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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周郎-合欢梳-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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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回神色凄然,摇摇头:“你说清楚一点,我不懂你说什么。”

  谁也没有注意,他说话竟然变得十分清朗流利了,连令主也没有察觉到。

  令主缓缓道:“你从小是在妓院中长大的。你姓钱,外号钱麻子,大号钱方回。你母亲叫钱玉如,是安庆烟花巷中的名妓。你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对不对?”

  方回冷冷道:“你说得不错。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便是血鸳鸯令的令主‘西门一枝花’。你复姓西门,大号西门飞燕。你父亲叫西门不忌,你母亲叫董桂枝。你还有一个被你杀死的丈夫,名叫方向天。”

  场中一片死寂。没人知道西门飞燕是谁,林千峰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连血鸳鸯令主最亲近的人红衣人也不知道西门飞燕父亲母亲是谁,不知道西门飞燕还有一个丈夫,更不知道他丈夫叫方向天,不知道方向天是被自己的妻子杀死的,但是这个钱方回钱麻子知道。

  西门飞燕居然也知道,钱麻子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母亲是安庆名妓钱玉如,而且知道钱方回没有父亲,因为钱玉如是个妓女。

  一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一个是掌握武林生杀大权的血鸳鸯令主,他们二人彼此知道的这么清楚,这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不可思议,谁都不敢说话了。

  西门飞燕沉默半晌,冷冷道:“这么说,老身猜得不错了?”

  钱麻子冷冷道:“在下也猜得正确。”

  “你母亲那老婊子还念着方向天,因为你的名字是‘方回’,你母亲还盼他能回生呢。”令主缓缓说着话,像是在唠家常。

  “我母亲说我父亲是方向天。方向天因恋我母亲而被你杀死,对不对?”

  “不错。”

  “你杀了我父亲之后,当时我母亲已有身孕,自是打你不过,于是你以此要挟,迫我母亲寄身烟花巷中,对不对?”

  “正是如此。”

  “你是因为试出了我所用的武功家数,才知道我是谁的,对不对?”

  “从你执梳的姿式,我自然能猜得出。除了方向天独门梳功,世上还有谁有如此高明的梳上功夫?”

  “那么好吧,还有一招,请西门前辈发招好了。”

  令主淡淡地道:“这一招若取不了你性命,老身自会退出林家的。”

  钱麻子也淡淡地道:“然后你便要再去杀我母亲去?”

  “不错。”

  “来吧。”钱麻子大声吼叫,声音中充满了凄厉和暴怒。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人在临死前所能发出的最后一声叫喊。

  他是在责问天地,为什么他的年轻生命就此完结了。

  林千峰的心在颤抖,红衣人的心也在颤抖。

  因为她用的梳子,乃是西门飞燕之物。

  因为西门飞燕待她之亲有若母女。

  她自然不希望西门飞燕失败。

  但是,钱麻子是世上仅有的一个也会使合欢梳的男人,她难道又希望他输么,看着缓缓走近的两个人,所有的人都呼吸急促。

  西门飞燕又是一掌击出。这一掌的变化,全为克制合欢梳功而练成的。掌影飘飘,已将钱麻子全身大穴一齐笼住,钱麻子无论后退还是闪避,都只有死路一条。

  钱麻子自然不会选择死路,右掌一迎,拍了出去。

  平平无奇的一招。

  一声惊人的闷响,钱麻子飞了出去,西门飞燕却仍旧立在场中,一动不动。

  林千峰大叫一声:“我跟你们拚了。”长剑甫出手,已被红衣人和几个蒙面女人缠住了。无论他怎样冲撞,兀自冲不近西门飞燕。

  远远地,钱麻子的身体动了一下,又是一下——他还没死?

  这岂非又是不可思议。

  打斗的人都住了手。林千峰喜叫道:“方……钱小哥,你胜了。”

  钱麻子想爬起来,挣扎了几下,又躺下了。他呼吸急促而且粗重,那是一个垂死的人在作无用的挣扎时发出的嘶叫声。

  林千峰扑到他身边,平生第一次跪了下来,想扶起钱麻子。

  钱麻子怒嘶道:“不……不要……你……扶。”

  他已伤成如此模样,仍是不要人扶。

  林千峰不禁垂下泪来,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努力想爬起来,又一次一次失败了。

  有谁见了这等惨烈的场面而不流泪呢?

