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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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阿寇并没有跟随完颜烈一起去追回虎符,而是被留在了别院。连日来,他与完颜烈屡次起争执,已经……不能让三爷像以前一样信任了吧……也是,毕竟是皇帝了。如果说阿寇不明白完颜昭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未免太看轻他了。但,无论如何,阿寇还是想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完颜昭,就当是……赎罪吧……
晨曦微露,远处的墙壁有一个斑驳的身影逐渐清晰,阿寇快步迎上前,是戚少商。他的怀里抱着的,是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的顾惜朝,身上裹着戚少商的外衣,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为什么不走?”阿寇有些恼怒地问,“带他走,永远不要回来,莫非你做不到?”
戚少商只是疲惫地摇头,“人,我能带走,心呢?”
阿寇默然,大家都想要待他好,甚至是三爷,即便方法不对,但对他的心意没有错!可这一切也要他领情,也要他肯放过自己!“热水已经准备好,先梳洗了再说。”
水流的声音……
顾惜朝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用力眨了两下,戚少商的脸孔逐渐在他眼前清晰起来。意识到戚少商在帮他清洗,他的脸一下子晕红,“我可以自己……”犹如蚊鸣的嗓音,逐渐细不可闻……
“别动……”戚少商温柔却不失坚持地拦下顾惜朝所有的动作,逗留在顾惜朝身上的视线不是情欲,而是怜惜,那一身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都是因为他……“还痛吗?”
顾惜朝沉默着看他,许久才低低地道:“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可以了……”
顺手拿过干净的衣服包裹上他,将他抱起直接放到了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顾惜朝没有答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的眉心有个紧皱的“川”字……
戚少商温柔地笑笑,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吻,“我在这里陪你,睡吧。”
“嗯……”终究还是抗拒不了那浓浓的倦意,他伸手握住戚少商,十指紧扣着,沉沉睡去。
阿寇接过戚少商递过来的令牌时还是有一丝犹豫,“还是留在你身边,总会有用的……”若不是戚少商事先问阿寇借了这个令牌,他没有那么轻易能够进入完颜宁兰的军营,见到完颜宁兰。可惜,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救到完颜宾南。
戚少商却抿着唇僵硬地摇头,“我阻止不了他,没有他那么深的心计,更……不忍……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我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跟亲手杀了他没什么区别……”戚少商试着想表达清楚心里的那种感觉,但挣扎许久还是徒劳,只能苦涩地笑笑。
“我明白……”阿寇亦是无奈,转头去看那仍燃着明灯的房间,“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有什么打算?”
“离开他!”戚少商轻声道。
“什么?”阿寇吃惊地瞪着他,“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你知不知道昨晚的事闹得那么大,即便是他亲哥哥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你还要走?”
“如果你担心的是他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那大可放心,惜朝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即便失去了,也不可惜。如果是他的性命,谁要杀他,必先杀我!”戚少商淡笑着道,“我离开是要他看清楚、想清楚,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让他选,选你还是选继续报仇?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难道还要继续纵容他做出更加不可理喻、无法收拾的事?”戚少商冷静地道,“他疯,我不能跟着他疯。我知道逼着他选择,他一定会痛,但长痛不如短痛。”
置之死地而后生!阿寇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有把握?”
戚少商的笑容愈现飘渺,“无论如何,我等他便是。”不忍阻止,更不忍强行干涉,只能等,等你终有一天能幡然省悟,及时回头。
见戚少商想走,阿寇赶紧叫住他,“不再见一面么?话都说清楚明白了?”
“不必,他醒来不见我,就该明白。要去哪里找我,等他想通了,他也会知道。”戚少商神色怅惘,阿寇又怎知,他离开,走的也只是人,而不是心!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阿寇又叫住他,“先帝驾崩后,十七爷也因为重伤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没一日能睡得安稳,夜夜噩梦不断,怎么也叫不醒,群医束手。但因为你来了,他才可以安心。这些,你懂吗?他不说,但你不能不明白!”
