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帘花影-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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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一百匹、美女十人。这须众妓们怕陈宝儿进来得宠,就将他为首,添上九个平常的,凑了十人之数。兀每人赏了两匹缎子,俱用红织锦搭着头,骑上马往齐王府里去了。
这陈宝儿也只说道和在兀宫里一样,那知道刘豫奉兀太子之命,赐的美人,那敢轻待,就和公主招了驸马一般。又怕是四太子疑他二心,使女子来监守的一样,因此不敢不尊。
将为首的陈宝儿,立为宫妃,锦袍珠带,金屋银床,和皇后相似。又因没了嫡夫人,就以充正寝。那陈宝儿立时尊奉起来,满府中俱称为娘娘。也是陈宝儿一生心肠极好,虽在烟花,有此善报。
谁知又有一等小人,受福不起,往往侥幸得来,肆无忌惮,自家寻起死路来。譬如宋小江老婆苗六儿,弄死了南宫吉,又骗了他家的本钱,走上东京,投女儿宋秀姐藏躲。又骗了高云峰五百两银子,走回临清,遇着南宫吉女婿梁才,包了女儿,明当起?w院来。后来金兵大乱,母子们掳在干离不营里,喜他妖淫,得了宠。遇着兄弟宋二狗腿,认了父母,富贵起来,岂不是侥幸。若是有福的,能享富贵,便当愈加谨慎,谁知小人福过灾生,因这金将干离不领兵去取江南,在淮上养马,就是半年。那宋秀姐、乔菊姐一群积年窠娼,如何捱得一夜没有子弟的?那干离不又不在家中,内外男女不甚防闲,这太太又不晓得这妓女们淫邪,随着家丁兵将们一处顽耍,彼此弹唱,或是斗牌赌钱,时常顽到二三更。昼夜男女混杂,这须娼妇们有甚廉耻,把这须家丁们一个个都勾搭上了。
那一日合当有事,太太不在家中,这乔菊姐与宋秀姐,即拣了两个平日知心会干的番将,叫上楼来,白日里一场好干。
就有两个小厮,因叫他不着,心中吃醋怀恨,在楼下不住的探望,恰遇着太太回来,慌忙走去禀知。太太不信,自己上得楼来。四人正干在一处,还没歇手,见了太太领着四个番将带刀上来,没处躲闪,赤条条穿中衣不迭。太太才知道两个娼妇把家法淫乱,怕干将军回来说他乱了家法,即时一条绳子把四人拴了,解往问刑衙门。每人四十板一夹棍,娼妇一拶一百鞭子,遂即绑上天汉桥市口杀了,抬在万人坑里,唬得乔美一条绳缢死。只走了苗六儿、宋二狗腿,丢了家事,穿上两件破衣裳,妆作夫妻两口,搭了个临清客船,一路养汉挣着盘缠,还顶补了个乌龟的旧缺。直到了武城县牛皮巷,找寻那旧房,俱已拆毁,只得进了蝴蝶巷外河巢里。每日坐房过夜,只挣得三五百钱。二狗腿见了人,依旧溜房檐,不敢拱手,明当起那个买卖来了。
只是:
坚牢瓦罐,终难免损伤之祸;惯战将军,也莫逃阵上之亡。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皮员外冤恨诉从头 李师师风流不到底
诗曰:
节当寒食半阴晴,花与蜉蝣共死生。
白日急随流水去,青鞋空作踏莎行。
收灯院落双飞燕,细雨楼台独啭莺。
休向东风诉恩怨,从来春梦不分明。
按下乔美、陈芳一时侥幸不题。且说皮员外被沈子金骗拐银瓶去后,李师师实不知情。这皮员外人财两空,又是疼钱,又是惶愧,不肯干休,使刘寡嘴、周斜眼子两个帮闲来和李师师家说话,道收了他一千五百两财礼,外有金珠绣缎、插戴钗束、羊红表里,上下使过三千多金。“指银瓶为名,白骗了我做个没老婆的乌龟,抬不起头来。如不退还原物,要在开封府尹去告状,揭他私通金朝、暗打朝报、窝隐奸细的款,有四十余条,各处印刻遍贴。”李师师先也着忙,使人央皮员外且休张扬,情愿把侍女湘烟赔他,还送过些钗束来,把财礼退回一半。先着刘寡嘴去说了,次后使湘烟打扮的娇滴滴花朵一般,坐着轿子过去。
正值皮员外生日,备了一担盒子,使人挑着来看皮员外。
