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水域-第2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又提钱的事了吧,那个人?”
“那倒也不是……”
“明白了。那个人一开口就是他出了钱,摆出一副恩人的架子。畜生。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求求你,以后别再提这事了。如果那个人让我们还他过去给的钱,你就取出我的存款摔给他!”
然而,文子的脑子里,却想象着那个长村平太郎在父母面前低头施礼和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个医院周围走来走去的情景。
“真可恨啊!”
她说道。
“阿姨,夜里一定要锁好门,不管谁敲门,千万不要开。”
她向陪床妇发出了严格的命令。
有一天晚上,陪床妇一时疏忽离开了房间,久井文子将一瓶催眠药一吞而尽。至少有一百二、三十片。
陪床妇回来后发现文子脸上的绷带松动了。这说明她自己解开过。
“小姐,你照脸了吧?”
陪床妇知道这个房间里没有镜子,因此她估计文子通过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检查了自己的面部。文子沉默不语,把被子拉到鼻子以上。
她开始发困。陪床妇起初并未察觉是催眠药的作用。文子服药以后,把空瓶和空纸袋塞到了床下。不一会她边睡边呻吟,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接着,呻吟声大起来。陪床妇大吃一惊,立即推推文子,但文子已昏迷不醒。接踵而来的是一场大的骚动。
值班医生和护士随即赶来,立刻开始洗胃。呻吟声和困难的喘息声接连不断,其中还夹杂着呕吐声。在医务人员的抢救下,她总算得救了。
她的父母得到消息后也马上赶来了。母亲扑在依然昏睡的女儿身上放声痛哭。原陆军中将僵直地站在床边,长时间地低头看着女儿的睡脸,紧握着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这对无能的父母,用了长村平太郎的钱,所以无可奈何。满腔愤怒对谁发泄呢?高高个子的原中将阁下,撅着下唇,强忍着痛苦,对自己的窝囊和没有生活能力深感内疚。
长村平太郎也接到通知,来到病房。
他来时上身穿着夹克,一看见文子那缠着绷带的脸,立即上前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放声大哭起来。他那呜呜的哭声,宛如动物的哀号。
沉睡中的文子被这哭声扰醒,她微徽睁开眼睛,认出了平太郎。
她突然像野兽般地发起狂来。
7
久井文子受伤的事,终于传到了水墨画坛。虽未见诸报纸,但风言风语却不胫而走。
说得夸张一点,这个消息使水墨画坛尤其是现代水墨画坛为之哗然。至今还没有过像久井文子这样能与泷村可寿子并驾齐驱的女性。
本来,水墨画界和一般画坛、雕刻界不同,在社会上并不太引人注意。自从泷衬可寿子和久井文子这两个新的女画家慧星般地出现后,才突然引起社会的注目。“水墨画”通过这两个被正统派否定的人物之手,成为新闻界的宠儿,受到社会的重新认识,是颇有讽刺意味的。
当然,这个领域里也有所谓的“大家”和一批骨干画家,其中还有艺术院委员,各派的竞争也颇激烈。但是,过去他们都没有引起社会的重视。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两个女性在促使水墨画受到社会承认上建立了功勋。但是在其内部,对她们的评价却一直不高,既有恶言恶语,也有冷讽热嘲。一言以蔽之,她们的作品既不是画也不是艺术,只因为她们的美貌引起了新闻记者的兴趣。就是说她们有女演员那样的手段。这是批判派对她们两人一致的看法。
久井文子被人撒了硫酸住院的小道消息虽然传开了,但凶手是谁,小道消息中却没有涉及。看来这一点被奇妙地回避了。
可是,人们想象得出,在这一事件背后隐藏着可疑的男女关系。文子长得那么漂亮,除了与水墨画界的人打交道外,大概还有相好的男人。人们这样推测是合乎情理的。批判派的人们为此暗中喝采。不论在什么人眼里,久井文子的没落都是显而易见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市泽庸亮怎样处理这件事。这位盘踞财界一方的枭雄,扮演着久井文子的资助人的角色,这已成为无法掩盖的事实广为人知。因此,这个问题引起人们浓厚的兴趣。
市泽庸亮是个玩女人的老手,这已成为定评。在他过去玩过的女人中,有女演员,艺妓和饭馆的女老板等。如果在这次事件中,久井文子的脸上留下难看的伤痕,那么市泽庸亮对她的爱情将迅速冷却。本来,市泽庸亮心中不可能有什么爱情,因此当女人的脸被毁以后,他对她的热情将急速下降。
总之,事情变得很有趣,这就是水墨画坛以及熟悉这一领域的人们的共同看法。
于是,有些新闻记者立即跑去找泷村可寿子。
正巧,泷村可寿子在前卫派花道深井柳北的花道会馆与他们相遇。在这个前卫派的沙龙中,她被好事的记者们包围着,面带冷淡的微笑回答着他们的提问。
“我也风闻久井文子受了伤。这不是谣言吧?”