戚少商静静地笑了,虽然仍疲惫,却依旧坚定,无比地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手!我情愿亲手杀了他,也不会放开他。”
惜朝,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可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身体,好像从高处摔下万丈悬崖,每一根骨头都粉碎了,全都在叫嚣着“痛”!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左手,唯一的意识就是不能松手,不能放开。可是,为什么此时左手感觉空空无物?攥在手心的手掌为何变成了空气?顾惜朝慌了,想大声呼唤,口中却喊不出声;想四顾找寻,眼前却一片黑暗……
顾惜朝在心惊中倏地睁开眼,临睡前还坐在他身边的戚少商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房里只剩下油灯熄灭后燃起的一屡青烟袅袅……
跌撞着扑下床,桌上,有一张戚少商亲笔手书的纸条。
“采菱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入手风光莫流转,共留连,画船一笑春风面。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
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那纸页犹如断翅的蝴蝶从顾惜朝的指间飘落,他踉跄了一下,勉力撑住了桌角才站定,心里的痛楚再也无法掩饰,迷离地低语,“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
完颜烈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自己既恨不起来又不知道怎么待他好亲弟弟呆呆地坐在床沿,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白的单衣,衣扣也没有全部扣好。一头卷曲的乌发更没有细心打理,只用一条发带松松地系着。看他两手撑在床沿,微微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
“昭?”完颜烈走上前,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却敏锐地看到他的头颈处数个醒目的红印,那是……欢爱后的痕迹!他眉头一沉,问:“戚少商呢?”
“他走了……”完颜昭仰起头看他,那神情就好像是被丢下的迷路孩童,无辜、无助。
完颜烈一楞,赶紧避开了完颜昭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心好痛……
目光一转,他便注意到了落在地上的信纸,弯腰将它拾起,低声念道:“人性贪婪,每耗尽心思,借势豪夺,乐土成炼狱,血雨腥风,杀戮不息,人之常数。”念到这里的时候,完颜烈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若有所思,但很快就恢复了,接着读道,“君择其路,皆因魔障未消,输,倾家输生命,如萤火蛊之疾亡;胜,丧良知人格,若禽兽之凶残,得不偿失。君又何苦自取一叶障目,而不欲见天下之秋?需知运势无长胜,制敌唯一法,及早离开。”
“哼!妖言惑众!”完颜烈愤怒地将那一页书信拍在桌上,道,“诸葛小花给你的信?戚少商送来的?”
完颜昭不理会他,只是怔怔地低着头。
“完颜昭!”完颜烈伸手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托住了他的下颚,好将他的视线固定在自己身上。动作粗鲁,言辞更是疾厉,“还是,你也信了?诸葛小花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你给骗了?”
完颜昭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在看完颜烈,又像是看着完颜烈身后的虚无缥缈,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我选……选报仇,还是选……他……”
“那么,你的答案呢?”完颜烈忽然紧张地扣住了他的胳膊,不停地问,“你的答案是什么?你想走想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完颜昭突然发狂挣扎起来,“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在逼我!为什么!完颜烈,为什么你不干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连日奔波,完颜昭没一刻可以好好休息,到现在更是急怒攻心,他呕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完颜烈的怀中。
60
红墙绿瓦月光,寂寞孤灯清影,一地无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皇宫!是不是他一辈子都走不出这被高高的红墙包围的地方,无论他的轻功有多高,无论他的能耐有多大?