湘烟进门来,使银红汗巾侮着口儿,笑嘻嘻的进来,望着员外磕下头去,道:“这些时连影也不见你一面。俺太太道,就是银瓶着人骗去走了,拐的俺家金珠古董也值二三千两银子,是谁藏了他,不着他出来不成?知道员外着恼,许多日子不肯上门走走,俺太太为这件事,气了一场大病,一个多月全不下床,着我来看看员外。一来是贺寿,二来是解恼。俺们就比不过银瓶,也来和员外做几日伴儿。好歹请过去看看,俺太太也不肯叫员外惹气。”一面说着,一面撒娇撒痴,做出许多情态。直引得皮员外笑了,同到后书房里坐下,连忙自己收下礼物,打发盒担和轿子回去。他却脱了衣服,拿起镜子来,梳头匀脸,打扮得别样风流。见书房墙上挂着一担牙轴头紫檀弦子,就抱在怀里弹起。皮员外见他来得知趣,又是旧日表子,只得留他吃饭。待不多时,刘寡嘴、范三官、周斜眼子一班儿进来帮衬,俱满口夸赞:“湘烟姐出落的越发典雅风流,不似门户人家,到底是内家妆束,就是银瓶姐,也不过这样。这是银瓶没有造化,这沈子金一个毛头娃子,领着一个年小妇人,从来没出京门,到了路上,定然有祸——不是逢着盗贼劫个罄尽,连命去了;就要被做公的盘诘送官、拿讹头,将来还有解回东京的事。”几句话说得皮员外不恼了,又见湘烟殷勤,众人夸奖,把那些恼,不知走往那里去了。
正是员外过了生日一日,叫做添寿,即忙放开桌子,摆上酒来。说着话,天色晚了,东方月出,照着院子里花竹如画,那紫薇花开的喷香。即叫家人:“把桌儿抬在院子里来坐罢。”
刘寡嘴年高,坐了首席,范三官、周斜眼子对坐,湘烟姐和皮员外横头。打开麻姑酒,添换了十二大殽,吃了点心蒸饭,把大殽撤下赏人,就是围碟小酌。细果海错摆了一桌,换上大杯。
刘寡嘴道:“空说湘烟姐弹得好弦索,我们再不曾听见,今日员外补寿,就没一声儿,怪得员外不恼?这时银瓶姐在席上,不知唱勾多时了。”湘烟瞅了一眼道:“怪汗邪的,叫人唱就说唱罢,偏他这些寡嘴!”众人都笑成一块。湘烟取过紫檀三弦来,定了弦,斟酒——都换上大杯,顿开喉咙,唱了一套《一半儿》词曲:
锦重重春满楼台,经一度花开,又一度花开。彩云深梦断阳台,盼一纸书来,没一纸书来。染霜毫,题恨词,浓一行墨色,淡一行墨色。攒锦字,砌回文,思一段离怀,织一段离怀。倩东风寄语多才:留一股金钗,寄一股金钗。
唱到此处,湘烟姐才待接手,刘寡嘴道:“你家只为留下一股金钗,沈子金才连人都拐得去了。正是碗里可吃的,还看着盘里的。”湘烟急了,道:“怪汗邪行货子!你见俺家是吃一半留一半来?只怕你们全吃不下去!”周斜眼子道:“你着烟姐唱个《西厢·一半儿》罢。百忙里唱到好处,你只鬼混!”
烟姐取过弦子来,又唱道:
冷清清人在西厢,唤一声张郎,怨一声张郎。乱纷纷花落东墙,问一会红娘,调一会红娘。枕儿馀,衾儿剩,温一半绣床,闲一半绣床。月儿斜,风儿细,掩一半纱窗,开一半纱窗。荡悠悠梦绕高唐,曲一半柔肠,断一半柔肠。
刘寡嘴又道:“你家把莺莺走的那里去了,今日拿着红娘顶缸填陷?”这一半柔肠,还不知是那一个知心的,才和他续上哩。”烟姐急了,赶着刘寡嘴,使扇子打了一下。这席上范三官和皮员外,豁拳掷骰子行令,闹个不了。吃到三更天气,才众人散去。皮员外和湘烟枕设鲛鱼肖,被翻红浪,再叙旧情,曲尽奉承,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方才下床。
这皮员外原是个脓包东西,李师师怕他气愤不过,打起官司来,今日使湘烟先来试路,还要骗他个为政第二。果然一见湘烟,连连睡了几宿,窝盘的一句话也没有了。湘烟枕边言说着皮员外留下他:“情愿借这个名色赎身,出了苦海,和你一心一计,服事你到老。我一片真心,只在你身上,从今后一个客也不见了。替你理家上灶,死也不辞。”说得皮员外十分欢喜,说湘烟不曾坏心,虽在李师师家,比门户里粉头还高一等儿,也就同心应允了。
到了次日,叫刘寡嘴去和李师师说:“既然送过湘烟来,还做亲戚,两下走着,把我那财礼只退出五百两来罢。”李师师又不肯退,皮员外又不肯依。正调停不来。
