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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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罗诺夫斯基破哥萨克军官的命令口气弄得心里不是滋味,结结巴巴地又问了一句:“全部武器?”
“好啦,我就说一遍!我已经说过——全部,那就是说一点儿也不能留。”
“少尉阁下,要知道您和你们的总司令部不是都已经接受了不解除我们团武装的条件吗?怎么能这样呢?……是啊,我当然明白.机枪、大炮和手榴弹——这些我们都要无条件地交出来,至于红军战士的装备……”
“红军战士现在已经不存在啦!”博加特廖夫恶狠狠地翘起刮得光光的嘴唇,提高了嗓门,用拧花鞭子朝溅满污泥点的靴筒子抽了一下,说道。“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红军士兵啦,只有保护顿河土地的战士了。明——白——吗?……如果他们不肯交的话,我们会逼着他们交出的!用不着玩什么捉迷藏啦!你们跑到我们的土地上来胡闹一气,还有什么条件可谈呀!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条件可谈啦!明——白——吗”……“
谢尔多勃斯克团的参谋长——青年中尉沃尔科夫生气了一他激动地用手指头摸着黑呢衬衣硬领上的扣子,搔着乱蓬蓬的、像羊羔一样卷曲的黑额发,严厉地问:“这就是说,您认为我们是俘虏了?是这样吗?”
“我没有对你这样说过,所以你大可不必去瞎猜一气,惹人讨厌啦!”哥萨克旅长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称呼也改成“你”,明确地表示,跟他对话的人已经完全、直接地从属于他。
屋于里霎时一片寂静。从广场上传来低沉的喧闹声。沃罗诺夫斯基在屋于里来回走了凡趟,把指关节按得喀吧喀吧直响,然后把身上穿的草绿色保暖上衣扣子全部扣上,神经质地眨着眼睛,对博加特廖夫说:“您说话的口气对我们是极大的侮辱,对您,作为一位优秀的俄国军官,也很不相称!我干脆告诉您吧。我们还要看看,如果您逼得我们不得不……我们就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对策。……沃尔科夫中尉!我命令您:到广场上去,告诉各级指挥人员,要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把武器交给哥萨克!请您命令全团准备战斗。我立刻就跟这位……跟这位博加特廖夫先生结束谈话,到广场上去。”
愤怒像只黑爪子似的把博加特廖夫的脸弄得不成样子,他还想再说几句,但是他已经明白,话说得太过人啦,就压下火气,立刻完全改变了态度。他猛地把制帽往下一拉,手里一直还在凶狠地玩弄着拧花的马鞭于,意想不到地温柔、客气地开口说:“诸位,你们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我当然是没有受过那种高等教育,没有在士官学校念过书,也许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好啦,但是不要过于苛求嘛。要知道我们都是自己人哪!我们之间不应该闹意见。我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呢?我只是说,应该立即解除红军士兵中那些对你们和我们来说都是特别靠不住的家伙的武装……我指的是这些人呀!”
“要是这样那就请吧!应当把话说清楚,少尉阁下!再说,您自己也一定觉得,您刚才那种挑衅的口气,您的全部行为……”沃罗诺夫斯基耸了耸肩膀,态度已经逐渐和缓下来,但是话音里仍然带着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愤怒,继续说:“我们自己早就想到,要把那些动摇分子和不坚定的分于解除武装,然后交给您去处置……”
“对对!就是这话!”
“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决定自动来解除他们的武装。至于我们的战斗核心,我们是要保存下来。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存下来!我本人或者这位沃尔科夫中尉,您跟他初次见面,可是您已经以‘你’相称……我们来负责指挥,我们一定能忠实地洗刷掉我们曾参加过红军的污点。您应当为我们提供这样做的机会。”
“你们这个战斗核心有多少人啊?”
“差不多二百吧。”
“好吧,就这么办,”博加特廖夫勉为其难地同意说。他站起身来,推开通向走廊的门,大声喊:“女主人!”等到一位上了些年纪的。披着暖和头巾的妇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命令说:“拿些鲜牛奶来!快点儿给我拿来!”
