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 作者:周德东-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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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突然,李灯看见车灯的光柱里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立在路边。
走近些,李灯看见那是一个黑猩猩!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很多个黑猩猩都直立在路边,毛烘烘的一大堆,它们都在哭。
那哭声像人一样,响成一片,就像是人类送葬一样。
李灯毛骨悚然!
他走进了心理学者孟长次死前做的那个梦中!
猩猩如此珍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它们肯定不是真的!
他还担心这是死神制造的幻觉,要把他引向旁边的深渊,他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哭啼啼的黑猩猩,紧紧盯着前面的路。
同时,他朝那个司机喊道:'嗨!你快起来!'
司机没醒。
'你醒醒!'他几乎是在吼了。
那司机仍然不醒。
'嗨嗨嗨!!!'
那个司机却像吃了蒙汗药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李灯在极度惊恐中把油门踩到底,车像发疯了一样朝前冲。
那些黑猩猩终于过去了!
他把车停下来,回头看看,山路上一片死寂。
他用力推那个司机,同时大声叫喊。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那个司机这才醒过来,摇摇脑袋问:'到了?'
李灯叹口气,说:'你睡得可真沉,刚才……'
'怎么了?'
'没什么。'
司机继续开车。
一路上,李灯的心一直处于极度惊恐中,一直在想那些黑猩猩,越想越飘渺。
这时候,那个司机突然笑了起来。
李灯问:'你笑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他不会说他梦见了猩猩在哭吧?
'我梦见你站在路边哭。'他回头诡秘地看了李灯一眼,那神情极有深意。
李灯专门绕到酱坊市一趟,到精神病医院看望小错,想试图了解一点关于那个陕北保姆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小错已经不认识他了。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和上次一样圆满、安详。
'小错,你不记得我了吗?'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李灯问她。
小错静静看着他。
'——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里活到头,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你想一想!'
小错静静看着他。
'你再想一想,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我抱着你的肩……'
小错说话了:'如果你再胡说,我就喊你骚扰。'
李灯愣了。
他离开精神病医院时,心情沮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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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旁的田野已经收割,光秃秃,野草是斑斑驳驳的枯黄。
19、她来了
忘了前面说没说过,李灯住的是6楼。
这一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错。
那时,他还在酱坊市,大学刚刚毕业,正在家待业。
有一天,他路过酱坊市精神病医院门口,看见小错穿着精神病患者的制服,拿着一摞书在兜售。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仍然炯炯闪亮,她一眼就看见了李灯,立即走过来。
'李灯,买几本书吧。'她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
'谁的书?'
她左右看看,神秘地说:'关于剪纸的书。'
李灯接过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
她又说:'我家还有呢?很多很多。'
'都是你写的?'李灯问。
'不。'她否定说,'作者在我身后!'
李灯向她身后望去,她的身后果然挡着一个人,李灯还没有看清,一下就惊醒了。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他猛一抬头,看见他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那些苍白的猩猩在黯蓝色的天空中定定朝他看。
他傻住了。
转头看日历,上面写着11月8日。
又到了8号!
他打开窗子,把那些剪纸都撕了下来。他发现,那竟然是刚刚粘上的,糨糊还没干透。
他把那剪纸拿在手里细细看,它们的原材料是很旧的白纸,李灯希望在上面看见哪怕一个字,铅笔字,或者圆珠笔字,但是没有。
轮到他了!
他的腿有些软。
他小心地把这些死神通知书拿到厨房里,烧了。
他怀着巨大的恐惧,洗漱完毕,穿鞋的时候,发现皮鞋里有东西,拿起一看,在刺眼的灯光下,鞋里有两个纸猩猩,它们苍白地看着李灯。
他来到书架前,翻开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个纸猩猩。那些纸猩猩形态各异,千变万化。
他呆呆坐在床上,等到太阳升起几竿高,才敢出门。
他看见门缝里也塞满了那种纸猩猩,甚至楼梯上也有纸猩猩,像冥钱一样。
上班后,他来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发呆。
一个同事走过来:'李灯,你好。'
'你好。'
'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难看?'
'有点不舒服。'
'你的信。'那个同事把一封薄薄的信放在他面前。
他无精打采地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抖了抖,掉出来一个纸猩猩。
他愤怒地把那信扔进了废纸篓。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做饭,打算找个饭馆吃一顿。他走在街上,突然看见漫天缓缓飘落的都是纸猩猩!
这是怎么了!
他左右看看其他行人,他们并不怎么在意。
他拦住一个人问:'这天上的剪纸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戒备地看了看他:'什么剪纸?那是雪!'
他呆成了木桩。
那明明是剪纸啊!
他猛然想起小错的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
当时她说完,敏感地问李灯:'我疯了吗?'
