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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去问人头吧-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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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之间,附近有以樱花散步步道闻名的恩田川流过。纶太郎曾在川岛伊作的散
文中读过,川岛伊作曾在三更半夜沿着河畔的脚蹬车专用道流连徘徊。

    川岛家的主屋是两层楼建筑,玄关门廊与窗台呈现出西洋风情,屋顶却是山
形的瓦片屋顶,以现代建筑工法展现战前洋房的风貌。川岛伊作偏爱东西合璧的
样式,这栋房子是在江知佳出生后随即新建的。独栋的工作室在主屋的后方,从
正面支关处无法瞧见。

    「您们回来啦!丧礼一切顺利吗?」

    站在玄关迎接的是穿着高雅的日式围裙、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大婶。年龄可能
六十出头,身材矮小肥胖,动作却十分敏捷。江知佳随口回答后,向纶太郎介绍
:「这一位是精明干练的管家,秋山房枝女士。」

    纶太郎后来才知道房枝并非常驻管家,她每周四天从鹤川的国宅搭巴士,再
换电车来这儿工作。她在川岛家已经工作十年以上,是位老资格的管家,川岛一
家早就认定她是家中的一份子,只是她必须照料身体孱弱、在家养病的丈夫,所
以无法把生活重心完全转移到川岛家。

    但是自从主人过世后,她连续几天都留宿在此,包办所有的家事,更细心照
顾江知佳。今天她未参加丧礼,便是认为留守家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据说房枝
坚持,工作室的石膏像遭到破坏后,家中更不能唱空城计。

    纶太郎打招呼后,房枝像是久居的老猫,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模样说:「您
是敦志先生的朋友吧,谢谢您专程前来。请进,请进,雨伞摆进伞桶就行了。国
友小姐,欢迎欢迎。咦?怎么不见敦志先生的人影?」

    「他还在殡仪馆,只有我们和父亲的骨灰一起回来。」

    江知佳说完,玲香接着说明:「他必须处理会场的善后事宜,另有一些杂事,
等事情处理完毕以后他会和宇佐见一起过来,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吧。

    「所以,宇佐见先生也要来喽?还有其他客人吗?大家晚上都在这儿用餐吧?」

    纶太郎看着玲香的脸点了点头,快五点了,等到川岛敦志与宇佐见彰甚返家,
然后开始着手调查工作室,所有事情要在晚餐前完成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楼的和室里设置了神龛,安置骨灰与牌位后,每人依序向遗照合掌祭拜。
之后,江知佳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垂头丧气,并询问玲香能否换掉丧服。

    「说的也是,想必你也累了,顺便小憩一下吧。」

    「那么等叔叔他们回来后,再叫醒我。」江知佳似乎突然感到疲倦袭卷而来。

    说完后,她向纶太郎行个礼便走上二楼回房。

    房枝备好茶,摆在面对庭院的客厅桌上便躲进厨房,空荡荡的房里只剩下穿
着一袭丧衣的玲香与纶太郎。

    坐在沙发上的国友玲香打开手提包,取出薄荷香烟与打火机,在会场上她一
定一直强忍着烟瘾。纶太郎看着她在吞云吐雾间,神情逐渐和缓平静,了解到她
与川岛敦志或法月警视(注一),应该都属于同一类型的人,藉由抽烟让自己得
以冷静思考。

    「公祭进行的时候没见到你,你一直在柜台帮忙吗?」

    「我是工作人员,仪式快结束时才进到纪念厅。不过,我今天能够上香祭拜,
已经很满足了。」

    她出乎意料地直率回答,难道她已经看开一切了吗?