表面看来这种说法对事实有怀疑并照顾了这个竞争对手的面子,但她的本意却恰恰与此相反。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她首先提出了前提,然后说,
“对久井君来说,这实在不幸。她总是那么天真纯洁,对吧!可是因为这件事,让别人怀疑男女关系有问题,我想这对她本人是很大的打击。我万万没有想到。”
“久井君的艺术将怎么样啊?”
有人问道。
“您提出这样的问题,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这个问题,除了本人以外恐怕别人不好回答啊。”
她用美丽的眼睛看着记者说。
“不过,久井君既然创造了自己的艺术,即使谣传全是事实,久井君也不会就这么从画坛消失吧?”
提问者继续问道。
“这个嘛,我不认为久井君画的水墨画是什么前卫派作品或艺术。可是……”
“一点不错,你一直持这一看法.对她作品的评价暂且不说,我要问的是,久井君今后能否把这样的东西继续下去?”
“是啊。”
她脸上浮着微笑说,
“她是个坚强的人,因此,我想能继续下去。据说硫酸进入眼内有失明的可能,不仅对从事绘画的人,就是对所有的人,没有比丧失视力更不幸的了。不过,她性格倔强,可以想法克服这一困难。贝多芬耳朵聋了,仍然创作出不朽的曲子,槁保已一眼瞎了还取得了辉煌的学术成就嘛。哈哈哈哈。”
她说着冷笑起来。
“可是干绘画这一行,如果失明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啊。”
提问者紧盯一句。
“会是你说的那样吗?”
她歪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可不那么认为。”
“哦,为什么?”
‘喏,因为象我刚才说过的那些伟人,都分别完成了超人的业绩嘛。即使眼睛失明,还可以练习用手指作画。如果画惯了,即使看不见,也能用笔绘出图象。不是有人失去双臂后以口衔笔写出宇来吗?”
“你说得是。”
“当然,那是很少见的,也可以说是一种杂技或杂耍。”
听众对泷村可寿子最后这句辛辣的话感到吃惊,过去她从未对久并文子进行过这样用心险恶的批判。
“不过,我总觉得,不管怎么说,久井文子将因此销声匿迹。剩下的女画家就你泷村可寿子一个了。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有人提出了取悦于她的问题。
“这个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久并君作为一个问题。因此,她健康也好,遇到这样的不幸也好,都与我毫无关幂。各位一直把我和久井文子看作竞争对手,对此我一直很不满意。因此,我认为不是什么剩下我一个人,而是从一开始就只有我自己。”
“据说,久井文子过去的资助者市泽庸亮君,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了。”
有人不无多余地说道。
“哦,我认为市泽先生过去也太过于好事了。分手可能使久井君难受,但我认为市泽先生的做法是明智的。继续来往下去,市泽先生的威信会降低的。也许是多余的,但我有些担心。”
深井柳北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把带有北欧民间艺术风格的别致的椅子上,嘴里衔着烟斗,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听他们一回一答。
8
又过了四、五天。
泷村可寿子收到一封写有亲启字样的信。看到信封上的毛笔字古朴有力,发信人是市泽庸亮,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可寿子马上想到,这封信可能是为久井文子的事而写,大概他会以资助者的口吻说她这次不幸蒙受灾难,请今后多加关照。就是说,她的直感告诉她,市泽有求于她。若是这样,她准备断然拒绝。这么想着,她打开了信封。