“我们家没有牛奶,请您原谅。”
“大概,红党要就有啦,我们要——就没有,是吗?”博加待廖夫苦笑着说。
屋子里又是一阵尴尬的寂静。沃尔科夫中尉打破了寂静,问:“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沃罗诺夫斯基叹了口气回答说。“请您去命令他们,解除那些我们已经列在名单上的人的武装。名单在戈里加索夫和魏斯特明斯捷尔手里。”
沃罗诺夫斯基只是由于自己的军官自尊心被刺疼了,才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对策”。实际上沃罗诺夫斯基上尉已经很明白,他的赌注是输定了,而且已经没有退路。根据他得到的情报,红军司令部从梅德维季河日镇派来解除叛变的谢尔多勃斯克团武装的部队随时就要到达。但是博加特廖夫也已经认识到沃罗诺夫斯基是个可靠的和绝对没有危险的人物,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旅长愿意自己承担责任,同意把团里的可靠分子组成一个独立的战斗单位。会议就此结束了。
而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叛军,却没有等到会议结束,已经忙着在解除谢尔多勃斯克团十兵的武装了。哥萨克们贪婪的眼睛和手早就盯上了团辎重队的四轮大车和两轮马车了,叛军不仅争先恐后去抢于弹,而且还抢红军战士的厚底黄皮鞋、皮裹腿、棉袄、棉裤和食物。有二十来个谢尔多勃斯克团的战士看到哥萨克这样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想要进行抵抗.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眼见来搜他的叛军满不在乎地把他的钱包装进自己的口袋,就用枪托子照着这个叛军身上打去,并大声喊:“土匪!你拿走什么啦?!还给我,不然,我就给你一刺刀!”
同伴们都支持他。愤怒的喊声响成一片:“同志们,拿起枪来!”
“我们上当啦!”
“不要交出步枪!”
展开了肉搏战,抵抗的红军战士破逼迫到木栅栏旁边;叛军骑兵在第三骑兵连连长鼓励下.没用两分钟就把他们统统砍死了。
沃尔科大中尉来到广场以后,解除武装的工作进行得更加顺利了。冒着倾盆大雨搜查了排好队站在那里的红军战士。就在离队伍不远的地方,步枪、手榴弹、团里的电话通讯队的器材、装步枪手弹和机枪弹带的箱子堆成了山……
博加持廖夫策马来到广场上,他骑在烈性大发、跳跃不止的马上,在谢尔多勃斯克团战士们的行列前面,向四面扭动着身子,威胁地把拧花鞭于举到头顶上.喊:“大家听我讲话!你们从今天起就要跟可恶的共产党员和他们的军队打仗啦。谁要是一心一意地跟我们走,就会得到饶恕,谁要是执迷不悟——那就是他的下场!‘”他用鞭于朝那些被砍死的红军战士一指,结束说。死尸已经被哥萨克们剥得精光.只剩卜一件内衣,堆成了难看的、被雨淋湿的白肉堆。
红军战土的行列中响起了一阵低语声,但是没有一个敢大声说一句反对的话、没有一个敢搞乱队伍的行列……
到处是一群一伙的哥萨克步兵和骑兵在乱钻乱窜。他们把广场团团包围起来。在教堂围墙附近的小土坡上,架起了几挺漆成绿色的。谢尔多勒斯克团的机枪,张开大嘴,对准了红军战土的行列.机枪护权后面已经蹲着淋得精湿的哥萨克机枪手,准备射击……
过了一个钟头,沃罗诺夫斯基和沃尔科夫按名单挑了一批“可靠的人”。共有一百九十四人。这支新编的部队被命名为“第一独立营”,当天就调到别拉温斯基村附近的阵地上去,从顿涅茨方面调来的红军第二十三骑兵师的几个团正在从那里发动进攻。传闻,红军有两个团正向暴动地区挺进:贝卡多罗夫指挥的第十五团和由大名鼎鼎的米什卡·布利诺夫指挥的第三十二团。这两个团在前进途中,接连击溃了阻拦他们的几个叛军连队。其中有一个是霍皮奥尔河口地区某个村庄仓促布置在那里的一个连,被全部消灭了。博加特廖夫决定派沃罗诺夫斯基这个营去抵挡布利诺夫,在战斗洗礼中考验一下这个营的坚定性……
其余的谢尔多勃斯克团的战士,有八百多人.都被沿着顿河徒步押往维申斯克,——完全按照叛军总司令库季诺夫给博加特廖夫的信中规定的办法执行,派出三个骑兵连,配备了谢尔多勃斯克团的机枪,沿顿河岸边的山岗对他们进行监视。
博加特廖夫在离开霍皮奥尔河口镇之前,到教堂会做了祈祷,碎甫刚刚念完祈求上帝赐与“笃信基督的哥萨克战士”胜利的祷告词。就走出了教堂。传令兵牵过马来。他骑上马,把留驻霍次奥尔河口镇部队的一个连长招呼到跟前,从马上探下身子,附耳低语说:“对共产党员要严加看守,比守卫火药库还要严!明天早晨,派可靠的押送兵把他们送到维申斯克去。今天就派骑使到各村去通报,咱们押送的是些什么人物;老百姓自己会审判他们的!”
