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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85节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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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能瞎说,哥哥!要知道我只不过是问问罢了。因为你一直闭日不谈这件事儿——所以我才问的。”
  “不管娶谁,我总要请你来吃喜酒的。”葛利高里玩笑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心惰轻松地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说实在的,他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安逸地活下去就谢天谢地啦。但是他竟没有找到这种安逸……他闲得无聊地过了几天。也曾试图给阿克西妮亚家里做点儿什么,可是立刻就意识到,他什么也做不成他简直是六神无主。那种令人心焦的、吉凶难卜的未来使他痛苦,无法平静地生活;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会把他逮捕,关进监狱,——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弄不好,可能枪毙。
  阿克西妮亚夜里有时偶尔醒来,看到他没有睡着,他总是仰面躺着,双手放在脑袋下面,凝视着昏暗,他的目光冰冷、凶狠。阿克西妮亚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她却爱莫能助、看到他这么痛苦,想到他们共同生活的希望又要幻灭,自己也非常痛苦。她什么话也不问由他自己去决定这一切吧。只有一次,她夜里醒来,看到身旁的纸烟红光,就说:“葛利沙,你总睡不着……你是不是暂时离开村子呢?或者是咱们一起逃到什么地方去躲一躲?”
  他仔细地用被子盖好她的脚,不很情愿地回答说:“我想想看。你睡吧。”
  “等到这儿太平无事啦,咱们再回来,啊?”
  他心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主意,所以还是含糊其辞回答说:‘“咱们要先看看,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你睡吧,克秀莎。”说完,他又小心、温柔地亲了亲她那赤裸的、冰凉的、光滑的肩膀。
  可是实际上他已经暗自下了决心:他决定再也不去维申斯克了。叫政治局上次接待他的那个人空等着吧。上次,那个人坐在桌边,把军大衣披在肩上,不断地伸懒腰,弄得骨节咯吧咯吧乱响,假装打呵欠,听着葛利高里讲述暴动的经过。他再也别想听到什么啦。要说的话都说完啦。
  葛利高里决定在该到政治局去的那天就离开村子,需要的话——就长期出亡。到哪里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村子。他既不愿意被枪毙,也不愿意去坐监狱。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不想过早地把这个决定告诉阿克西妮亚。用不着在最后日子再使她伤心,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已经很不愉快啦。他决定到最后一天再把这一切告诉她。现在还是让她把脸放在他的腋下,安安静静地睡吧。这几天夜里,她常说:“我在你身边儿睡得很舒服。”好,暂时叫她舒服地去睡吧。这个可怜的女人贴在他身边安睡的时间不会久啦……
  葛利高里每天早晨侍弄一会儿孩子们,然后就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瞎逛。跟人们在一起,他觉得痛快一些。
  有一次普罗霍尔提议,到尼基塔·梅利尼科夫家去聚会聚会,跟年轻的哥萨克们一起喝喝酒。葛利高里断然拒绝了。他从同村人的谈话中知道,他们对余粮的征集政策很不满意,喝酒的时候一定会谈到这件事儿。他不愿意使自己因此受到怀疑,就连遇到熟人的时候,他也总是回避谈论政治。他对这叫他吃尽苦头儿的政治已经厌恶透啦。
  特别是因为余粮征集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就更应该多加小心,为此已经抓去三个老头子作人质,由两个征集人员押送到维申斯克去了。
  第二无,在统一消费合作社附近,葛利高里遇上了不久前才从红军里回来的、从前的炮兵扎哈尔·克拉姆斯科夫。他已经喝得酪配大醉,走路摇摇晃晃,但是走近葛利高里的时候,把沾满自粘土的上衣的扣子全都扣上,沙哑地问候说:“你好,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
  “你好啊。”葛利高里握了握身材短粗而又健壮、像棵榆树似的炮兵的大手。
  “你还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啦。”
  “你还记得去年在博科夫斯克附近,我们炮兵连怎么救你们的事儿吗?如果不是我们,你的骑兵就要倒霉啦。那一仗我们杀死了多少红军士兵啊——真是海啦!我们先开了一炮,又打了一颗榴霰弹……那时候我是第一门炮的瞄准手!是我!”扎哈尔在自己的宽胸膛上砰地捶了一拳。
  葛利高里斜眼向四周看了看,——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哥萨克,正在看着他们,注意倾听他们进行的谈话。葛利高里的嘴角哆嗦着,愤恨地露出了密密的白牙齿。
  “你喝醉啦,”他咬紧牙齿,小声地说。“回家去睡觉吧,别胡说八道啦。”
  “不,我没有喝醉!”醉醺醺的炮兵大声叫。“也许,是因为借酒浇愁,愁醉啦!我回到家里来,可是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是地狱……!哥萨克简直无路可走啦,而且也没有哥萨克啦!让我交四十普特粮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他们这样摊派,是他们种了庄稼了吗?他们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吗?”
