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孽海佛光-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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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仪道:“世上本没有绝对公平的交易。”
公孙璆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上官仪道:“前辈可以不同意。”
公孙璆道:“哦?”
上官仪道:“前辈放心,救芙蓉出狱与这个交易无关。”
公孙璆盯着他,不说话。
上官仪道:“杨威既然在这里,可想而知,丐帮中十之七八的精锐肯定已集结京师,前辈以为,凭丐帮的实力,就足以对付血鸳鸯令了吗?”
公孙璆冷冷道:“上官公子不会认为这十八年来,我一直都闲着吧。”
当然不会。
上官仪悠然地道:“前辈也不该忘记,现在洪虓是站在血鸳鸯令一边的。”
公孙璆眼中精光一闪,又熄灭了。
上官仪微笑道:“前辈答不答应呢?”
公孙璆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不,我不会和你做交易。”
上官仪怔住。
公孙璆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微笑道:“可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 *** ***
芙蓉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嘴角边甜美的微笑立即冻结,渐渐消失了。
原来是一个梦。
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
小河弯弯,岸边是茵茵绿草。
一群洁白的鹅儿在清澈的水面上轻盈地游来游去。
水中,有远山青青的倒影。
清风徐来,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
微风中,有花香,有鸟语,有自远山飘来的树叶清香,还有……。
还有佟武温柔的话语。
芙蓉眨了眨眼睛,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滴在冰冷黝黑的铁镣上。
她不愿意清醒。
她想回到刚才那个梦境里去。
因为梦里有令她神往的生活。
因为梦里有佟武。
她紧紧闭上双眼,竭力回想着梦中的甜美。
佟武紧实的臂膀,宽厚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
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靠在那宽厚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上,听他说着温柔的话语,承受他温柔的呵护啊。
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已流满她苍白憔悴的小脸。
她知道,那是梦,只是一个梦。
她以后也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他了。
不,不,他没有死!
他不会死!
芙蓉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她使劲摇着头,低声喃喃道:“他死了,真的死了!”
她只希望,自己已经死了,但狱中令人欲呕的恶臭和沿着两腿一直传遍全身,直渗入骨髓的阴森的气息提醒她,她还活着。
活在锦衣卫的大狱中。
她已记不清自己已被关了多长时间了。
几个时辰,还是几天?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
他们为什么还不杀死她?
这是她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每一次,有人送饭来时,她都会问:“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每一次,送饭的人都是丢下木盘,无声地走开了。
她只能缩坐在这间阴暗的牢房中最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哭泣。在哭泣中沉沉睡去。
有时,她不禁会奇怪,自己竟然还能睡着。
她又将睡着。
阴冷的潮气包裹着她,仿佛已浸入她胸中。
她的眼皮沉重地合上了。
如果这一觉睡去,就不再醒来,该有多好啊。
芙蓉期待着好梦的来临,正如期待着死亡。
忽然,她清醒过来。
牢门打开了。
惊醒她的,正是牢门打开时轻微但刺耳的“吱哑”声。
阴森森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发着阴沉的红光的眼睛。
芙蓉不禁哆嗦起来。
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在大雪中碰见的一只快被冻死,饿死的老狼。
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慢慢向她逼近。
芙蓉哆嗦着,挪动着身子,想往墙角靠。
沉重的铁镣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眼睛不动了。
一个声音道:“你醒了?”
这声音很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芙蓉发僵的喉咙中挤出三个哆哆嗦嗦的字:“你是谁?”
眼睛闪动了一下。
“你不要怕,外面的看守已被我点了穴道,我是来救你的。”
芙蓉心中一热,脱口道:‘’是佟大哥叫你来的?”
眼睛又闪动了一下,阴沉的红光忽然变得冰冷。
这个声音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小簇跳动的火苗。
芙蓉的双眼顿时瞪圆了。
她想扑上去,想怒骂,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一声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
是他!
来人正是行刺佟武的凶手,那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点亮了墙壁上一盏油灯,阴沉而又炽烈的目光紧盯着芙蓉,道:“不用怕,你不会再受苦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芙蓉颤抖着,双臂拖着沉重的铁镣,紧紧拥在胸前。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已在受刑中变得破烂不堪。
黑衣人走近两步,伸了伸手。
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他们竟会这样对你……他们竟忍心动这样的大刑!”
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芙蓉的手臂,像是想去抚摸她臂上一道道青紫肿胀的伤痕。
芙蓉紧缩成一团,惊惧的目光紧盯着黑衣人,颤声道:
“不要···不要碰我!”
黑衣人一怔,缩回手,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
芙蓉颤声道:“你杀了他,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黑衣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柔声道:“我怎么会杀你呢?”
芙蓉道:“你真是来救我的?”
黑衣人道:“是。”
芙蓉道:“我不走,我不想活,我想死。”
黑衣人道:“为什么?”
芙蓉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黑衣人的目光又冷酷起来,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芙蓉摇头。
黑衣人道:“因为你!我不愿看见你落入他手里,被他玷污,被他玩弄!”
芙蓉渐渐镇定下来,道:“他没有!他是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他!”
