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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盲点-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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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世间,情是何物……”
  “你以为你是黄药师呀!罗晶硬生生打断胡麟钟的吟诵。
  “直叫人花了感情和钞票之后才明白过来!”他不管罗晶的打岔,继续吟诵着。
  罗晶做作地侧倒在地,杨亚艺则笑了出来。
  “既然做了肉票,就要有做肉票的样子,不要太随便。”胡麟钟故意板起脸说。
  “如果你不搞笑,我就乖乖的当肉票!罗晶用手肘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视线掠过了怀着不同表情的杨亚艺和胡麟钟,以及家具少的可怜却整齐干净的客厅。忽地,她萌生了无法遏止的感概。
  这栋老旧公寓对罗晶而言,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呢?应该是在两者的边界游荡吧。
  她的家庭表面上看似简单,实际却是明争暗斗。她排行老二,有着大哥和小弟。因为大哥打算继承家业的关系,罗父便把关注全放在老大,希望儿子接手之后至少能维持现今的局面。而母亲则很自然地疼惜老么,夹在中间的她显得格外别扭,彷佛是家中多余的人。
  罗家虽不算相当富裕,但是只要有点钱,家人之间就会暗自较劲。就算孩子都是父母所生,偏心也是无法避免的事。罗父的逻辑很简单,只要老大肯接手,事业就应该由老大继承。疼爱老么的母亲当然会为了老三的未来打算,不时批评老大怎样又如何,尤其对大媳妇越看越不顺眼。而导火线就是罗晶。
  大媳妇嫁进罗家之后,便认为自己是罗家未来的女主人,对于罗晶这个仍赖在家里的小姑越来越感到厌烦,不时说些暗讽的酸话,希望逼小姑尽早出嫁,就算搬出去住也好,免得留在家里碍眼。
  罗父虽然知道,也没说什么,只希望大媳妇能自己改正。
  罗母却趁机发难了。那个女人连小姑都容不得,以后我们老了要怎么办呢?你看,老大凡事都听老婆的,以后她如果把我们丢进养老院,甚至赶出家门,我看老大也不敢吭一声。你看看老三什么事都听我们的,以后就帮他找个我们满意的老婆,这样我们的后半生才有依靠。
  罗父当然知道妻子的用意…希望他把事业交给老三,但是根深柢固的观念让他没有改变决定,而是不时数落儿子居然娶个容不下小姑的妻子,同时暗示儿子家和万事兴,别再让妻子兴风作浪。结果,除了老大无法劝导妻子之外,她更把罗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有机会就对罗晶说些表面上是关心,骨子里却是既酸又讽的话语。
  至于老三在父母面前是一个样…乖巧孝顺,背后又是另一个样…调皮爱玩,虽然他常仗着母亲的疼爱而捉弄姐姐,心里还是偏向罗晶,也看不惯大嫂对姐姐的欺压。谁都有权力的欲望,谁不想拿到更多的财产呢?于是他不时在母亲耳边数落大嫂的不是、处处欺压姐姐、而大哥又软弱无力,以后这个家不就被那个女人把持吗?
  罗晶就这样变成财产争夺战的一棵棋子。她的个性随和,不会多加计较,何况在这种家庭风暴中,多所计较只会惹火上身。她只好用小女儿的憨态来保护自己,久了也变成习惯。
  其实罗父并没有待她太薄,即使她已经工作了,每个月依旧给她两万块零用。老三不觉得怎样,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何况他拿的更多。老大的妻子则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认定公公所有的财产未来都是自己老公的,这个小姑有什么资格拿呢?不管老大怎么劝,她就是听不下去。她忘了罗晶有个大靠山,就是疼爱她的祖父。
  年纪大的人总有些孩子气,而且疑心病又重,经常怀疑那个子孙在他还没咽气就打算谋取他剩下的财产。而罗晶总是憨厚可爱的撒娇,又没什么心机,因此这一老一少处得相当不错。她的祖父是位地主,尚未分家产的土地还有好几笔,天晓得百年之后会不会把这些土地留给罗晶。甚至因为厌恶这位大孙媳,而把土地划给其它的儿子,而非罗父。那位大媳妇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却没有深入思考未来。
  罗晶倒是想搬出去,远离是非,但是母亲和弟弟不准。这是你的家,而且家里又不是没地方让你住,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又不是出嫁……
  除了她的身份是女儿、姐姐之外,更是争产的棋子,怎么能让她离开呢?