  他两眼血红,呆痴无神,突然摇晃了一下,像狗熊似的扑到葛利高里身上肥浓烈的酒气直喷到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穿没有裤条的裤子?你已经变成庄稼佬了吗?我们不许可!我的乖乖,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我们还要再去打仗!比方说,还像去年那样,来个:打倒共产主义,苏维埃政权万岁!”
  葛利高里猛地把他推开,小声说:“回家去吧,醉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克拉姆斯科夫伸出一只扎煞着烟熏黄的手指,嘟哝说:“如果我说得不对,请原谅。请原谅,我是把你看做自己的指挥官……慈父般的指挥官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应该还去打仗!”
  葛利高里一声不响地转过身,穿过广场,走回家去了。直到傍晚,脑子里总在回想这次荒唐的会面,想着克拉姆斯科夫醉声的叫喊、哥萨克们同情的沉默和微笑,他决定:“不好,应该赶快逃走!再待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星期六应该去维申斯克。再过三天,他就必须逃离出生的村庄啦,但是形势突变:星期四的夜里——葛利高里已经准备躺下睡觉啦——忽听有人急促地敲门。阿克西妮亚走到门廊里去。葛利高里听见她问:“谁呀!”他没有听见回答的声音,但是模糊的恐惧情绪,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走到窗前。门廊里门环响了一下。杜妮亚什卡先走了进来。葛利高里一见她那苍白的脸色,一句话还没有问,就从板凳上拿起皮帽和军大衣。
  “哥哥……”
  “什么事?”他一面套着军大衣袖子,一边低声问。
  杜妮亚什卡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忙说:“哥哥,你立刻就逃走吧!有个骑马的人从镇上到我们家来啦。他们坐在内室里……在悄悄地谈话,可是我听见啦……我站在门后头,全听见啦……米哈伊尔说——应该逮捕你……他给他们讲述你的所作所为……快逃吧!”
  葛利高里迅速地走到她面前,抱住她,使劲亲了亲她的脸颊。
  “谢谢你,好妹妹!赶快回去吧,不然他们会发觉你出来啦。再见啦,”然后转身对阿克西妮亚说:“拿面包来!快点儿!不要整的,切成厚片!”
  他的短暂的和平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他像临战一样,行动起来,迅速,但很镇定:走进内室,轻手轻脚地亲了亲正熟睡的两个孩子,然后紧紧抱住阿克西妮亚。
  “别了!我很快就会给你信儿,普罗霍尔会告诉你的。照料好孩于。关上门。他们来问——就说,我去维申斯克啦。好,别了,别难过,克秀莎!”吻着她,他感觉到她的嘴唇上有热乎乎的眼泪的咸味儿。
  他已经没有工夫来安慰阿克西妮亚和倾听她那软弱无力的、若断若续的梦语了。他轻轻地移开抱住他的胳膊,朝门廊迈了一步,谛听了片刻,迅速推开外边的门。一阵从顿河上吹来的冷风迎面扑来。他闭了一下儿眼睛,使眼睛习惯一下暗夜。
  起初阿克西妮亚还听见葛利高里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葛利高里每走一步都在她心上刺痛一下。后来脚步声沉寂了,接着篱笆门响了一下。然后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风还在顿河对岸的树林中喧闹。阿克西妮亚想透过风声听出点儿什么声音,但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她觉得浑身发冷。她走进厨房,吹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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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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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九二零年的深秋,由于余粮征集的情况不佳,就建立了粮食征集队,这时在哥萨克居民中就出现了骚动的暗流。在顿河地区上游各市镇——舒米林斯克、卡赞斯克、米吉林斯克、梅什科夫斯克、维申斯克、叶兰斯克、斯拉谢夫斯克及其他一些集镇——出现了一些小股武装匪帮。这是哥萨克富农和富裕阶层对组建征粮队、对苏维埃政权为实施余粮征集制而采取的一些紧急措施的回答。