  一个垂死的人,无力地想反抗命运的摆布,虽然他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了,仍然在作最后的反抗。

  世界上最不值得称赞的人,就是乐天知命的人,尽管他们活得很长。

  唯有反抗命运者,才是人类的精英。

  反抗者才真正体现了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意义。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从院门外奔来了,每走几步,都象要跌倒的样子,但那人还是走来了。

  “方回……哥哥,……为什么……不叫我呀,干嘛你……一个人……来呀?”

  来人正是林梦,被老父赶出家门的林梦。

  “梦儿。”

  林千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林梦哭喊道:“爹……爹呀,方回哥哥呢,……他在么?”

  林千峰怎么回答呢?

  他无法回答女儿。

  林梦扑到钱方回身边:“你……怎么了,哥……你怎么了?”

  钱方回咧嘴苦笑:“我想……站……站……起来,……想……”

  林梦泣不成声:“我扶你……扶你……”

  钱方回不要林千峰扶他,但他不能拒绝林梦。

  林梦努力扶抱着钱方回,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钱麻子站了起来,他还没死。扶他站起来的是一个女孩子。

  钱麻子喘息道:“多谢令……令主手……手下……留情。”钱麻子毕意是钱麻子,他是个二百五,这当口了还要说笑话。

  令主仍然傲傲地立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请……请退出……退出林家。”钱麻子竟然还会咧嘴儿笑,虽然他笑不出声,但确实是在笑。

  令主仍然不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聚向了西门飞燕,那十几个女人眼中都闪出了恐怖的神色。

  红衣人惶恐地叫道:“令……令主,你……你……”

  西门飞燕的身躯竟也倒了下去。不可一世的西门飞燕竟也有被击败的时候。

  但她还没有倒到地上,已被红衣人冲上扶住了。

  西门飞燕的心口,正插着一只合欢梳。

  红衣人的那只合欢梳,被钱麻子夺去的那只合欢梳。粉红的合欢梳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谁也没看清钱麻子是怎么击中她的。

  在钱麻子击中她的那一刹,也正是钱麻子被她一掌振飞的时刻。

  西门飞燕的掌飘飘悠悠地闪过钱方回的掌力,击在了他胸膛。她专门克制合欢梳的掌力,当然是非同小可。

  但钱麻子放在心口的合欢梳,却飞向了她心口,两股力道聚在一起,西门飞燕根本闪不了。

  她刚明白钱麻子右手一掌是虚招,已经晚了。

  合欢梳已经深深扎进了她心脏。

  西门飞燕竟也醒过来了,她也不会死的。

  仇恨在一个人的心里埋藏的时间越久,也就越具有巨大的力量。就是这股巨大的力量,使西门飞燕没有死,钱方回也没有死。

  红衣人喜泪滂沱:“令主,你……没事儿吧?”

  西门飞燕挺了挺身子,努力想离开红衣人的扶持,但办不到。

  傲立的身躯一旦倒下,比什么都沉重。

  “钱方……回,老身……誓必……杀你……母子。”令主在努力发出喑哑得吓人的声音。

  钱麻子哑笑道:“恭……候……大……驾。”

  谁都知道,这二人是在比拼最后的力量,谁也不愿意在对手面前先死去。

  “红……红儿,退。”西门飞燕下了命令。

  在红衣人抱着她走开的时候,西门飞燕还发出一声冷笑。

  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钱麻子才哑笑了一下,身子突然变软了。

  林梦惊叫道:“哥哥,好哥哥,你……你。”

  钱麻子沉重地向后倒去,带着林梦也倒了下去。 
 



  
第十一章 安庆第一名妓

 
  安庆第一名妓,当然是钱玉如。

  钱玉如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多年不接客了,但她的芳名艳迹,仍是有口皆碑的。

  钱玉如是“自愿”到烟花巷中接客的,这是她比较突出的一个特点,而且也使她显得特别神秘。

  钱玉如的神秘,更使她受众嫖客的崇拜。

  至于钱玉如的身世,却是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妓院半年,生了一个男孩。

  钱玉如生过孩子后,坚执不肯将男孩送人,鸨母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这个男孩,就是钱麻子钱方回。

