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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百年记忆:中国百年历史的民间读本-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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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米,天津北京许多户人家都吃这种米。不是百姓要造反,是皇帝不行了,满清王朝的天下行将崩溃,满天下流传着一句话,“完了”,人们也不说什么“完了”,心照不宣,人们都知道什么玩艺儿要完了。    
    老子有钱,儿子什么事情也不做,我祖父到底每天还去南开学堂读书,他的二哥侯晋祺哪里也不去,每天只是写字,读书,吟诗,诠注古籍,忙得也是可以。白天我祖父去学校读书,晚上回来兄弟两个就一起玩。玩什么?养鸽子,养花。侯家大院每年都要剩下不知道多少粮食,有一年说是一包緑豆要生虫了,我祖父和他的二哥吩咐人将一包緑豆抬到后院,随意撒在地上喂鸽子。鸽子吃得高兴,最后吃得个个拉稀,两兄弟这才知道緑豆性寒,鸽子光吃绿豆是要拉肚子的。    
    侯晋祺雅好书画,那时候有跑书馆的书贩,常常到大宅门来,捎些笔墨纸张,也捎些古玩字画,二哥侯晋祺有一天对他的弟弟说,跑书馆的带来了一卷黄山寿的《百菊图》,黄山寿是有名的宫廷画家,以画菊闻名,他的《百菊图》世上只有一卷,如今流传到民间,而且被带进了侯家大院,不留下,真是有罪了。    
    黄山寿的《百菊图》,无价之宝。跑书馆的贩子说,本来是一位雅士的镇宅之宝,这位书贩知道侯晋祺大人雅好书画,也有资格拥有艺术珍品,所以才借出来请侯公子过目,至于要买,那可谁也做不了主了。    
    经过再三恳求,书贩答应去向本主透透意思,肯于出让,自然大家欢喜,人家执意不出手,那就谁也没有办法了。    
    经过再三努力,好不容易原主答应出手了,原主说了,侯姓人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这卷《百菊图》放在侯家大院比放在小门小户更可靠。    
    《百菊图》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手里了,侯家大院的两兄弟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就要个价吧,绝对不能让原主吃亏。原主自然不肯狮子大开口,既然是侯公子要,好歹给点钱吧。    
    好歹给点钱也要有个数目呀。    
    200块。    
    银元200块。


第一部分二、深宅大院里的买办人家(4)

    200块银元是个什么概念?那时候一亩良田是两元大洋,200块银元就是一百亩良田。河北省土改,八亩地划地主,200块银元就是14名地主。200块大洋还可以在天津买一片房产,可以买半条胡同,可以开一家字号,当时武昌造洋枪4块大洋一支,200块大洋买50支大枪,可以装备一个排的新军。    
    主意拿定,那就向老爷子要钱吧。什么理由,传世之宝,侯姓人家虽然有钱,可是没有足以留给后世的宝物,如今黄山寿的《百菊图》落到侯姓人家,侯家大院再不是一方首富,还是一方的雅士了。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还能不买呢?从大帐房支出钱来,一卷《百菊图》就流入落到侯家大院来了。确确实实,《百菊图》很让两兄弟高兴了许多年,两兄弟还秘不示人。唯有自己兄弟关上院门之后,才肯取出来赏析,而且每次赏析都有新的感受,尤其是侯晋祺公子,对国粹有深刻了解,每次赏析《百菊图》都要发表一番议论。    
    后来呢?后来侯家大院呼喇喇大厦如山倾,两兄弟分家,居然没为《百菊图》发生任何纠纷,原因何在?多少年后,有人说,黄山寿从来就没有什么《百菊图》,世间流传的两卷《百菊图》,一在江南,一在江北,全是假的,膺品。    
    侯晋祺公子在家里读书写字,娶妻生子,过的是封闭日月。几十年不和外界接触,莫说是不知天下事,就是家里来了亲朋,侯晋祺公子也要避入内府,像闺秀一般羞于见人了。据祖父向我们说,他的二哥到后来听见佣人通报有客人来了,立即匆匆往内府跑,更吩咐佣人去找我祖父,“告诉三弟,有人来了。”二哥羞于见人,三弟侯晋泰感觉情况有点不妙了,如此下去,人就废了,怎么办?一定要想个办法改变二哥的性格,拉他出去见世面,多和外面的世界沟通,性格也就会变得开放一些。    
    从此,只要有时间,我祖父就拉着他的二哥去外面玩。怎么玩呢?听戏。渐渐地二公子听上了瘾,每天都要去戏院听戏,听戏之后还要去古董店闲坐,看见什么玩物,买回家来赏玩。    
    兄弟两个一起听戏、买古董,钱就花得多了。就算可以去帐房支取,也得向老爸、老娘说个借口呀。有一次,兄弟两个又向老娘要钱去了,老娘也是一时明白,忽然向两兄弟问道:“前几日你们才支走多少多少钱,怎么几天时间又来要钱了呢?”    