  大多数匪帮——每股拥有五支到二十支枪——都是由当地的哥萨克,前白卫军积极分子组成的。其中有:一九一八至一九一九年间在惩罚队里混过的人,有逃脱了九月征召的低级指挥人员,如下土、司务长和原顿河军的准尉,有去年在顿河上游军区暴动中以虐杀红军战士而功勋卓著的叛乱分子,——总之,都是些跟苏维埃政权走不到一起的人。
  他们在各村袭击征粮队,赶回往粮食收集站运送粮食的车辆,杀害共产党员和忠于苏维埃政权的非党哥萨克。
  清剿土匪的任务由驻扎在维申斯克和巴兹基村的顿河上游军区守备营执行。但是消灭出没于本区辽阔土地土匪帮的各种努力都很不成功,——因为,第一,当地部分居民同情上匪,为他们提供给养和红军清剿部队的行动情报,而且隐瞒他们的行踪,使他们免遭追击;第二,原是沙皇军队的上尉和社会革命党员的营长卡帕林,根本就不愿意消灭这股不久以前才在顿河上游出现的反革命力量,因此用尽心机来阻挠这项任务的完成。只是偶尔,还是在区党委会主席的催逼下,他才短时间地出击一次,然后又缩回维申斯克,借口他不能分散力量,去进行毫无意义的冒险,而把维申斯克和镇上的诸多地区党政军机关和仓库置于毫无护卫的状态。这个营共有四百多人,配备有十四挺机枪,是支守卫部队:红军战士的任务是看守押犯,挑水,到树林子里去砍木头和进行义务劳动、从橡树叶中采集可以做墨水的五倍于。这个守备营出色地向诸多的地区党政军机构和办公室提供了木柴和墨水,而与此同时,区内的小股匪徒的数量却在剧增,多如牛毛。直到十二月里,在与顿河上游地区毗连的沃罗涅什省的博古恰尔县境内发生了大规模暴动以后,这个营才不得不停止砍伐木材和收集五倍于的工作。顿河地区部队指挥部命令守备营的三个连和一个机枪排,会同骑兵守备连。第十二征粮团第一营和两支进行拦击的小部队,前去镇压这次暴动。
  在攻打于顿涅茨村隘口的战斗中,维申斯克骑兵守备连在雅科夫·福明的指挥下,从侧翼对叛乱分于的散兵线发起冲锋,敌人遗逃,在追击中砍死了一百七十多人,自己只牺牲了三名战士。这个连里,除了极少数外,全是顿河上游各集镇的哥萨克。他们就是在这里也没有改变几百年来形成的哥萨克传统:战斗结束后,不顾连里两名共产党员的反对,几乎有一半战士都脱下自己身*的旧军大衣和棉袄,换上从被砍死的叛军身上剥下来的结实的光面短皮袄。
  暴动镇压下去以后,过了几天,这个连就被调到卡赞斯克镇一福明为驱除战争的累赘,便在卡赞斯克尽情地玩乐。这个色情狂、善于交游。风流放荡的连长,常常整夜整夜地在外面寻欢作乐,直到天快亮了,才回住所。跟福明相好。称无道弟的一些战士们,傍晚在街L 看到他们的连长穿着擦得送亮的靴子,就心照不宣地互相挤挤眼说:“好啊,咱们的儿马又去找守活寡的娘儿们啦!现在只有天亮以后才能见到他啦。”
  每当连里的一些熟识的哥萨克告诉福明,他们那里有烧酒,可以喝几杯的时候,他就偷偷瞒着政治委员和指导员溜到他们的住处去。这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不久,这位英勇的连长忽然苦闷起来,脸色阴沉,对不久前的欢乐几乎全然忘怀。黄昏时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拼命擦那双漂亮的高筒皮靴了,也不天天刮脸了,不过还偶尔到在他连队里服役的同村人的住处去坐坐,喝上几杯,但却变得少言寡语了。
  福明性格上的变化跟部队指挥员收到维申斯克的一个通知的时间正好吻合,顿河肃反委员会政治局简短地通知说,在毗邻梅德维季河日区的米哈伊洛夫卡,守备营在营长瓦库林率领下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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