦。
呃……好啊,一言为定!戚少商伸出右手,酒窝深深,那……我们击掌为誓?
顾惜朝偏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也伸出右手。
“啪”,两掌相合。
阳光终于洒向大地,带来金色的温暖,也带来沉沉的倦意。
顾惜朝起身,把旁边的物件一股脑递给戚少商:这是你的琴还有药。病历放在琴盒里了,记得按时吃消炎药,按时涂抹外用药。哦,还有,这把琴真的不错……好好爱惜吧。
戚少商一顿,半截的呵欠便生生嵌在了嗓子里。
他忽然想起,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好象,顾惜朝用自己的琴作了武器,好象,那倒霉的琴已被砸得弦断体裂……
戚少商有些歉疚有些感激有些动容地看着顾惜朝,良久,不发一言。
怎么了?顾惜朝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沉了脸道,我很困,先走一步,待会还要去学校。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戚少商一把将人抓住,等等!他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缓缓的说,这琴,送给你。
顾惜朝一怔,随即勾了勾唇角,喂,不要这么小瞧我好不好,我又不是买不起。
不。戚少商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明亮得过分。我知道,不过,还是请你接受这把琴,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
哦?顾惜朝露出一个好笑的神情,还有什么提琴他没见过的?居然来了个“独一无二”,呃,他可没听说。
戚少商看出那人眼底眉梢隐不住的嘲讽,却只是了然一笑,一字一句的说:
这把琴,名叫“知音”。
嘲讽瞬间凝结在脸上。半晌,顾惜朝终于勾出一个笑容,淡淡的,荡漾开来。
叫作“知音”的提琴,天底下恐怕只此一件吧?戚少商得意地抚过琴身,最后,把视线投射到那人脸颊。
顾惜朝跟他对视几秒,目光落在琴上,抿抿唇,道,恩,那我收下了,谢谢你。
戚少商点点头,开心地看着那人捧过提琴,心中一阵莫名的忐忑和满足……
凌晨四点半。
天际终于出现一缕微弱的晨光,这个城市的夏季,天亮得很早。夜间的凉爽正一点点消隐,取而代之的,将是又一个火热炫目的白昼。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垂目沉思的模样,又悄悄凑近了几分。
伸手搭上那人肩膀,温柔抚过,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拥得紧紧。
惜朝……让我们回到三年前……好不好?
没有回答。
或者……回到七年前也行?
没有回答。
惜朝,从我们初次相识一直到你离开,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四年时光。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答应我,别再逃避,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要总是一个人,好不好?
没有回答。
告诉我,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能满足你,我会不惜一切……
你给不了。
顾惜朝忽然抬头,冷冷地截断戚少商的话语。他直视对方灼热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有些东西你给不了,任何人都给不了,就连我自己也…唔…恩……
戚少商俯首堵上那两片温润诱惑的唇,未完的话语被混乱的呼吸所掩盖。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真实而浓烈,撩拨得他再也没法忍受。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而多余,没有什么能比行动来得更直接,更有说服力。
吻,很深很深。
霸道的吻,如此缠绵。
迟到了三年、朝思暮想的温柔触感,终于,又回来自己身边。
我知道,一定还有谜题等我去解。但是现在,请你不要提。我只要你,只想要你。此时此刻,就让我任性,就让我沉沦,就让我溺死在这片温柔里。
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爱你……
5.吻。
吻。随着划破天幕的第一抹晨光,随着风过碧水的第一圈涟漪,直到头晕目眩,直到呼吸困难,还是无法停止。
或许可以融化一切坚冰、决绝、隔阂、悲哀、隐痛,能够唤醒记忆、击溃理智的吻,挑起了身体最最本能的冲动。
压抑已久的渴望,忽然汹涌。
微弱的火苗瞬间蔓延成炙烈的火海,他或者他,终不能幸免。
手臂在一点一点收紧,似要把人揉碎在怀里。他感受到他混乱的鼻息,捕捉他氤氲着水雾的双眸,还有苍白面颊上泛起的片片红晕、灼热的呼吸,以及不经意流露的浅浅呻吟……
唇齿交缠。
眼前忽然闪过一些场景。
初识的湖畔,结冰的水面,炫舞的雪花,悠扬的琴语……还有宁静的象牙塔,遍布红叶的山峦,无声的大海,凌晨五点的日出……
他们曾经奋不顾身的沉迷。陷落。
很久很久……
结束这个长长的拥吻,他有过瞬间的恍惚。天色依然暗淡,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一对星眸闪烁着迷离的光华,仿佛一个旋涡,勾魂摄魄。他听见那人抑制不住的喘息,一点点的心疼,却是更多的满足。
于是再次拥抱,他把他揽得紧紧。轻唤着他的名字,低低的呢喃耳语。
惜朝。惜朝。惜朝……
他的气息就这样扫过他的耳际,拂过他的脖颈。他能感觉到怀中人微微的颤抖,然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只有彼此紧密的拥抱,灼热的呼吸,无声的呐喊,炙烈的渴望。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