    这一下,兄弟两个被问怔了,明明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老娘怎么还记得呢?无言以对,真是要露馅了。也是急中生智,三弟立即正二八经地回答母亲说:“是呀,前几天我们才支出了钱,我们去戏院听戏,偏赶上戏院起火,急急逃命,就把那些钱跑丢了。”    
    “阿弥陀佛,没伤着人就好,钱丢了不要紧,再支些用就是了,以后去听戏可要当心,看着不好,早早出来。”    
    老娘就是如此糊涂,多少年之后,我祖父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的曾祖母有名的糊涂,她只要再问问你们去的是哪家戏院,那家戏院又是什么时候着的火,一下就把我们问呆了。若不,怎么就糊涂呢?”    
    家里的钱太多了,儿辈就以最愚蠢的方式淘气,老娘也以更愚蠢的方式给钱,不如此,何以历史就要不时地冲涮沉积,而生活更要不停地淘汰没落呢。    
    万幸,我的老祖父没有等着时代淘汰,走上了独立的人生道路。    
    也是一个偶然,一天下午,侯春源老太爷回到家来,吃过晚饭,无意地向他的三儿子侯晋泰说道:“老三,你今年28岁了吧。”    
    “你看凤翔都已经10岁了。”    
    凤翔,侯凤翔,侯春源大人的长孙,我祖父的长子,本人老爸,那时候正是天真可爱顽童。    
    曾祖父询问我祖父,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到了“而立”年龄了。侯春源对他的二儿子不抱希望,只想养着他,凭他的学问弘扬书香门第的品位,对三儿子,他希望能够出去做点事情,凭他的新学知识,凭他的大学资格,说不定会赶上什么机会。    
    我祖父自然也猜出他父亲询问他年龄的动机,回答过父亲的询问之后,他就向父亲表示:“许多南开大学的学生都到外国去了。”    
    “我们不必去吃那样的苦。”条条大路通罗马,侯春源的儿子有的是机会,经商,从政,做学问,中国有足够的机会供侯姓人家的子孙选择。    
    父子两个又说了一阵闲话,最后侯春源对他的三儿子说:“你看,有这样一个机会,一位老朋友现在在美孚油行管着点事情,昨天我对他说起你的情形,他说只要你愿意去美孚油行,那里是欢迎的。”    
    “哦。”我祖父点了点头,似是也想了一会儿,便回答说,“既然是父亲的主意,那我就去试试。”    
    “我也是说先去试试,合适呢,就先在那里干着,太累,不称心,就回来,家里也不等着你挣那几个钱。”    
    “我明白,明白。”就这样,我祖父答应去美孚油行做事去了。    
    拿着我曾祖父的信,我祖父来到美孚油行,接待我祖父的美孚油行主管,早已经受我曾祖父的托嘱,问了问我祖父的学业,又用英语和我祖父说了一阵子话,当即就对我祖父说:“反正太高的位置现在没有,薪俸呢,才来也不会太多,每个月基薪40袋洋面,先在帐房见习,侯公子看可以不可以?”    
