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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5节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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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利高里冻得打着哆嗦,躺在旁边。从阿克西妮亚的湿漉漉的头发上散发出轻柔的诱人的气息。她仰面躺着,半张着嘴,均匀地呼吸着。
  “你头发上的气味真醉人。你知道吗,就像那白色的小花的香味……”葛利高里俯下身小声说。
  她默不作声。她的眼睛望着下弦的月亮,目光迷离、冷漠。
  葛利高里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突然把她的头扳到自己身边。地用力挣脱,站了起来。
  “让我走!”
  “小点儿声。”
  “让我走,不然我可要嚷啦!”
  “等等,阿克西妮亚……”‘“潘苔莱大叔!
  “是迷路了吗?”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从山植树丛里应声喊道,原来离他们很近。
  葛利高里紧闭着嘴唇,从草堆上跳下来。
  “你喊什么呀?可是迷了路吗?”老头子走过来,又问道。
  阿克西妮亚站在草堆旁边,整理着歪到后脑勺子上去的头巾,头上冒着热气。
  “倒没有迷路,可是冻得真够呛。”
  “唉,真是妇道人家。瞧,这不是草垛嘛,钻进去暖和暖和。”
  阿克西妮亚微微一笑,弯身去拿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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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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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野营集合地谢特拉科夫村,有六十俄里路。彼得罗·麦列霍夫和阿司塔霍夫·司捷潘坐在一辆车上。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三个同村的哥萨克:一个是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这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儿像加尔梅克人;一个是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属于二期征召的士兵赫里桑福·托金,外号叫赫里斯托尼亚;还有炮兵托米林·伊万,他是到佩尔西阿诺夫卡去的。喂过第一次牲口以后,把赫里斯托尼亚的标准马和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铁青马套在车上。其余的三匹马都没有卸鞍子,跟在车后头。身体像所有的阿塔曼斯基团的兵士一样健壮、带点儿傻气的赫里斯托尼亚赶车。他坐在前面,脊背弯得像车轮似的,把透进车篷的光线全遮住了;他用震耳的低沉的声音吆喝着马。彼得罗·麦列霍夫、司捷潘和炮兵托米林躺在蒙着新防雨布的车篷里抽烟。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跟在后面走;看得出,他那两条加尔梅克人的罗圈腿,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点也不吃力。
  赫里斯托尼亚赶的车走在最前头。后面还跟着七八辆车,车上都拴着没有卸鞍于的和卸了鞍子的马匹。
  大路上尽是欢笑和呼叫声、拖着长腔的歌声、马嘶声以及空马镫的撞击声。
  彼得罗枕着干粮袋躺在那里,拧着黄色的长胡子。
  “司捷潘!”
  “啊?”
  “我们来唱支军歌好不好?”
  “太热啦。全身都给蒸干啦。”
  “附近的村子里也没有酒店,没有盼头啦!”
  “好啦,起头吧。可惜你可不是个行家。唉,你们家的葛利什卡可是一个唱高音的好手!他一拉起长腔,那声音简直就像根银丝线一样漂亮、悦耳。我跟他在村子里的游戏场上打过架。”
  司捷潘把脑袋往后一仰,咳嗽了一声,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唱起来:哎,你呀,美丽的早霞,你升起的真早啊……
  托米林学着女人的样子,把一只手掌贴在脸颊上,用细声细气的痛楚的呻吟声调跟着唱起来。彼得罗微微笑着,把胡子尖放进嘴里,眼看着那个胸部宽阔的炮兵,憋得太阳穴上凸起一道道的青筋。
  这个年轻的娘儿们,来挑水的时辰可太晚点儿……
  司捷潘原来头朝赫里斯托尼亚躺着,这时扭过脑袋,一只手撑着身子;绷得紧紧的健美的脖颈泛起粉红色。
  “赫里斯托尼亚,帮帮腔!”
