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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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逮捕,马上就逮捕!明天咱们就把他送到维申斯克去,今天就派一个民警骑马把他的材料送到革命军事法庭主席那儿去。”
“是不是可以晚上再去逮捕葛利高里呀,啊,奥西普·达维多维奇?”
施托克曼咳嗽起来,咳了一阵之后,擦着大胡子问:“为什么要晚上呢?”
“这样闲话可以少一点儿。”
“要知道,这……这是没有必要考虑的!”
“米哈伊尔,你带两个人立刻就去把葛利什卡捉来。把他单独关押。明白了吗?”
科舍沃伊从窗台上下来,往民警那里走去。施托克曼踏着灰色的破毡靴子,在屋子里来回踱着。突然在桌子对面停下来,问:“最后收来的一批枪支送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昨天没来得及送。”
“为什么?”
“今天我们就送走。”
施托克曼皱起眉头,但是立刻又把眉毛往上一抬,急忙问:“麦列霍夫家的人交出了些什么东西?”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回想着,眯缝起眼睛,笑了笑。
“他们的武器交得很规矩,两支步枪还有两支手枪。你以为这是他们的全部武器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竟有比我还笨的人!”
“我也是这样想。”施托克曼微微地抿起嘴唇。“如果我是你的话,逮捕以后,一定要在他家里仔细搜查一番。请你顺便跟卫戍司令部打一下招呼。你呀,想倒是想到了,可是光想不行,还要做呀。”
半个钟头以后,科舍沃伊回来了。他急忙顺着阳台跑去,身后一道一道的门乒乓直响,来到办公室门口,站住了,气喘吁吁地喊:“见他妈的鬼!”
“怎么啦?!”施托克曼快步走到他跟前,眼睛睁得滴溜儿圆,问。他的长军大衣襟在两腿中间摆动,碰得毡靴子呼呼直响。
科舍沃伊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太低了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发雷霆,狂喊道:“你别冲我瞪眼啦……”接着就难听地骂了一声。“据说,葛利什卡跑到西金村他姨妈家里去啦,这个能怪我吗?可你们干什么去啦?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去啦?岂有此理!错过了逮捕葛利什卡的机会!拿我出气!我的事情很简单,像小牛犊一样,吃饱了,就到牛棚里一躺。可是你们呢,想什么去了?”他躲着向他逼来的施托克曼,节节后退,背靠在花砖砌的炉壁上,笑了起来。“别再逼我啦,奥西普·达维多维奇!你要再逼近我一步,我就接你,真的!”
施托克曼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把手指头接得咯吧咯吧直响;他看着米什卡呲着的白牙,看着他笑眯眯的、忠诚的眼睛,一字一板地问:“你熟悉去西金村的路吗?”
“熟悉。”
“那么你还回来干什么?还说——跟德国人打过仗呢……饭桶!”他故意装出轻视的样子,眯缝起眼睛。
草原上弥漫着浅蓝色的薄雾。从顿河沿岸的山岗后升起了深红色的月亮,吝啬地闪着微光,还没有星星的点点磷光亮。
六个骑马的人顺着大路向西金村驰去。马都小步跑着。施托克曼与科舍沃伊并排,摇摇晃晃地骑在龙骑兵的马鞍子上。他骑的那匹高大的枣红顿河马总在东咬西啃,想咬骑马人的膝盖。施托克曼神色自如地讲了个很逗笑的故事,引得科舍沃伊趴在鞍头,像孩子似的格格地大笑不止,他喘着气儿,打着嗝儿,总在窥视戴长耳风帽的施托克曼,窥视他那严厉的目光炯炯的眼睛。
尽管在西金村进行了仔细搜查,可还是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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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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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兵站命令葛利高里把弹药从博科夫斯克再送到车尔内绍夫斯克去。过了十多天他才回来。在他回来前两天,父亲被捕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伤寒病后刚能下床走动。病后,头发白得更厉害了,骨瘦如柴,简直像副马骷髅。头发脱得像被虫子咬了的羊皮,大胡子也稀疏了,边上密密地围了一圈银丝。
民警给了他十分钟收拾东西的时间,就把他押走了。在解往维申斯克以前,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被关在莫霍夫家的地窖里。除了他以外,在散发着茵香苹果味的地窖里还关着九个老头子和一位陪审法官。
葛利高里还没有把爬犁赶进大门,彼得罗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葛利高里,并且劝他说:“好弟弟,赶紧掉转车走吧……他们已经来问过你什么时候回来。快进去暖和暖和,看看孩子,然后我把你送到大鱼村去,你先在那儿躲几天,避避风头。他们如果来问,我就说你到西金村看姨妈去啦。咱们村子里已经有七个人被枪毙,你听说了吗?就盼着父亲别落到这么个下场……对你,那就不用说啦!”