  懒得管那些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反正我不去害人就行了。这是罗晶在这个诡谲的家庭中所抱持的态度。
  如今她被囚禁在这里,除了无法自由行动,不时被王敏军虐待之外,她反而觉得很开心又舒坦,不必待在家里看着亲人尔虞我诈,自己只能无奈地当争斗的棋子。
  也因为王敏军只是业余的绑匪,没有藏镜人提供罗家的所有背景,不然他怎么能不顺便勒索呢?当然,罗晶没有笨到把家里的一切全部道出,让厌恶到极点的王敏军白捞一大笔钱。
3
  王敏军并没有到桃园领钱,而是在基隆找了个就装设在骑楼的提款机。毕竟到基隆所花的车资比较少。即使是绑匪,也必须精打细算才行!
  他头戴全罩式安全帽,外加口罩,让提款机着摄影机无法拍到他的长相。
  密码没有错,但是金额让他铁青着脸。“死囡仔,看我晚上怎么折磨你!
  晚上,杨亚艺和罗晶看见王敏军拎着便当进来,虽然肚子饿得慌,仍不愿看见他。在随和的胡麟钟强烈对比下,不时折磨他们的王敏军变成了洪水猛兽,打从心底厌恶。
  果然,他一进门就拿起电击棒,触击他们两个,怒气冲冲对罗晶厉声说。“工作那么多年,存款居然只有四万四,还是那么难听的‘死’!咒我死呀!他越说越气,然后解下腰带,往罗晶身上抽下去。
  罗晶从小被呵护长大,从未吃过这种苦,不由地噙泪哽咽,强迫自己不能在他的淫威下低头。
  “有话好说,不要打人呀!杨亚艺挪动着被捆绑的身体,挡在罗晶前面。
  “如果浪费力气打人,能多出几千块的话,那你就继续打吧。”胡麟钟了无感情地说。
  特地到基隆领钱的王敏军咽不下这口气,朝罗晶再抽了几下才歇手,不屑地瞪着她。“晚上不准你吃饭!
  罗晶命令自己绝对不能认输,更不能流泪,就是无法控制蠢蠢欲动的泪腺。她挺起上半身,哆嗦着唇,无法遏止的泪水汩汩滚落。
  让她哭一哭,把情绪发泄出来也好!这是杨亚艺和胡麟钟的心思。王敏军根本不在乎罗晶的反应,只顾着吃饭、看新闻。
  过了十一点,王敏军各踢了他们几脚,再拿皮带抽了几下,才满脸不屑地离去。
  即使十分疼痛,他们也暗自高兴,因为王敏军走了,不必再被他把折磨当玩乐。过了一会儿,胡麟钟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搁在罗晶的面前。她也不顾淑女的形象,顶礼膜拜似的坐在地上、趴着上半身狼吞虎咽起来,更被面条呛到,猛烈地咳嗽。
  “吃慢一点,又没有人跟你抢!”杨亚艺拍着她的背。
  “我饿呀!刚才你有吃晚饭,我没吃呀!她边流泪、边埋怨。
  “好好好,我不说了。”杨亚艺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询问胡麟钟。“你们的个性差那么多,怎么会在一起犯案呢?”
  “我跟他在军中是同梯的。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后来的一些遭遇让他改变了性情。”胡麟钟感概地说。
  “该不会又是钱的问题吧?”杨亚艺不假思索地说。
  “被你猜中了!他原本开间小工厂,生意虽然不是很好,但是日子还过得去。后来有诈骗集团设立假公司,向十几家公司下订单,当然也包括他的工厂。一开始订单的数量并不多,但是那间空头公司付款倒是很正常,所以大家都不疑有他。”
  “这些招数报纸都报导过了,他怎么还被骗呢?”罗晶以讽刺的口气说。“还亏他那么‘精明’逃过警方的几次追捕,没想到还是笨到被诈骗集团骗得团团转。”
  “经济不景气,有单子拿就要偷笑了,换成你是老板,在拿到货款的当下会怀疑那么多吗?”他的眼神带着调侃瞅着罗晶。
  罗晶想藉由反驳来讥讽王敏军,却又一时找不到切入点。杨亚艺却延续他的话说。“当员工难,做老板的也一样难呀!”
