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问人头吧-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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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道夫。维特科尔夫《雕刻——制作过程与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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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伊作的葬礼与公祭订于町田市小山町的蓬泉会馆举行。纶太郎查看地图,
才知道小山町位于多摩新市镇的西边,恰好夹在八王子市与神奈川县相模原市之
间。葬礼会场在郊外一处丘陵地上,必须在町田街前的小山十字路口处转往八王
子方向,方可抵达。
纶太郎对当地的道路状况并不熟悉,他认为开车前往并不明智,因此决定搭
乘电车。从京王相模原线的多摩境车站下车,再搭乘计程车前往会场,车程还不
到十分钟。
「先生,您放心好了,虽然那一带常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不过现在是大白
天,不会有事的。」
纶太郎向计程车司机告知目的地后,中年司机才开口就提到令人不舒服的话
题,聊起南多摩都市墓园与火葬场旁的战车道路,是当地有名的灵异现场。
「战车道路不是赏樱名地吗?」
「那是指山巅绿道,可是只有樱美林学院周边整修得漂漂亮亮的。其实,那
儿原本是相模陆军兵工厂为战车所开拓的测试道路;但是在八王子鑓水附近都还
是窄小的山路。听说那儿从前就是有名的遗迹和古战场,常出现军人或枉死者徘
徊不去的身影,我也亲眼见过一次。那次我载客返回多摩市中心,在通过墓地后
方的小山长池隧道时,突然有颗双眼瞪得又圆又大的年轻女郎头颅从车前飘过。」
「年轻女郎的头颅?」
「没错!话说那是三年前一个下雨的夜晚……」
司机开始谈起当天晚上的见鬼经历,纶太郎一听只觉满心失望。其实他原本
还兴致勃勃想一探究竟,因为川岛敦志前天告知的消息,再加上最近数日发生的
事情,都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三年前的鬼故事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司机
发现听众兴趣缺缺,也顿时失去兴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路开往目的
地。
「请别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纶太郎握著伞走下计程车,一阵热风迎面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滴滴小雨。天
空的云层又厚又重,一望无际的多摩丘陵间也笼罩上一层朦胧云雾。受到台风接
近东海地区的影响,天空从早就一片灰蒙蒙的。高温依旧的夏末加上高湿度,连
续几晚都使人仿佛身处热带地区,空气湿黏难受,不如真正下场滂沱大雨还比较
舒服。
位在杂木树林与工程进度停滞的新生地间,蓬泉会馆像是一座半调子的温泉
度假设施,残留著泡沫经济时期的矫饰做作样式,与庸俗低劣仅有一线之隔。不
过,做为生前自称「亚席格尔」的前卫雕刻家祈福会场,或许有着意想不到的效
果。
大门前的停车场停著数台报社与电视台的采访车,显示媒体的高度关注。川
岛在电话中对于得慎重筹办丧礼怨声连连,由此看来他的说法并不夸张。石膏像
头部遭到切断,丧家并未报警处理,这或许是迫不得已的处置方式。这件事如果
曝光,公祭现场肯定会沦为一场混战。
仪式于下午一点开始。时间还未到,大厅已经挤满前来参加公祭的群众。纶
太郎想著,丧家应该已经就绪,这时纵使田代周平已经抵达会场,但人群混杂,
恐怕也不易寻人。因此纶太郎依配戴丧章的大厅职员指示,走向一般来宾的行列,
排队等候。
轮到自己时,纶太郎从方巾里取出奠仪,拿起毛笔在奠仪簿上登记。柜台后
方的女性瞧见纶太郎的签名,仿佛遇见熟人似地向他点了点头。
