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扬] 毒蛇-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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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跳不过小溪,你还没从失重感觉里完全恢复过来!”吴维对格蕾蒂说,“昨天上午到今天凌晨你都是在太空度过的。是你用空天飞机把你丈夫冰冻的尸体送上实验站的!是你谋杀了斯基!”
格蕾蒂跪在地下哭着,全身发抖。
吴维俯身对她说:“让我们去看看斯基吧。他在最绝望的时候往自己舌头上写了哪几个字,你想知道吗?”
从那堆簌簌颤抖的黑裙子里飘出一句微弱的话:“我是被迫干的!”
吴维的神情平静下来,对老头子低声说:“她认罪了。叫保安部来两个人。”紧接着,他做了件怪事——把格蕾蒂的个人接口板取了下来。老头子已经无暇思考,只是叫来了两个保安人员,把格蕾蒂带走并看守起来,同时呼叫警察局。
“我们去办公室吧。”吴维说。老头子肥胖的身躯小跑着,说:“你怎么没对我提起斯基的舌头上有字?”
“有没有字我也不知道,这是心理战术。”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吴维说:“想必你已经明白了,斯基死在地面上,而不是太空舱里。”
“我不明白。”老头子说着,端起秘书送来的咖啡。
吴维也拿起一杯咖啡说:“他们度蜜月不是在瑞士,也不是法国,而是在印度,在格蕾蒂自己的秘密别墅里。是的,这个从小在印度长大的英国小姐,对眼镜蛇的感情很深,甚至把它带到了婚床上。她像个古代耍蛇人一样熟练地拿着毒蛇,咬死了她丈夫。”
“咬死了她丈夫!”老头子低呼。
“是蛇咬的,不是她咬的。”吴维说,“不过我看也差不多。对,她不能一个人干,得有人帮她处理那九十多公斤重的尸体。”
“那么她还有同伙了?”老头子狐疑地说,“会是什么人呢?”
吴维看着他,过了片刻说:“你还不明白?就是第一个死去的庞贝呀!”
“庞贝!”老头子惊道。
“你看见庞贝的尸体了吗?”吴维说,“你没看见,没有人看见,只不过是斯基说他被毒蛇咬死了。然后呢,斯基这个证人也死了。这就叫作死无对证,真是销声匿迹的好办法。”
“斯基不会骗我。”老头子说。
“那不是斯基。”
老头子说:“是他。”
吴维笑了:“你忘了我们在一层大厅里的谈话吗?大多数人还不清楚个人接口与虚拟现实技术的运作方式。比如,你在虚拟的饭馆里见到汤姆,汤姆请你借给他十块钱来付帐。但也许不是他欠你十块钱,而是杰里,杰里用汤姆的形象来向你借钱。”
他顺手把桌上的验尸报告单翻过来,用笔在空白面中央画了一个大圆圈,从大圆中连出两条带箭头的线,每个箭头上画了一个小圆。他说:“大圆是中心电脑,小圆是人脑,箭头是个人接口。所谓人进入虚拟环境,其实是虚拟环境进入人脑。现在你懂了吧?任何人只要插上斯基的接口板,知道他的私人资料库密码,就可以用他的形象进入虚拟环境,用他的声音说话。那形象和声音是早就存在私人资料库里的。”
老头子缓缓点了点头。
吴维说:“还是顺着我一开始的思路讲起吧。刚刚看到斯基的尸体时,我只是感到震惊,而且怕那条蛇,以至于我不敢用个人接口与你联系,改用了电话。这使我发现了第一个疑点,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斯基居然敢把他毫无防护能力的身体放在眼镜蛇的攻击范围内,而且是每个小时都这样做一次!换了我是不会那么大胆的。”
老头子开始用几乎是钦佩的目光看着他。吴维接下去说:“另外,我又发现至少有两件事不像是斯基做出来的。首先,蜜月刚刚开始,急切地投入爱河的斯基竟然每天定时与你联系,每次又都是独自一人,没有带上他的新娘,这是违反人情的事。其次,在太空舱里,他明明知道那条毒蛇可能伤人,但睡觉时却不把蛇药带在身边。根据这两条,再加上刚才说的第一个疑点,这个人清楚地知道那条蛇其实不会伤他。而且,既然他能用斯基的个人接口板冒名顶替,斯基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我假定这个人杀死了斯基。为什么要杀他呢?应该可以得到某些好处。什么人可以使得斯基吐露他的个人资料库密码呢?是他最信任、最热爱的人!你瞧,事情就这么一步步地清晰起来。
“但不能肯定就是格蕾蒂。她为什么要连庞贝一起杀死呢?这完全没有必要,也非常危险。而庞贝的尸体已经‘天葬’了,就是说没人可以再把它找回来。这个庞贝是斯基介绍来的,而斯基却是通过格蕾蒂才认识了他。我想,格蕾蒂与庞贝的关系绝对不是中学同学那么简单。你回忆一下,斯基坠入情网,太空站计划实施与庞贝的到来,三件事在时间上挨得多么紧凑,就会产生怀疑了。
“好,顺便提一下另一个疑点。我发现食品柜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庞贝在太空站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却没吃什么东西。他如果病了,为什么不告诉你呢?那么,他这几天不在太空舱吗?不,相距三十八万公里,这在中心电脑里无法作假:联络信号有滞后效果。他得每天与你联系,还要喂猫,喂苍蝇,不能饿死它们。他在那儿,但是他吃不下东西,用我们的话说,叫作食不甘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呢,这很值得考虑。