  被王敏军折磨的最惨的罗晶斜瞪了他一眼。
  “现在这种景气,当什么都难!好像过了两三个月吧,那家公司宣称向国外争取到大笔的圣诞节订单。王敏军为了多接些单子就想要扩充厂房生产,但是能够抵押给银行的不动产很少,贷款的额度又被银行七砍八砍的,最后拿到手没多少,他只好申请了十几张信用卡和现金卡周转现金。”
  “我大概知道他的下场了!罗晶轻蔑地说。一有讽刺王敏军的机会,即使嘴里还塞满了面条,她也绝不放过。
  胡麟钟知道罗晶厌恶王敏军,因此只是笑了笑。“那时他还自鸣得意地认为找到好客户,没想到陆续交货之后,支票却一张张跳票,他找了其它受害厂商前去理论,那间空头公司却已经人去楼空。据邻居说,前几天就看到好几辆卡车来仓库载货。他们提出告诉,但是骗子又不知道逃到那里,要找谁去告呢?”
  “受害的厂商应该也不少吧。”杨亚艺说。但是他没有发觉口气已带着同情。
  “好像有十来家吧!他还真的是祸不单行,帮弟弟作保向银行贷款,没想到这个亲弟弟却卷款逃到大陆,留下一大笔债给他。就这样,他的经济状况陷入困境,天天被银行和讨债公司逼债,工厂也被查封。最后为了不想拖累妻子和孩子,只好离婚了,让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你们说,他的性情能不大变吗?”
  “他的衰运可以跟我比了!杨亚艺不知道自嘲、还是感概地说。“每个人背后往往有段不为人知的心酸事。”
  “那也不必把绑架当生意做呀?!”罗晶咽下了面条,喝了口汤,随口说出。
  “银行除了自己催缴和查封工厂之外,还委外催款,闹得王家鸡犬不宁。另外,有的银行把一部份债务拍卖给资产管理公司,这些帐就难了了,这种公司是能要到多少钱,就是他们的,这样他们能不卯劲来用尽各种方法催讨吗?而且,谁都想再站起来呀!工厂被查封了,连能够还债的收入也没了,更不用说东山再起。被逼急了,他只好走上这条路找钱。也许啦,他还有其它经济问题是我不知道的。”
  “撇开绑架的事不谈,他的遭遇并非是单一事件,也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制度、法规、治安等层面都出现问题,他是倒霉到一次全碰到了。”罗晶道貌岸然地地说,最后依然忍不住趁机揶揄。
  “如果他听到你这样讲,肯定把你当做知音。”胡麟钟故意说。
  “嘿嘿嘿……只要他不折磨我就行了,知音我可不敢当,更不愿意。”
  胡麟钟若有似无地轻笑,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黯然望着窗外。“做生意嘛,就是要赚钱。但是不能只顾到眼前的利益,就鼓励顾客使用高利息的卡类牟利,甚至认为顾客本来就要有理性去管理自己的财务状况。”
  “你是指银行吗?”杨亚艺是在生产消费性产品的电器公司工作,想起了个性不喜钻营的总经理带领公司在激烈竞争中苦苦挣扎,感触地说。“台湾不管那个行业都是这样,一见有利可图,大家就一窝蜂挤进去抢食大饼,最后导致恶性竞争,只好不用其极的使出各种行销手段吸引消费者,也误导了消费观念。”
  “呵呵!胡麟钟忆着过往,带着嘲讽苦笑。“各家银行为了抢夺市场,除了砸下大笔预算猛打广告之外,申请现金卡和信用卡简直没有门坎可言。讲难听一点,只要还能呼吸,就能办卡,有了卡就能立刻领钱。他们就像被‘发卡量’催眠了,脑子只知道冲卡、冲卡,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就算很容易就拿到卡,只要谨慎借出自己所需的金额,就不会产生问题了!”罗晶故意反驳,想看看他还有多少理论可讲。
  胡麟钟斜睨了她一眼。“连智能障碍的人也被‘有心人士’骗去办卡,而且还是办了好几张,这还不是严重的问题吗?承办人都没看到办卡人连住址都不会写,还要别人代写吗?都没有人在稽核吗?那些‘有心人士’不正是看中银行这一点,才把智能障碍的人当作行骗目标吗?
  “家里有这种亲人已经够可怜了,还被这样骗的债台高筑,叫父母情何以勘呢?这不是笑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悲剧,新闻都有报导。”他的手指随着话语,义愤填膺似的戳着桌面。
  “ㄟ,阿,嗯、耶、喔……”她不愿在这种问题上辩驳,毕竟这是真切的社会悲剧,而且她也曾去采访过,面对家属的哭诉,她是既心酸又无奈,她只好胡乱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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