葛利高里在厨房里坐了半个钟头,然后备上自己那匹马,连夜逃到大鱼村去。麦列霍夫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很热诚的哥萨克,把葛利高里藏在一间堆干马粪的窝棚里。他在那里藏了两天,只有夜里才从窝棚里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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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从西金村回来后的第二无,科舍沃伊起程去维申斯克,打听共产党支部什么时候开会。他自己、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叶梅利扬、达维德卡和菲利卡都要去办理入党手续。
米什卡还押送着哥萨克们最后交出的一批枪支、在小学校院子里找到的一挺机枪和施托克曼给区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信。去维申斯克的路上,从草场上惊起了许多兔子。打仗的这几年,兔子大量地繁殖起来,野兔到处乱跑,每走一步都会遇到它们。只要有一丛枯黄的芦苇,就有一窝兔子。爬犁的吱扭声惊起了一只白胸脯的灰兔子,闪动着镶黑边的尾巴,嗖嗖地向荒野跑去。赶马的叶梅利扬扔下缰绳,没命地吼:“打呀!喂,打死它!”
米什卡跳下爬犁,跪在地上,朝着一蹿一蹿的灰球儿,打了一排子弹,失望地看着,子弹只是在兔子周围迸起一阵雪烟,那个灰球却加快了速度,撞下覆在艾蒿上的白雪,消失在小树林里。
……革命军事委员会里是一片混乱、嘈杂。人们在乱跑一气,神色惶惶,驰来几个骑马的通信兵,街上的行人少得出奇。米什卡不了解惊慌、忙乱的原因,所以觉得非常奇怪。副主席慌忙把施托克曼的信塞进了口袋,科舍沃伊问:有没有回信,他却严厉地说:“别缠我啦。见你的鬼去吧,顾不上你们的事啦!”
警卫连的红军战士在广场上徘徊。一辆野战厨车冒着烟驶了过去。广场上飘起一阵牛肉和桂树叶子的香味。
科舍沃伊来到革命军事法庭的一位朋友那里,歇脚抽烟问道:“你们这儿为什么这么乱哄哄的?”
一位专办地方案件,叫格罗莫夫的侦察员,不情愿地回答他说:“听说卡赞斯克有点儿不平静。不知道是白军打来了,还是哥萨克暴动了。传说,昨天那里发生了战斗。电讯联络已经中断。”
“派骑兵去侦察一下嘛。”
“已经派去啦,没有回来。今天有一个连开到叶兰斯克去了。听说那儿的情况也不妙。”
他们坐在窗边抽烟。革命军事法庭占用的那座商人的宏伟宅第的玻璃窗外正飘着小雪。
镇外,在去黑河大道的松林附近,响起了一片枪声。米什卡脸色煞白,手里的纸烟都吓掉了。屋子里的人全都拥到了院子里。枪声已经非常响亮、有力了。一阵一阵越来越响的射击声变成了齐射,可以听到子弹呼啸而过,打在板棚的墙板上、大门上。院子里有一名红军受伤。格罗莫夫把文件揉成一团,往口袋里塞着,向广场上奔去。剩下的警卫连战士正在革命军事委员会前面集合。连长穿着短皮上衣,像织布梭子似的在战士中间穿来穿去。他率领连队,排成纵队,小跑着向顿河岸坡冲去。乱成了一团。人们在广场上乱窜。一匹备好鞍子,没有人骑的马,扬着脑袋,飞奔过去。
吓昏了的科舍沃伊,自己也不记得是怎么跑到广场上来的。他看见,福明穿着一件斗篷,旋风似的从教堂后面冲出来。他那匹大马的尾巴上拖着一挺机枪。机枪座上的轮子不转,机枪歪斜着在地上乱滚,左歪右晃。福明趴在鞍头,向山下跑去,身后留下了一阵银色的雪雾。
“找马去!”这是米什卡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弯着腰,跑过十字街口,连一口气也没喘、跑到他们歇脚的屋于跟前,心都紧缩起来了。叶梅利扬正在套马,他吓得连马套都套不到马身上去了。
“怎么啦,米哈伊尔?出了什么事情?”他牙齿磕打着嘟哝说。马套上了——缰绳又不见了。好容易才拉紧缰绳要走了——左辕马颈圈下的结绳又松开了。