  有人猜测,她是因为私通受孕后,被家里赶出来的。

  钱玉如虽然生过孩子,但身材仍苗条如处子,所以她的艳名不仅根本没有受到损害,反而更炽更烈了。

  钱玉如并不挑剔,什么人都行,她没有低级妓女的粗俗,也没有红妓们的傲慢。

  钱玉如很少有笑容,也很少说话。有人说她太正经太古板,但说这话的人还是愿意来找她。

  钱方回十五岁那年,从妓院中失踪了,从此再也没见他回来过。

  钱玉如也更沉默了,经常一个人哭泣,哭得茶饭不思。

  钱玉如的美色因思念爱子而渐衰,门前冷落车马稀。有些人想娶她,钱玉如总是摇头。

  钱玉如自钱方回出走后,便不再接客了。她搬出了青楼,住进了一家小巧的院落中,除了一个粗使的女佣外,只有她一个人。

  钱玉如不接客已经六年了,人们已渐渐将她淡忘了,但文人们一旦评说起近二十年来安庆府的名妓,钱玉如仍是高居榜首。

  钱玉如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心惊肉跳。于是她总是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恳求菩萨保佑她的爱子钱方回平安无事。

  入夜,四下一片静寂,只有蛙鼓虫鸣。

  女佣已经睡了,钱玉如楞楞坐在床头,想了想,翻开枕头,拿出一套小孩穿的衣服,怔怔地落下泪来。

  “方回,你可知道,娘在念你啊,……你还在……看不起娘,……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看娘啊……”

  钱玉如一边哭,一边数落。

  门外有动静,钱玉如一下惊觉了,止住了哭泣。

  “钱玉如,没想到是我来了罢?”一个粗哑的声音在笑,笑得很阴沉。

  “西门飞燕。”钱玉如一个哆嗦连一个哆嗦,颤声道:“你来……干什么?”

  “咱们老姐妹好久没见了,怪想念你的,”西门飞燕哑笑道:“所以我今晚特意来看看你。”

  “你想杀我?”

  钱玉如自认不是对手。她若是敌得过西门飞燕,方向天不会死,自己也不会被迫寄身烟花。

  “不错。因为你的儿子已经长成了大人了,而且他伤了我。”

  “他呢,他……怎么了……”

  “不死也残废了,现在正在姑苏林家呢。”

  “你好……毒。”钱玉如软瘫在床上,“你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你好毒啊。”

  “不。我一身玄功,已然被他废了多半。钱玉如,开门吧,咱们老姊妹多亲近亲近。”

  “还有……人么?”

  钱玉如悄悄起身,她已经横下心了,既然爱子已非伤即残,她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杀了西门飞燕。

  “只有一个姑娘,”西门飞燕笑道,“一个很懂事的姑娘。”

  钱玉如打开门,颤声道:“进……进来……吧。”

  一个红影当先闪入,将房中四下搜了一遍,女佣刚被惊醒,已被她一掌正击在心窝,哼也没哼一声,便不出声了。

  西门飞燕蹒跚着走了进来。

  她没有戴面纱。因为和钱玉如对面,不用遮掩。

  红衣人也没有戴面纱。她肌肤微丰,颇为美丽,只是她眼中的凶光使人不敢去欣赏她的美丽。

  西门飞燕虽然已是年过五十,但仍然保持着雍客华贵的气度,只是她一只手总是捂着心口,面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钱麻子那一击,显然已使西门飞燕受到了重创。

  西门飞燕摸出那只粉红的合欢梳,看了半晌,轻轻叹道:“你的那只金合欢呢?”

  红衣人楞了下。她第一次听说,还有一只合欢梳。

  实际上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因为合欢梳应该是成双成对的。

  那一只,一定是金色的了,所以称为“金合欢”。

  西门飞燕幽幽道:“钱妹妹,你知不知道,方回就是用这只梳子,刺伤了我的。”

  钱玉如低声道:“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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