「您就是法月先生吧。敦志先生曾经嘱咐我,请您在公祭结束后前往丧家休
息室。」
「我知道了,休息室在哪里呢?」
她说明地点后,徐徐开口道:「不好意思,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国友玲香。」
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低头答礼,纶太郎顿时恍然大悟,也向她回礼。
「原来,您就是……,我曾经听过川岛先生提起您。」
「您应该已经耳闻不少事情了吧。」
玲香的回答毫不拐弯抹角,想必她已经知晓纶太郎的来历与目的了。纶太郎
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以外表来看,玲香的年纪似乎与自已相近,应该未满四十岁,约三十五岁左
右。她的身型较一般女性高大,看起来像是排球选手,短发运动风的气质十分适
合她。
如鱼板般半圆形的额头与眉型漂亮的浓眉,裤装丧服非常得体合身。或许是
从事自由编辑工作的缘故吧,两人虽然是首次见面,她的应对方式却毫不扭捏造
作。她虽然不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但是个性落落大方,应该是一位能够
激励伙伴士气的女性。
「可是,您不该站在这儿吧?应该是和丧家一块儿……」
面对纶太郎莽撞的询问,玲香谦和地摇了摇头。她眉头深锁环顾四周,压低
嗓子说:「如果我和丧家坐在一块儿,不知道又要招来什么批评。今天我得低调
点,毕竟现场来了很多尖酸刻薄的人。」
她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埋怨之意,只是表达自己的暧昧立场。或许她遭到某些
阻碍,无法公然以丧家身分出席。虽然当事人之间的情感从未拘泥于任何形式,
也十分单纯——但也并非意谓是柏拉图式爱情——世间依旧有不少人戴着有色眼
镜在一旁看戏。
的确,她与往生者年纪相差甚多,但是顾虑到江知佳的想法放弃再婚,应该
还是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玲香整齐端庄的丧服模样,或许只是一道防御外衣。
「我了解。」
「没关系,事情并非现在才发生的。」
玲香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看似在逞强。川岛伊作过世不过数天,她或许已经
意识到当前微妙的情况,语带沉痛。
「公祭结束以后,我也会前往休息室和大家会合。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纪念厅的空间宽广,不亚于小规模的体育馆。馆内撤除所有隔板,折叠椅整
齐并排着。除了一般吊问者的座席外,会场内另设有来宾席。来宾席半数座位已
有人落坐,一般吊问者的空位约剩下三分之一,看来不久后即会座无虚席。纶太
郎数着座位数,算到一半嫌麻烦而作罢。在这种恶劣天候与交通不便的条件下,
这应该算非常盛大了。
纶太郎与往生者素不相识,谦逊地选择最后一排的座位。
「参吊者请尽量往前面坐,谢谢合作。」
遭到会场工作人员的阻止,纶太郎想想,与工作人员争论也没什么用,便与
其他参吊者移动至前排空席。目光所及,他并未看到田代周平,不过约在前五排
的座位上,纶太郎发现一个可能是熟人的背影,那个人应该是川岛敦志翻译的《
费尔摩摇摆》的责任编辑,纶太郎记得听他说过,他与往生者曾有一面之缘。
纶太郎盘算着,如果出声叫唤距离似乎太远,起身移动又会妨碍他人,只好
提醒自己等会儿得记得向他打声招呼,便依序就座。依据川岛伊作生前的工作形
态,今天的公祭肯定有许多出版业界人士出席。
安置骨灰的灵堂上满满供奉着约两台卡车分量的鲜花,中央摆放着放大的遗
照,除了表情与角度不同外,拍摄的时期应该与报纸刊登的照片相同。灵堂两侧
设置的扩音器播放着巴洛可风格的管风琴乐曲,这场丧礼虽然命名为「故川岛伊
作。美术葬」,会场的气氛却非常传统,毫无任何足以吸引参吊者目光的艺术摆
设。
距离公祭开始的时间只剩下几分钟,大厅工作人员开始忙乱地东奔西走,看
来会场尚未准备就绪,丧家或僧侣也还未入场。会场内又重新响起管风琴乐曲,
坐在纶太郎正后方的两人仿佛接获暗号似的,开始窃窃私语。
「……只有五十四岁吗?还很年轻耶,癌症实在是太可怕了!」