  可是小伙子却猜出了她的心事,急忙把自己的马备上鞍子……
  司捷潘那鼓出的大眼睛在微笑,他把目光转向彼得罗,彼得罗把胡子尖儿从嘴里神出来,也跟着唱起来。
  赫里斯托尼亚咧着那长满硬胡须的嘴,把车篷上的帆布震得直动:备上了枣红马……
  就去追赶那小娘儿们……
  赫里斯托尼亚把他那足有一俄尺长的光脚盘在身子下,等着司捷潘再唱起来。司捷潘闭上眼睛,——汗污的脸躲在阴影里——柔情地唱着,声调忽而低得像耳语,忽而高亢,像是钢铁的响声:小娘子,请你让开点儿,让我到河边去把马儿饮……
  赫里斯托尼亚又用洪钟似的声调把人们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邻近车上的人也加人了合唱。车轮磨得铁轴吱扭吱扭响,马匹被尘土呛得不断地打喷嚏,悠扬、洪亮、春潮般的歌声在大路上空奔流。从还没有干涸的草原池沼里晒成棕色的芦苇丛中飞出了一只白翅膀的野鸭。它一面叫着,一面向洼地飞去,还不断地回过头来,用翡翠一样的眼睛俯视白篷的大车行列、用蹄子扬起阵阵烟尘的马匹和穿着落满尘土的白上衣、在路旁走的人们。野鸭落到洼地里,黑色的胸脯碰在干枯的、被野兽践踏的草上,再也看不到路上的情景了。可是大道上依然是车声辚辚,鞍下大汗淋漓的马匹仍旧在懒洋洋地挪动着脚步识有几个穿灰衬衣的哥萨克,迅速离开自己的马车,跑到领头的那辆车跟前,围着它弯腰捧腹地哈哈大笑不止。
  司捷潘全身挺直站在车上,一只手扶着车篷的帆布顶,另一只手轻轻地挥动着,用短促、动人的快板唱道:
  别挨在我身边坐,
  别挨在我身边坐,
  人家会说你爱我,
  你要是爱我,
  就常常来看我,
  你要是爱我,
  就常常来看我,
  我家可不是普通人家……
  几十个大粗嗓子接上去合唱起来,啸叫着,歌声在大道的尘土上飞扬:
  我家可不是普通人家,
  不是晋通人家,——
  是盗窃世家,
  是盗窃世家——
  不是普通人家,
  我爱的是公爵的儿郎呀……
  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吹着口哨;两匹马屈着前腿,挽车狂奔;彼得罗从车篷里探出身子,笑着,挥舞着制帽;司捷潘脸上闪耀着眩目的讪笑,调皮地耸着肩膀;大道上烟尘滚滚;赫里斯托尼亚只穿一件没系腰带的长上衣,头发乱蓬蓬的,浑身大汗淋淋,两腿蹲着,像只小飞轮似地旋转、跳舞,他双眉紧皱,哼哼着,装出哥萨克女人的样于,在松软、灰色的尘土上留下了许多奇异的大光脚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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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家都在一个光秃秃的、顶部宽平、布满了黄沙的土岗旁停下来过夜了。
  一片乌云从西边涌来。它的黑翼已经洒下零星的雨点。人们把马牵到水塘边去饮。低垂的岸柳被风吹得弯下了腰。浮着一层绿苔的池水,荡起粼粼碧波,映着闪闪的电光。风吝啬地撒着雨点,好像是在把施舍撒向大地的污黑的手掌。
  马都绊着前腿儿,放去吃草,派了三个人去守护。其余的人各自在车前燃起了火堆,饭锅就挂在车辕上。
  赫里斯托尼亚在煮粥。他一面用勺子在锅里搅着,一面对坐在周围的哥萨克们说道:“……喏,一个高高的土岗,就跟这个差不多。我对我过世的爸爸说:‘阿塔曼会不会因为咱们没得到任何许可就开挖土岗,来拦阻咱们呢?”’“他又在这儿胡说些什么呀?”从马群那边回来的司捷潘问道。
  “我在讲我和过世的爸爸寻宝的事儿,愿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你们在哪儿寻过宝呀!”