完颜烈和阿寇一起走在通往玉琛宫的长廊上,心思却还没有从花离的身上离开,他皱了皱眉问阿寇:“昭究竟对花离做了些什么,怎么他老成这样了?”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原本只是40出头还尚有几分潇洒的花离头发也白了,眼睛浑浊了,背也佝偻了,说话应对更没有了从前的自信,离死恐怕是不远了。
阿寇淡淡地一笑,道:“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连话也没和他说上一句,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着。”
原来如此……完颜烈也笑了,不愧是他的弟弟,好厉害的手段!不断猜测,不断推翻,又不断猜测的过程,不在之中的人是无法体会的,那样一种被控制和被决定的无奈和恐惧。这样的恐惧折磨是比这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更加恐怖的存在!原想警告花离,若是昭活不成,他定然不会比昭多活上一刻!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必多此一举了。“碧幽寒冥功……戚少商来的时候昭还没那么严重,他走了昭反而撑不下去……”
“三爷,不如就顺了十七爷的意,如了他的愿,由他去吧……”阿寇试着为完颜昭求情。
完颜烈狠狠地瞪了阿寇一眼,道:“昨天你也在,也都听到了,不是我不放昭自由,是昭自己不想走!戚少商如此轻易就丢下昭,怎么可以信任?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三爷即便强留十七爷在身边又能如何?留得住人,留得住心吗?难道三爷真能忍心看着十七爷活活憋死在这皇宫里?”阿寇怒极干脆喊了起来,他就是不明白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两兄弟,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斗得两败俱伤才开心!
“这些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操心!”完颜烈冷漠地道,到如今,他怎么可能放手?怎么可以放手?
阿寇只能闭口不言,走到玉琛宫的时候才发觉目前的样子,他们兄弟俩也很难再斗起来,完颜昭整个人都好像是失了魂,只是凭着肉身上的一口气暂时羁留人间而已。
“昭,外面风大,为什么不在房里休息?”完颜烈轻轻地扯住完颜昭,想把他拉进房里去。
完颜昭扶着门栏,直直地望着外面而不看完颜烈,微微摇头低语,“走不出去,走不出去……”
完颜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宫门外的柳树上正抽出新芽。“什么‘走不出去’?”他疑惑地问,“门是开着的啊……”
“门是开着的?”完颜昭跟着重复了一遍,心里一惊,回了神。
“昭,你究竟怎么了?”完颜烈轻轻皱眉,不喜欢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因为这些只是为了另一个人……
完颜昭却不给他表达关怀的机会,直接问:“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想清楚了吗?”
谈到政事,完颜烈的眼眸即刻变得深邃起来,只道:“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甚至于我,你也谋算到了,那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完颜昭毫无愧疚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十七皇子谋害皇叔、私盗虎符、意图挑起宁兰和新帝的争斗,颠覆大金。这条条罪状足以将他千刀万剐!但如今,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完颜烈同坐一条船,完颜烈若真如了宁兰和百官的愿杀了他,那便等于是向皇叔一党示弱,极有可能会使其死灰复燃。既然不能杀,就只能削官去爵。“如果你真杀了我,我或者对你还有几分佩服。”至少这么做,可以给宁兰一个交代。
完颜烈也笑了,刻意忽视完颜昭眼底的嘲讽,“我的确不会杀你,不但不杀你,还要给你至高无上的显赫地位!在我登基的同一天,你也会真正成为大金国的秦王,兀术将为你受冠,至于我,由你为我加冕。”
“兀术?”这几日的经营,竟把这个巧舌如簧的小人给忽略了。兀术身为神官,理应由他来为完颜烈加冕,但完颜烈现在如此安排……是了,是要削弱他在大金国的地位,削弱他对百姓的影响。完颜烈不好神鬼之说,刻意贬谪他,用不了几年,大金国的百姓也会在他的影响不再对兀术如此盲从。由皇权代替神权,一直都是完颜烈想做的事,终于如愿,是否该说一声“恭喜”?
完颜烈见完颜昭只是冷漠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不免有些好奇,“怎么,兀术不再是你的敌人了吗?”
“皇兄要我相信你这么做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你自己?”完颜昭冷冷地扬眉,“你仍封我为秦王,究竟有何用意?”
完颜烈明显一楞,未料到完颜昭竟仍可以如此敏锐,莫非戚少商的离开对他的影响并不如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刚登基,自然会大加封赏,大赦天下。凡是我的子民都会得到庇佑,更何况是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也就是说会得到封赏不仅仅是我?”
“不错!”完颜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