世间没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个茶客叫江引之,汴梁久住开茶店,平日认的沈子金,那一日在扬州钞关上,望见子金在船上拜客。到了东京,闻知皮员外贴招子,为拐带人口、许多财物,报信者许谢银五十两,就来李师师家说信。李师师急急传将皮员外来细问。“是八月中秋在扬州遇见,今已半年,那里找去?”汪(江)蛮子说:“我管去过江跟寻。”这李师师家也许了个谢礼三十两。因此,银瓶有信。皮员外又得了湘烟,且顶着缸儿。李师师使刘寡嘴来说:“日后银瓶回来,我也不要湘烟了,就做了银瓶的陪嫁罢。”因这一个瞎信,皮员外不好来追讨财礼,只得大家听信,再讲不迟。
到了一年终,江蛮子又来传信,说沈子金在扬州和盐商卖盐,有人见他在胡员外船上。皮员外听得此信,不由得不恼,又是想人,又是想钱,去开封府递了失盗奸拐呈词,领了两个做公的,要同江蛮子亲上扬州,必定要拿回沈子金来消这口气。
看个出行日子,雇了一个长行骡子,同两个家人,和江蛮子起身去了。
这湘烟在家,悄悄叫将李师师家人来,把他开的布店内青白布五六百筒,开放箱笼,金银酒器、绫锦尺头,连夜俱抬了师师家来。师师却寻了一个现管京营的参将栢球才来,讲定许他包湘烟一年,不要身钱。反要先告他害了湘烟人命,和他鬼混,好遮这银瓶的事。原来这栢球才也是武城县人,与南宫吉原是亲家。因武城县乱后,在汴京做武官,现管缉捕提刑。因此李师师靠着他,第二次要骗皮员外。假使江蛮子报信,把皮员外调虎离山,好盗他的家财。你说这□□人家狠也不狠,巧也不巧!总因皮员外一生使憨钱,知道是个死狗,故与他这个绝户计。未免太狠了,自然要奸巧生出祸来,天无不报之理。
却说皮员外到了扬州,访问半月,那得个沈子金的影儿?
江蛮子说的话,似真似假,通不认账,只说在船上见他拜客,又说是:“或者人有面貌相同的,只怕我错认了。”一时间两三样话,真是捕风捉影,反盘费了二三十两银子。大家回汴梁来。皮员外有守店的家人,早来接着,说:“湘烟把楼门开了,布匹、银钱、家事盗个罄荆往李妈妈家夜去明来,如今不知走到那里去了。李家反来咱家要人,和咱打官司,要在卫里提刑栢参将案下去告状去。”皮员外听说,险不气破五六叶连肝肺,冲透三毛七孔心,气得滚下骡子来,一声也不言语。醒了半日,才进得汴梁。进门一看,只见楼上皮箱一个也没了,使人去叫刘寡嘴。这一班帮闲光棍,怕李师师家有手眼,明知道要打官司,俱躲在外县,访赌博、讨抽头去了。
这边李师师知皮员外回来,定不干休,一面先把湘烟送到栢参将衙门里,先递了一张谋杀人命事的状案候着他。等得皮员外到家,次日栢参将使四个缉捕的,一条绳子拴去。不由分说,问了几句话,说他奸霸良家女子、谋杀人命、匿尸无迹,先责了二十大板,打入囚牢,罚了五百斤硝黄,军前使用。皮员外反使了百金,央上司的情来。共费了三百余金,才完这一场官司。李师师每日使人上门要湘烟。只得忍气,不敢提起。
又是兵马时候,各衙门不准词讼,皮员外事因嫖起,先自不正,那里敢去告状?
到了次年,金人袭取汴梁,这宋朝的将官,逃的逃,杀的杀,刘豫为王,俱换了一班士将。那一时是金将粘罕管缉捕盗贼,为城池的事,好不利害。略有些罪过,不是抄家,就是斩首。这一时李师师家越发妆起门面来,大开着巢窝,买了十四五个丫头,叫人串戏,演习吹弹。那些番兵营将,成群往来不绝。后因兀太子选取宫人,齐王刘豫奉令各处搜括。李师师偏是抗法,先与这金营大将军干离不府里娶的这些太太们秘通了线索,把他收在御乐籍中,不许官差搅扰,大张告示帖在门上,谁敢来问他一声儿。也就是个九尾狐狸三窟兔,七十二变的女妖精。
皮员外受了两次坑骗,吃了一场屈官司,到底气受不过,写了一张盗国娼妖通贼谋叛的状,细开单款八十余条,将那徽宗末年迷惑道君,私通叛党的事,备细条揭,说他“匿宋朝秘宝,富可敌国;通江南奸细,实为内应”。先将金营粘罕标下中军,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