然而,信的内容出乎她的意料。
“这是第一次给你写信,但久闻你的大名。很想与你见面,但总没有机会当面向你致意。现在冒昧给你写信,首先深致歉意。”
转入正题之后,信上写道:
“前些日子,我见到一位贵夫人。闲谈之际,她说最近做了一件和服,想请人画上前卫派水墨画,问我请谁画好。当时我立即推荐了你。虽然久井文子也可列入考虑,但从那位夫人的爱好来看,我认为你最为理想。关于那位夫人,在这里我只能说是一位贵夫人。如果你答应了,自然会把她的名字告诉你,并安排你与她见面。不过,有一点需预先声明,她虽说是贵夫人,但不是旧华族。这件事如泄露到外面,很可能引起新闻界的轰动,从而给这位夫人造成麻烦。因此连向你询问可否,也未告诉对方,这点请你多多包涵。你如回话,请后天下午一点打电话到工业俱乐部,因那时我在该处。……”
可寿子读完信后,颇感踌躇。与其说踌躇,不如说预感到某种意想不到的命运就要降临。
她知道市泽庸亮是财界幕后的有力人物,结交异常广泛。他现在虽不是社长或会长,但财界凡有活动,据说都与他幕后策划有关。实际上可寿子对久井文子获得这样一个有力的资助者,心里曾隐约羡慕过。她虽从来未对别人说过,但她以为市泽庸亮对久井文子的保护有些过分。
此外,她对深井柳北渐渐感到厌烦起来。
深井柳北带着他的前卫派花道自登场以来,巧妙地利用新闻宣传,似乎被吹捧成现代艺术的巨星了。可寿子自从和他合作以来,可以说获益匪浅。实际上,如果没有深井,她的艺术肯定不会象现在这样充满前卫派的色彩受到好评。
然而,两个人发生爱情关系以后,她才进一步了解,他外强中干,经济上很不富裕。他在那些表面华丽的活动上开销很大,有限的收入实难应付。而且,和以往的所谓“师家派”不同,他不主张收徒弟。聚集在他门下的人都以“同志”相称,由于赶了时髦,弟子们的“捐款”就格外少。举办一个展览会,耗资相当可观,此外,出于向社会显示一番的意图,他不断地出国,因此造成经济拮据。说来人们可能不相信,他有时甚至连付高级出租车的钱都不够,只好由在场的可寿子解囊。
不过,可寿子本身也需要相当的经费。展览会的费用姑且不算,她为了让别人不断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必须经常选择衣着。确实,她穿的和服与众不同,这也是她受欢迎的一个原因。这和服的开支非同小可,每月花在和服店的钱至少在十万圆以上。
泷村可寿子读完信后,禁不住动心了。
信上写着是位贵夫人,仅从字面上看难以想象究竟是位什么身分的妇女。
如果这事实现了,泷村可寿子将再一次成为新闻话题的中心人物。新闻记者们将大书特书,自己将获得空前的宣传效果。可是,泷村可寿子想仔细揣摸信中的奥妙,市泽庸亮不用久井文子的理由是什么呢?当然她现在处于不能动笔状态,这是毫无疑问的。虽说如此,她对市泽庸亮推荐自己承担这一美差的真意仍难以理解。自己是久井文子的敌手,市泽庸亮理应敌视自己。如是这样,这次行动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呢?
可是,她反复考虑,又觉得不象是圈套。自己的画画到那样一位贵夫人的衣跟上恰恰合适,自己也有信心只会受到称赞,决不会出现失败。
此外,象市泽庸亮这样的人物,对财界和政界的对手还说得过去,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前卫派求墨画家大搞阴谋诡计,是不可思议的。
那么,他的心理究竟如何呢?
可寿子明白了.市泽庸亮要通过这次事件把久井文子彻底甩掉。不仅甩掉.而且要接近自己这个文子的对手。从市泽庸亮的性格来看,这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到这封信将给她带来幸运。一来她可以通过这一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