“我在太空站的时候,抽空去了一趟西昌航天基地——那时我已经相信眼镜蛇不会出来咬人了。我了解到庞贝在原单位的问题,他赌债累累,并且有用秘密帐号贪污公款的嫌疑。可不是吗,只要他一死,这两个麻烦就都没有了。
“想必在这时,格蕾蒂在晚会上认识了斯基。斯基对她一见倾心,开始热烈地追求——计划是谁想出来的我不清楚。反正格蕾蒂从斯基嘴里知道了同步轨道实验站的事,知道了眼镜蛇,知道还缺少一位宇航员。于是庞贝也知道了,于是,就有杀人的计划。
“庞贝必须消失,他以后可以作个反现代派,不用个人接口,改名换姓,在印度,或者随便在哪个世外桃源自由自在地过日子。而杀死斯基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为庞贝的死作掩护,又能得到一笔遗产。我想除了斯基原有的财产之外,格蕾蒂也许以职业危险为借口,说服他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
“三个人的顺序你是知道的。庞贝、斯基、我轮流上站。庞贝当然要先死。就在斯基与格蕾蒂结婚后,庞贝上站来接替我;或者反过来说,格蕾蒂选中了那个时间结婚。斯基用他自己的飞机送庞贝,这也是为了让我作个见证:当时庞贝、斯基两个人都还健康地活着。但是庞贝并没有因赌博而输掉他的空天飞机,这一点非常重要。在全世界拥有私人小型空天飞机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对优秀宇航员的特殊奖赏——当然他自己也得付一部分钱。
“庞贝留在站上,斯基返回地球后就去度蜜月了。格蕾蒂显然并不爱他,而是让毒蛇与他接了个吻,把他杀死在印度山村中一座小别墅里。然后呢,格蕾蒂驾驶飞机——别忘了她作过太空舱医生,能适应太空环境,她到站上接庞贝。庞贝在晚间与你中断联系的时候,跟格蕾蒂一起飞回地球。当然,那时印度是白天。但有谁注意他们呢?那可是个偏僻的地方。
“庞贝与格蕾蒂一起,把斯基的尸体搬进冰柜里冻起来,把他的个人接口板换插在格蕾蒂头上。庞贝又飞回太空站,他还得每天向你汇报工作情况,外加喂猫。而格蕾蒂作为斯基也是每天与你联系,谈谈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事。这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让你感觉斯基一直活着;第二是当庞贝‘死’了时,要及时接受上站的任务。如果在那一天斯基突然与你联系,你会觉得太巧了,而每天定时联系就很自然。
“庞贝等了几天,心急火燎,以至于饭都不大想吃。到第六天,他‘死’了,不回应你的呼叫。 ‘斯基’又与你见面,你自然把任务给了他。这时庞贝已驾机飞回印度,两人把斯基的尸体搬上飞机——印度刚刚入夜,干这事很安全。他们每人开一架飞机,庞贝藏起来的那架这才派上用场。两架飞机到了太空站,把斯基的银白色飞机与实验舱对接,他们搬运尸体,把尸体摆好。格蕾蒂与你联系,她当然不会用可视电话,那就露馅了。她描绘了庞贝凄惨的死状,她有把握,你八成会同意‘天葬’,如果你不同意她显然会劝你这么作。而庞贝则把装蛇的玻璃缸盖子打破,再用胶带贴好,胶带上当然印了斯基的指纹,横竖他也不会反对了。这一切做完还不能走,格蕾蒂要每隔一小时与你联系一次,所以两个人在站上呆了一天,直到与你互道晚安后,他们上了庞贝的飞机,一起返航。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请印度方面的警察马上找到格蕾蒂的别墅,在那儿多半能看见庞贝先生,他累了几天,也许正在蒙头大睡。”
老头子点点头。跟警察局联络后,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摘下格蕾蒂的个人接口板呢?要知道庞贝的板已经被取下来了呀。”
“我怕她利用第三者通知庞贝逃跑。并不是说他们还有同伙,那可能是一个不知情的邻居。”
老头子又问:“为什么不是另一种情况:庞贝在太空舱装死,等斯基去接管时,用毒蛇偷袭?”
”我想过了,那样人不保险。斯基人高马大,偷袭不易成功,而且在狭小的太空舱里搏斗是危险的。再如上他们必须肯定,你派去接替庞贝的人是斯基,而不是我,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就只有让‘斯基’每天与你联系来求得这个机会,也就只有拆下他的个人接口板。所以,这对男女为了保险,为了保证计划一定成功,要首先把斯基确确实实地杀死。”
老头子啜着咖啡,想了好一会儿。
吴维说:“警察会好好调查这个案子,他们肯定要去现场。所以,既然这些日子不能上站工作了,我想去度完我的蜜月。”
”可以,”老头子说,“你还没向我介绍过你的夫人,照片都没看过。”他停了停说,“如果格蕾蒂一口咬定她是清白的,我们也没办法。对吧?”
“也许。可是她已经认罪了,她对警察也会认罪。”
老头子笑着说:”你让电梯讲的那个故事可说是精彩的一招。”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可是,最好让它别再讲了,我不愿意再听这种故事。”
“我也不愿意。”吴维说。
何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