    在蓬泉会馆,她连出入休息室都得等到所有远房亲戚离开后才敢自由进出,
但是,现在在这栋充满往生者回忆的房子里她却能完全放松,甚至比在柜台交谈
时更为从容不迫。

    「仪式快结束时?对了,在大家上香时,江知佳叫住一位名为各务的男子,
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听说了,不过当时我并不在场。我在柜台接待来宾,所以知道各务先生
有出席。」

    「他是律子小姐……小江母亲的再婚对象,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你以前曾经见过他吗?」

    「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不过当他在丧仪簿上签名时,我立刻就知道了。
那时我并没有说什么,对方应该也没有注意到我。」

    「他的全名是?」

    「各务顺一,顺序的顺,一二三四的一,我记得他的住址写着府中。」

    「原来他是府中市民啊。根据两人当时的对话,各务夫妇和伊作先生间好像
还有一些疙瘩存在……,应该说是过去的疙瘩。还有,律子女士虽是江知佳的母
亲,却似乎完全不尽责……。不过我不明白,死者为大,各务先生在遗照之前,
态度为什么那么无礼呢?」

    玲香的表情越来越尴尬。虽然纶太郎已经尽量措辞委婉,似乎还是问到痛处。
玲香在吞云吐雾之间显得越来越踌躇退缩。

    「非常抱歉,我无意装作不知,但是这件事情,请你问敦志先生或许比较妥
当。川岛和律子女士离婚远早于我们两人相识之前,他对过往的一切也不想说,
所以这些事如果由我来说……」

    她有些哽咽,停下话来摇了摇头。

    那些偶然在纪念厅中听到的流言如果真是事实,玲香当然不愿意碰触造成川
岛夫妇离婚的不幸原因。当然,她有她的想法——如果她真的介意,对待往生者
的态度应该也会有所不同——她也无意表明。纶太郎不想破坏玲香的心情,于是
换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你和伊作先生认识多久了?」

    「我们第一次合作是为了散文集《眼睛上的矿工》,这本书在一九八九年出
版。我担任他的编辑已经超过十年,不过为了川岛的名誉,我必须事先声明,一
开始我们只有工作上的往来,没有任何私交。」

    「什么事情突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呢?」

    「没什么突然不突然的。为了制作东欧美术馆探访之旅系列,我和他一同旅
行。在布拉格不幸碰到扒手,两人的护照都被扒走了,只好冲到当地大使馆想办
法解决,后来幸好安全返国。不过事情发生时,两人的脸都绿了……,现在回想
起来,反而觉得好笑。」

    玲香微微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

    「话说回来,我们还得感谢那位扒手呢。因为那件事,我们对彼此的看法有
所改变。不过这种老掉牙的故事,第三者听起来应该很无聊,其他的细节就请自
行想像吧。」

    玲香将烟捻熄,纶太郎望着她,自顾自地想像着。在布拉格街头,惊慌失措
的应该是川岛伊作吧,比伊作年轻的玲香一定是沉着冷静的一方。或许当时的情
况触动了她的母性本能,令她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照顾这个人吧。

    「……我听说几年前你们曾有再婚的念头,后来犹豫是否入籍的最主要原因,
应该是江知佳吧。」

    「你从敦志先生那儿听来的吗?嗯,不能完全怪江知佳,不过我们始终无法
跨越结婚那道鸿沟,她确实是最主要的原因。」

    玲香的双手环抱胸前,严肃地说:「她正好处在尴尬的年纪,令人非常担心,
如果她还得烦心大人间的事情,或许不太好。我在那个年纪时也有类似经验,尤
其小江从懂事以来,身边都是男性,所以更加棘手。我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
才决定放弃。」

    「您同意这个决定吗?」

    「他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我倒是乐得轻松。对小江来说,我认为这或许
是最好的方式。虽然结局是这种情形,我却一点儿也不后悔。」

    玲香扬起头来,对自己的决定表现出坚定的意志。

    「不过,春天时,伊作先生动完手术以后,情况又有变化了吧?而且,你早
就知道伊作先生的年岁所剩无多。」

    「难道这也是从敦志先生那儿听来的?」

    「前天傍晚时他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伊作先生过世前,难道从未开口要求,
例如至少办理入籍登记吗?」

    玲香抚着脸颊,难掩狼狈神色。她仔细聆听屋内的动静后,恳求纶太郎一定
得严守秘密,不得告诉任何人。

    「……约在他过世一个月前,他曾经开口要求一次。可是我并未答应,后来
他也未再提起。」

    「为什么呢?」

    「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不想再做改变。而且万一他过世后,我该如何面对小
江?」