黑衣人冷冷道:“如果禁军羽林卫指挥会真心喜欢一个卖艺的女人,太阳也会从西边出来了!告诉你,在他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婊子!和青楼妓院里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
芙蓉冷冷道:“不管他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心甘情愿,我甘愿做他的女人,做他的玩物,这与你何干”
黑衣人高大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嘶声道:“我不答应!”
芙蓉的口气,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北风:“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黑衣人的身躯微微弯了下来,嘶声道:“因为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女人,这是上天的安排,谁也不能把你夺走!”
芙蓉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人血红的双眼,怔怔地道:“所以你杀了他”
黑衣人道:“是。”
芙蓉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突然,他用力扯下了裹在头上的黑巾。
芙蓉大吃一惊,道:“是你?”
怎么可能是这个人?!
我是在做梦吧?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鲜血流了出来,染满了下颌。
不,这不是在做梦!
黑衣人颤抖着道:“是我。你跟我走,我会娶你,我会使你幸福!”
芙蓉突然哑声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你能给我幸福?你要娶我?”
黑衣人道:“是。”
他的人虽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
平静,而且坚决。
芙蓉不笑了,怔怔地道:“你是出家人,你做出这种事,不怕佛祖的惩罚吗?”
黑衣人死死盯着她,道:“佛祖?佛祖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芙蓉直觉得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瞬间扩散到了全身。
他疯了!
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疯子。
如果他没有疯,绝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黑衣人的目光更炽烈,死盯着她道:“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告诉你,我还很强壮,我能保护你,比所有的年轻人更有能力保护你不受伤害!我有钱,我们可以到很远的地方去,到没人的地方去。我们可以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过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芙蓉道:“我不会跟你走!我只要佟大哥!”
黑衣人目光狂乱,嘶吼道;“不许提他!”
芙蓉心中灵光一闪,道:“为什么不许我提他?你怕他,对不对?”
黑衣人略显慌乱地道:“我怕他?他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怕他?”
芙蓉大声道:“他没有死!老天有眼,不会让佟大哥被你这个疯子害死!”
黑衣人忽然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冷冷地道:“就算我害死了他,也是因为你,就算我是个疯子,也是被你逼疯的!”
芙蓉悚然。
黑衣人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如果不是因为她,黑衣人当然不会去刺杀佟武!
黑衣人又叹了口气,慢慢地道:“你当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地位。这种地位,是多少人为之渴求,为之奋斗而不能得的,为了你,我甘愿抛下这一切,甘愿做一个杀人凶手,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芙蓉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低声道:“因为你不是他!”
黑衣人慢慢坐倒在地上,沉默了。
他仍在颤抖着,像是在数九寒天突然失足跌进了冰窟中。
芙蓉听到了他牙关“咯咯”的撞击声,忍不住抬眼看去。
黑衣人跌坐在地,半仰着头,双眼紧闭。
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握得手背上的青筋已暴起,指节已经泛白。
显然,他正竭力控制着,但身体却已不听使唤了。
芙蓉不无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深深地刻着痛苦。
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痛苦。
芙蓉的心里不禁滋生出一丝怜悯,她低声道:“大师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不仅害了佟大哥,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黑衣人咬牙道:“不要叫我大师!”
他喘息一声,接着道:“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宁愿不做这个狗屁大师!”
他睁开双眼,痴痴地看着芙蓉。
他的目光中,也蓄满痛苦。
芙蓉的心突然颤悚起来。
黑衣人现在这个样子,令人很难将他与“杀人凶手”这四个字等同起来。
看上去,他更像是一只凄苦、迷茫的迷途羔羊。
黑衣人将目光移开,盯着墙壁上那一点晕黄的灯光,慢慢地道:“不错,我是害了你,要不是我,你绝不会被锦衣卫抓到这里来,受这样的折磨,但你知不知道,我并没有害自己,害我的另有其人,那就是你。
“在你出现之前,二十多年来,我的生活很平静,我的心也很平静,每一天,我都会全心潜进佛典经卷中,去探究佛法的精义,并因这种探究而感到充实、平和,甚至可以说感到幸福。当然,我心中也还有一股仇恨,但这种仇恨使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高尚的人。除了探究佛法的精义外,我唯一的事就是苦练武功,为了替一个本不能算是朋友的人复仇。”
他茫然的目光在芙蓉脸上转了转,又移开,叹了口气,接着道:“那一天.你出现了。也就在那一天,见到你之前,寺中缭绕的香烟,沉郁的钟声和众僧唱经声突然使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我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荒唐,非常可笑,与我所探究的佛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我逃了出来,然后,看见了你……”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也已变得很温柔。
“你正在跳舞。长长的红绸盘成两朵煦烂的红云,围绕在你的四周,你飘飞的五彩就像是西天的晚霞。我看着你,像是看见了飞天,看见了菩提树下缤纷的落英。可围在四周的,却是一群粗俗下贱的市井小民,他们眼中,闪动着粗俗邪恶的目光,一个个恨不能看透你的衣服…·”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那时,我已经有了一种早已平息多年的冲动,我想杀人,用最残忍的手法将围观的人全都杀死,将他们的眼睛抠出来,踩在脚下,一个一个地踩灭!然后,我看见了你的脸。”
他的目光又炽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