「春天时不是才动过手术?那时我就猜想他大概活不长了,唉,真是令人唏
嘘呢。」
「听说啊,医生早就宣告不治了。但是本人大概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人世,
大张旗鼓地准备回顾展,只可惜本人无法亲眼目睹了。」
听著两人的陈述,纶太郎判断他们应该是美术业界人士。他不动声色,竖起
耳朵。
「才不是那么一回事。回顾展这玩意全是宇佐见彰甚在张罗鼓吹,你应该也
听说了吧?那个石膏直接翻模的新作品。」
「那件以女儿为模特儿的遗作吗?前天的晚报上,宇佐见洋洋洒洒地写了一
大篇。」
「那篇文章看来煞费苦心,说什么川岛伊作并非仅是模仿席格尔,我读完之
后只觉得好笑,不过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宇佐见那家伙现在肯定是乐不可支吧。
伊作的遗作耶(注一),上哪儿去找这么赞的宣传文句?J
「小声点,宇佐见也在现场呢,那家伙今天可是主祭官。」
「那家伙呀,现在只要好好巴结家属,再成功举办秋天的回顾展,所有的功
劳就都归他所有。那家伙城府太深了,早就打好了算盘。」
「不过,这种作法有点太不近人情。我听说川岛伊作为了制作回顾展的新作
品,硬撑着大病初愈的身子,才提早向阎王报到。我看哪,一定都是那家伙在旁
怂恿。总而言之,川岛根本就是被宇佐见谋杀的。」
「不过,他本人应该早就明了一切了。你想想,川岛伊作的雕塑作品早就不
受重视了,说什么填补十几年的空白、回归艺坛之作,还搬出宝贝独生女,拼尽
馀生终于完成的作品,简直就像是一出想赚人热泪的肥皂剧嘛。这一定是设计过
的。」
「原来如此,虽然听来有些穿凿附会,不过我看也八九不离十了。」
「话说回来,我倒蛮想看看那件作品,听说是裸体像呢。听说川岛的宝贝女
儿才二十岁,是个标致的大美女。我今天特地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是想瞧
瞧黄花大闺女穿著丧服的模样。说到这里,怎么没半个人出现呢?时间应该差不
多了。」
「这种仪式通常都会延迟。说实在的,听了这些事,真是令我非常失望。想
想,他的散文那么受欢迎,也捞了不少,何必再回锅制作以前的系列作品。那种
让自己晚节不保的东西就别拿出来献丑吧。」
「说什么以前的系列作品,别忘了,那根本是模仿席格尔的。」
「你这样全盘否定,怎么聊得下去。不过老实说,他以前的作品还不坏,我
认为组体操系列还算佳作。如果你认为那是浪得虚名,我也没话说啦。其实,有
一阵子,我对他的作品还蛮着迷呢,所以才更觉得不堪。」
「他也曾以石膏直接翻模制作人类金字塔。嗯,那件作品嘛,我给予肯定的
评价。他那个时期的作品的确不坏,那种虚张声势的马戏团路线如果能够一直延
续,他的艺术家生命肯定能够长长久久。结果那个墨镜事件害他从此销声匿迹。
什么眼神之类的怪想法,只怪他自己钻牛角尖,才会掉入死胡同。」
「他一蹶不振的主因,我认为应该是老婆跑了吧。从时间点来推算,离婚之
后他的灵感全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那也是原因之一。宇佐见虽然佯装不知,川岛创作的最颠峰时期就是夫妇
俩打破创作者和模特儿之间的藩篱,打造同心合力创作组合的时候。不过这位离
了婚的大师,后来还不是重施故伎,和责任编辑联手合作。」
「说到这件事,刚才在接待柜台的那位女性,听说就是这位编辑呢。她叫什
么名字来著?我听说川岛夫妇离婚的原因,其实都是那个女的害的。」
「她叫国友玲香。不过你的消息不正确。两人的确是在一起,可是他和国友
认识是后来的事。距离他和前妻离婚,相隔应该有十五、六年了。」
「难怪年龄差距那么大。那么,离婚的原因是另有他人喽?听你的口气好像
知道他的外遇对象是谁,快快说出来听听。」
「好啦好啦!别那么大声张扬,听说他竟然对前妻的亲妹妹伸出魔掌。如果
只是这样就算了,可是前妻的妹妹也是有夫之妇,外遇情事曝光后,那个妹妹和
老公争吵不断,听说还闹自杀。」
「怎么这么胡搞,这件事是真的吗?」
「应该不假。事情这么久了,我也只是偶然听说,并没有确实证据,不过我
想绝非空穴来风。受到这种打击,脾气再温和、忍耐力再强的女人,恐怕都不免
愤然离家出走吧。可是她扔下女儿不管,倒是令人难以相信。所以呀,我认为川
岛伊作的创作会走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