    「可是情况已经不同于从前,她也非常努力地试着接受你,不是吗?敦志也
曾深感遗憾地说过,如果他大哥再长命一点,小江一定能够接受父亲再婚的。」

    「是啊,这点我也有深切感受。」玲香坦率地承认,「我对他说过很多次,
不必勉强再婚。如果我决定当小江的新妈妈,事关重大,我们当然不会瞒着她进
行,可是这么一来,等于变相宣告她父亲的死期已近。但是,他一直隐瞒真正的
病情,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无法单纯思考。即便不是这样,匆匆忙忙地办理入籍
登记,一定又会遭到他人在背地里恶意批评,甚至遭人白眼,说我是觊觎遗产,
所以我宁愿保持原状。」

    她的顾虑的确有其道理。不过,往后她应该如何自处呢?纶太郎虽然觉得自
已不该多管闲事,还是开口询问玲香往后的打算。

    「先别问这些吧。首先,川岛遗留的工作就得花费不少时间整理。此外,先
不管什么亲生母亲的事情,小江的一切总得有人为她好好安排。总之,在十一月
的回顾展结束之前,我没有多馀的心力考虑自己的未来。」

    玲香的手夹着第二根烟,玩弄着。她迟迟未点烟,显示出她一想到未来就觉
得厌烦的心情。

    「说到回顾展,你和策展人宇佐见先生相处融洽吗?听说他是个野心勃勃的
人。」

    「是的。」

    话题终于不再围绕着自己,玲香心情似乎轻松许多,终于又点了烟,说:「
听说很多人无法苟同他的作风。」

    「今天我的座位正后方有两位好像是美术界的人士,他们说伊作先生会突然
撒手人寰,都肇因于宇住见先生强迫他发表新作品。」

    玲香皱着眉,不屑地吐了口烟。

    「那些家伙的嘴脸我大概能够想像。但是任意否定宇佐见先生,对他非常不
公平。他的确善于算计,令人不能苟同,不过我认为他是真心尊敬川岛。」

    「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自认还有点看人的本事。若非如此,我们初次见面,我不可能透露这么
多事。」

    女人的直觉彷佛能够洞悉一切,玲香微笑着。不过,纶太郎也不是省油的灯。

    「最挂心川岛病情的其实是宇佐见先生。如果川岛没有意愿,宇佐见先生绝
对会强制他住院,甚至强迫他停止一切增加身体负担的工作。一切都是出自于川
岛本身的意愿……。他早就明了,制作最后的石膏直接翻模作品会减少自己的寿
命。宇佐见先生只能默默顺从川岛的意愿,当作是帮忙地完成最后的遗愿。」

    「即使他是真心尊敬伊作先生,但是对待江知佳,他的想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吧?」纶太郎说。

    玲香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意思呢?」

    「石膏像头部遭到切断的事情啊。这件事情还没报警,对吧。据说是宇佐见
先生坚持不能报警,不是吗?」

    纶太郎随口问问,没想到他的猜测竟然正确。玲香皱着眉点头说:「没错。
不过,不报警有任何不妥吗?这件事情也是敦志先生告诉你的吗?」

    「不。刚才在休息室外的走廊,我和宇佐见先生打了照面,我的直觉告诉我,
他在故意疏远我。」

    「真是观察敏锐。敦志先生请你帮忙的原因,我终于了解了。」

    「所以,宇佐见先生是故意疏远我喽?」

    「应该是吧。今天,当他知道法月先生受邀前来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
不肯报警或许有他的想法,不过他的回应方式,我并不是非常赞同。」

    「敦志担心江知佳的人身安全。」

    「我也是。」

    玲香担忧地望向窗外。窗外天色渐暗,庭院的角落是一座平房,那是川岛伊
作的工作室。

    「等你看到实际状况就能明白,实在是令人怵目惊心。以人体直接翻模的石
膏像,其实就像是小江的分身。头部被切断还被盗走,太不寻常了,简直就是指
名道姓的威胁行为。这起事件,虽然遭到破坏的是川岛的遗作,不过很难与狂热
画迷恶意破坏美术品那样的事混为一谈。」

    「指名道姓的威胁行为……,如果石膏像的头部遭到切断,并非那种狂热行
为,难道是对江知佳提出的杀人预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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