他们歇脚的那家的院门正对着草原。米什卡朝松树林望了望,但是既没有步兵散兵线,也没有骑兵的波浪阵从那里冲出来。听不出是哪里在打枪,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无聊得很。而同时却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大动乱爆发了。
在叶梅利扬忙着套马的工夫,米什卡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草原。他看见有一个穿黑大衣的人从小教堂的后面,绕过去年十二月里焚毁的无线电台的旧址,跑过来。他的身子向前弯着,双手按在胸前,全力飞跑。科舍沃伊从大衣上认出是侦察员格罗莫夫。又看见篱笆后面问过一个骑马的人影。米什卡也认出了这个人。他是维申斯克的哥萨克切尔尼奇金,是个臭名昭著的青年自卫军分子。格罗莫夫和切尔尼奇金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百沙绳远,格罗莫夫跑着,回头看了两次,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打了一枪,又打了第二枪。格罗莫夫跑到一个沙丘顶上,用手枪进行射击。切尔尼奇金从飞奔的马上跳下来,拉着马缰绳,从肩上摘下步枪,卧倒在雪堆的后面。响过第一枪后,格罗莫夫左手抓着干树枝,斜着身子走去。他绕过沙丘,脸朝下倒在雪地上。“打死啦!”米什卡的心都凉了。切尔尼奇金枪法出众,他用那支从德国前线带回来的奥地利卡宾枪,不论远近,随便打什么,都是百发百中。米什卡已经坐在爬犁上,跑出了大门,看到切尔尼奇金策马赶到沙丘边,用马刀朝斜横在雪地上的黑大衣乱砍了一阵。
横穿顿河去巴兹基村是很危险的。在一片白雪、辽阔的顿河河面上人和马都是最显眼的目标。
河上已经躺着两个被枪弹打死的警卫连的红军战士。叶梅利扬一看,掉转马头,越过小湖往树林子里赶去。湖面的冰上布满了浸透水的积雪,积雪在马蹄下吱吱地响,溅向四方,爬犁的铁杠滑过的地方,出现两道深沟。他们发疯似地奔向鞑靼村。但是跑到渡口的时候,叶梅利扬勒住马,把被风吹红的脸掉过来朝着科舍沃伊。
“如果咱们村子里也翻了天,我们怎么办呀?”
米什卡满面愁容。他打量了一下村子。有两个骑马的人从紧靠顿河的街上跑过去。显然,科舍沃伊把他们看成了民警。
“往村子里赶。咱们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啦!‘他断然地说。
叶梅利扬非常勉强地赶着马匹。他们过了顿河,来到村口。“牛皮小王”安季普和村上头的两个老头子迎着他们跑来。
“啊,米什卡!”叶梅利扬看到安季普手里拿着步枪,就立刻勒住马,向后转去。
“站住!”
一声枪响。叶梅利扬手里还攥着缰绳,应声倒地。马匹一蹦,撞到了篱笆上。科舍沃伊跳下了爬犁。安季普追了上去,穿着毡靴子的脚直打滑,他踉跄了一下,就站住脚,把步枪端到肩膀上。米什卡倒向篱笆上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头子手里拿着把亮晃晃的三齿叉子。
“扎死他!”
肩膀上一阵剧痛,使科舍沃伊没喊一声就倒了下去,用手巴掌捂上了眼睛。老头子弯下腰,气喘吁吁地扎了他一下子。
“起来,母狗!”
以后的事,科舍沃伊就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安季普号陶大哭着,扑到他身上,直抓他的胸膛……
“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好人们哪,请你们放开我!我要把他的心挖出来!”
人们把他拉开。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是谁的伤风的声音在沙哑地劝说:“把小伙子放开吧!怎么啦,乡亲们,难道你们不是正教徒吗?算了吧,安季普!你爸爸是不能起死回生啦,你却要白白地害一条命……弟兄们,散开吧!你们瞧,那边的仓库里在分白糖哪。快去吧…”
黄昏了,米什卡醒了过来,他仍旧躺在那道篱笆下面。叉子扎伤的肋部火烧火燎地痛。叉齿穿透皮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