  “老兄,就在费季索夫山谷后面呀。你是知道的啊,梅尔库洛夫土岗……”
  “对对……”司捷潘蹲下去,拿了一小块炭火放在手掌上摇晃着,吧嗒着嘴,半天才点着了烟。
  “好,咱们书归正传。爸爸对我说:‘走,赫里斯坦,咱们挖梅尔库洛夫上岗去。’他听我爷爷说过,这个土岗里埋藏着财宝。但是财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弄到手的。爸爸就向上帝许愿说:你要是把财宝给我,我就给你修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我们这样决定了,便出发到那儿去。那是镇上管的公地,所以别人只会怀疑是阿塔曼于的。天黑以前我们就赶到了那儿。等到天色慢慢黑下来,我们把骡马的前腿拴好,便扛着铁锹爬上岗顶。直接就从岗顶下手。挖了一个有两俄尺深的坑,由于年代久了,泥土变得像真正的石头一样硬。我全身都被汗湿透了。爸爸老在小声祷告着。兄弟们,请相信我的话,那时我的肚子总在咕噜咕噜响……夏天嘛,吃些什么玩意儿你们是知道的:除了酸牛奶就是克瓦斯……喝多了,肚子像绞一样疼,只有等死——完蛋!我那过世的爸爸,祝福他在天之灵,却骂道:‘呸,赫里斯坦,你这坏小子!我在祷告,你却连屁也憋不住,简直叫人没法子喘气。滚你的,滚下土岗去吧,不然我就用铁锹把你的脑袋砍掉。由于你这个坏小子的缘故,财宝都可能钻进地里去!’我躺在土岗下,肚子疼得要命,简直像针扎,我那过世的爸爸——像魔鬼一样,力大无比!——一个人还在那里挖个不停。一直挖到发现了石板。他喊我上去。于是,我就插进撬棍,把这块石板撬起……请相信我的话吧,兄弟们,这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可是石板下面还是闪着耀眼的亮光……”
  “好啊,赫里斯托尼亚你就胡说吧!”彼得罗忍不住说道,一面笑着,一面揪胡子。
  “为什么是‘胡说’?滚你娘的蛋!”赫里斯托尼亚提了提肥大的裤子,打量了一下听众。“不,当然不是胡说!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往下说吧!”
  “兄弟们,真的,闪着耀眼的亮光。我一看,原来是一大堆木炭。大约有四十担。爸爸说:‘下去,赫里斯坦肥木炭都扔上来。’我爬下去。往上扔啊,扔啊,扔这倒霉的玩意儿,一直扔到天亮。早晨,我一看,原来他——真来啦。”
  “谁呀?”躺在马衣上的托米林兴致勃勃地问道。
  “阿塔曼呗,还能是谁呢。他坐在马车上,说道:‘谁叫你们干的,没有出息的东西?’我们一声都没吭。于是,他就把我们逮捕了,押到镇上。前年,还传我们到卡缅斯克去过堂,但是我爸爸有先见之明,早就死了。我们备了公文,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赫里斯托尼亚把冒着热气的粥锅摘下来,回到大车里拿勺子去了。
  “那么你父亲呢?许了愿修建教堂,就这样没有修成?”司捷潘等赫里斯托尼亚拿着勺子回来的时候问道。
  “你真是个胡涂虫,司乔巴,难道他能为了这些木炭去修建教堂吗?”
  “既然许了愿,就应当还愿嘛。”
  “对木炭可并没有许什么愿,至于财宝……”
  火光被哄笑声震得直抖动。赫里斯托尼亚从锅上抬起他那带点儿傻气的脑袋,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用沉厚的笑声压下了人们的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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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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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阿克西妮亚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了司捷潘,是从顿河对岸、沙漠地区的杜布洛夫卡村嫁过来的。
  在出嫁前一年的秋天,她在离村子八俄里的草原上耕地,夜里,她的父亲——五十岁的老头子——把她的手绑起来,强奸了她。
  “你要是敢说出一句,我就宰了你,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就给你买一件天鹅绒上衣和一双带套鞋的高筒靴子。你要给我记住:要是走漏半点儿风声,我就宰了你……”他威吓她说。
  夜里,阿克西妮亚只穿着一条撕烂的衬裙,跑回了村子。她倒在母亲脚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诉说……母亲和哥哥——一个刚复员回来的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把马套在车上,叫阿克西妮亚也坐在车上,赶到父亲那里去,这八俄里的路程,哥哥差点儿没有把马给抽死。他们在宿夜地附近找到了父亲。他喝得烂醉,睡在铺在地上的羊皮大衣上,身边有一个空伏特加酒瓶。阿克西妮亚眼看着哥哥从车上卸下一根辕木,用脚把沉睡的父亲踢醒,简单地问了他几句话,就用铁皮包着的辕木照着老头子的鼻梁打去。他和母亲两人把老头子打了足足有一个半钟头。年迈而且一向温顺的母亲疯狂地揪抓已经失去知觉的丈夫的头发,哥哥拼命地用脚踢。阿克西妮亚蒙起脑袋,躺在大车底下一声不响地哆嗦着……天亮以前,他们把老头子拉回了家。他可怜地呻吟着,眼睛却不断在屋子里搜索,寻觅躲藏起来的阿克西妮亚。血和脓从他那撕裂的耳朵里淌到枕头上。黄昏时分,就死去了。对别人只说,他是喝醉酒从车上跌下来摔死的。
  过了一年,司捷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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