他感到——这些话不是小错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这个一直躲在暗处把小错害疯的人,借小错的嘴,把这句话传达给自己。
小错疯了之后,成了那个人的工具。
难道自己也要疯了吗?
难道今夜自己就要变成只有脑袋没有身子的残尸吗?
他一直走到44路总站都没有看到合意的饭馆,天已经黑下来。
算了,不吃了。
他坐车回到住处。
进门后,他觉得这个家变得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墙色一如从前;连他早上碰掉的软盘,也还在地毯上。
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个房子变了样。就像一个人拍了两张照片,尽管他的姿势和表情一模一样,但是,那绝不是同一张底片洗出的两张。
躺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李灯恍惚看见了关廉的爸爸,他没有脑袋,只有身子,他直挺挺地走向李灯,说:我没有脑袋,只有身体。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有脑袋,没有身体……
随着夜越来越深,李灯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抓起电话,找警察。
'今夜,今夜有人要杀我!……'
'谁杀你?'
'不知道。'
'你接到什么恐吓电话了?'
'没有。'
'你掌握什么证据了?'
'没有。'
'那你起什么哄?'那警察不乐意了,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又平和了一下口气说:'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过来吧。'
李灯没有去。
放下电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
他把一把尖尖的蒙古刀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准备一夜不睡,枕戈待旦。
奇怪的是,平时他那总是响个不停的手机,今晚一次都没响,房间里静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还差半小时到半夜12点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谁?'他抓紧那把刀。
'是我,小错!'是小错的声音。
她怎么从酱坊市精神病医院出来了?
她怎么能找到这里?
她在这个非常的日子,在这个非常的时间,突然来临,想干什么?
难道她的疯是假的?
难道一切都是她在捣鬼?……
李灯镇定一下自己,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傻了。
黑黑的楼道里,站的竟然是那个陕北保姆,那个大名叫柴旦的女孩!
她见了李灯,柔柔地朝他笑了一下。
李灯觉得这个笑很熟悉,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在门口接他,就是这样笑的。
她终于出现了!
李灯死活想不通,刚才她说话为什么是另一个小错的声音?
'你……'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欺骗他,可是,又一想,她似乎没什么错——她说她是小错,她的小名就叫小错,这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的。
至于声音的问题,他又没有把柄。
'你忘了吗?我是那个小错的保姆。你忘了吗?'她极其灵活地一闪就进了房子,并关上了门。
她来干什么?毫无疑问,她是来要命的。
李灯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就知道你住在这里啊。'她一边坐在沙发上,一边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李灯有点恼怒了。
'你跟我的主人说过的。'
李灯怎么也想不起他说没说过了。
'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到我老家去看过我,谢谢你啊。'
'我是路过,顺便去看看。'
静默。
石英钟挂在他和她中间的墙上,离12点还有十多分钟。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李灯假装没事一样问,但是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还是给人家当保姆。这一家的工资高一些,但是不供住,我又租了一个房子。这不,我刚干完活回去。'
她说得很诚恳,但是李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前几个月的8号都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不可能。李灯断定那剪纸的人就是她!
'太晚了……'李灯抓紧口袋里的蒙古刀说。
'是啊,太晚了。你别介意啊,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平时我很少有时间出来的。12点我就走。'
李灯犹豫了一下,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不敢再说什么。
时间走得极慢。
柴旦又说:'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你的脸色不好。'
'是吗?'
'你要好好保养。你们文字工作者,累脑子呢。'她一边闲闲地说话一边闲闲地看表。
终于到了12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的挎包打开,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剪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灯的心一沉——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果然拿出一些剪纸,有龙凤,有童男童女,他还看见了纸猩猩。她站起来,把那些剪纸举起,伸向李灯。
她在灯光下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跟刚才不一样,闪出逼人的光。
'你想干什么!'李灯后退一步。
柴旦那手仍然伸着,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李灯继续后退,她继续朝前走,仍然问:'你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越来越近了!
李灯忽然想起,公共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就是她!
她突然龇出牙来,那牙跟猩猩的一样,很大很宽很黄,有两颗大大的犬齿。但是她还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李灯掏出蒙古刀,发疯地在面前划拉,她并不躲闪,一步步接近他,好像那闪闪的刀锋是手电筒的光。
蒙古刀划到了她的脸,流下血,使她的面目更加狰狞。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痛觉,刀子好像划到了胶皮上,她还是笑着走过来……
李灯猛地冲到阳台上,狂叫一声:'救命!——'一头跳了下去。
20、跟踪
李灯没死。
正巧这个楼在改建,有人在楼顶作业,楼当腰拦了一道防护网,他摔在了防护网上,昏了过去。
他跳下去之前,并不知道半空中有防护网。
他被抢救过来后,警察赶到了,了解情况。
是啊,一个大男人半夜从6楼摔下,总要有个原因,要么是被人推下来的,要么是自杀,不管怎样,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