布置完毕,他就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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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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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四月里,一天中午,在维申斯克镇西金村上空出现了一架飞机。孩于、妇女和老头子们一听见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就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仰起脑袋,把手巴掌遮在眼睛上,盯着看了好久,看着飞机在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天空中侧着身子,像老鹰一样绕圈子。发动机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飞机在村外的牧场上选了一片着陆的平地,开始下降。
“马上就要扔炸弹啦!小心!”有个机灵的老头子惊慌地喊。
于是聚集在胡同里的人群慌忙四散逃命。婆娘们拖拉着哇哇哭叫的孩子,老头子们个个像山羊似的熟练、敏捷地跳过篱笆,向村头的树林奔去。胡同里只剩了一个老太婆。本来她也打算逃跑,但是不知道是吓得腿软了,还是绊在小土堆上,一下子摔倒了,躺在那里。她不吝臊地高高翘起两条瘦腿,暗哑地号叫着:“救命啊,亲人哪!廖咦,我要死啦!”
谁也没有回来救老太婆。但是飞机吓人地轰鸣着,狂吼乱啸,从谷仓上面低飞过去,霎时间飞机翅膀的阴影使吓得半死的老太婆睁得大大的眼睛前面一片黑暗,飞机飞了过去,轮于轻轻擦了一下村外牧场潮湿的地面,向草原跑去。正在这时候,老太婆竞像小孩子似的尿了一裤于她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不管是自己身子下面,不管足四周的一切,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当然她也不会看见,远远地有两个穿黑皮衣服的人,从那只着陆的可怕的大鸟肚子里走出来,犹疑不决地在那里踌躇了一阵,四下张望着.朝村子走来。
但是她那藏在村边树林里去年的黑麦丛里的老头子,却是一个勇敢的老头子。虽然他的心像被捉住的麻雀一样在怦怦跳,但是他仍然还有看个究竟的勇气。他认出朝他家的院于走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他同团人的儿子——军官博加特廖夫·彼得。彼得是格里戈里·博加特廖夫——叛军第六独立旅旅长——的堂兄弟,跟着白军撤退到顿涅茨对岸去了。但是毫无疑问,就是他老头子像兔子似的蹲了下去,两手垂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等彻底认定,正在慢慢地、摇摇摆摆走来的确系彼得·博加特廖夫,还是人们去年看到他的时候那样,浅蓝色的眼睛,只是好久没有刮的大胡子长得乱蓬蓬的。老头子站起来,试了试两条腿能不能撑得住他。腿只是膝关节有些哆嗦,但是毫不含糊地撑住了他;于是老头子便一溜歪斜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朝吓得魂飞大外的老太婆那里走,却一直往彼得·博加特廖夫和他的同伴那里走去,老远就从秃脑袋上摘下那顶褪色的哥萨克制帽,彼得·博加特廖夫也认出他来了,含笑挥手向他问候。他们走到一起。
“请问,您真是彼得·格里戈里奇吗?”
“正是我,老大爷!”
“老天爷叫我能在老年看见会飞的机器!它可真把我们吓坏啦!”
“这附近没有红军吧,老大爷?”
“没有,没有,亲爱的!已经把他们赶到奇尔河那岸什么地方去啦,赶到霍霍尔那里去啦。”
“咱们的哥萨克也起义了吗、‘”起义嘛,倒是起啦,可是已经有很多人被运送回来啦。“
“怎么啦?”
“被打死了呗。”
“啊啊……我们家,我父亲——全都活着吗?”
“都活看哪。您是从顿涅茨河对岸来的吗?在那儿看见我家的音洪了吗?”“是从顿涅茨河对岸来的。吉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