    本来我祖父也不想在美孚油行干多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先占下身子,等待时机再做选择,也没讨价还价,当即就答应下来了。    
    对于一般青年来说,考取美孚油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次次的考试,一道道的难关,还要各种各样的文凭,资历,完全凭个人实力进美孚油行,如现在的招聘,可能比上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我祖父的进美孚油行,就是相互的子弟交换,你那里有一个好位置,我这里也有一个好位置,你将儿子送到我这里来,我将儿子送到你那里去。如果再走点曲线,三转、五转,谁都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好位置、高待遇,就全被自己人占了。    
    …………


第一部分二、深宅大院里的买办人家(5)

    在侯家大院众多传说中,祖父祖母的婚姻更带有传奇色彩。    
    祖母姓陈,祖母的父亲陈四爷,是我的曾祖父的好朋友,亲如手足,友谊已经是坚如磐石了。    
    侯春源住在天津城里,陈四爷家住天津城外,老哥俩隔几天就凑一起喝酒。酒逢知已千杯少,这一对好朋友,越喝越近乎,越喝话越多。喝到最后,两个人要结亲,指腹为媒,两个人说好,前面生的孩子就拉倒了,两家再生下孩子,一对男孩,结为兄弟,一对女孩结为姐妹,只求着两家得个龙子凤雏,那就结成一对夫妻了。    
    也是天意,正好侯春源膝下添了一个三公子,陈四爷家的陈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天做良缘,立即就定亲事了。    
    这一宗婚姻美满不美满,反正是生下了一大堆孩子,我祖母生了3个儿子,4个女儿,我最小的姑姑,也就是我祖母最后一个女儿,和我的大姐同岁。据说婆媳同时“占房”是大吉,但到底我祖母不爱提这桩事,后来我的大姐夭折,我小姑还记着她吃我母亲奶的事呢。    
    在侯家大院,我祖父和我祖母很少相遇,早晨祖父匆匆去美孚油行上班,下班回来,自己赏花,看鸟,晚上更是和我们一起说笑,很少和祖母相遇。祖母则出去打麻将牌,祖父虽然不干涉,但侯姓人家有一条规定,家里不置赌具,就是赶上吉庆日子,可以大家凑一起唱戏,可以放唱片,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许赌博。    
    说到祖父祖母的成亲,倒还有一则传说,在祖父祖母成亲之前,陈四爷突然去世,是陈四爷去世前留下的遺言,才忙着在我祖父还不足18岁的时候将祖母娶过门来的。    
    陈四爷突然去世,还有一则离奇的传说:     
    一天晚上,这对朋友又一起喝酒,而且又喝醉了,多年的习惯,陈四爷先送侯春源回家,到了侯家大院门口,侯春源不肯下车,执意要送陈四爷回家,车子拉着这一对朋友到了城外,陈四爷不肯下车,执意再送侯春源回来,到了侯家大院,真巧,侯春源在胶皮车上睡着了,陈四爷说趁着迷乎将侯春源大人搀进院里,自己又坐车出城去了。    
    那时候天津城外一片荒郊,穿过这片荒郊,再到什么什么沽,才又是一片住宅,陈四爷的家就住在一个“沽”里,连接城内城外的一片荒郊,有许多坟头,天津人说是“乱葬岗子”,穷苦人死后没有地方下葬,在荒郊野外挖个坑就下葬了,日久天长,没有人培坟,暴尸荒郊的事是常有的。    
    这一天,已经到后半夜了,陈四爷送侯春源回到侯家大院,自己再坐车出城,走过荒郊乱葬岗子的时候,就听见隐隐地从荒地深处传出来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好惨,好不凄凉,这么晚了,怎么这个妇人还跑到荒郊野外哭来呢?一定是丈夫死了,一个女人无依无靠,才守在丈夫坟头痛哭不肯离开。    
    唉,陈四爷佛心,对于孤儿寡母最是同情,唤住车夫,陈四爷要下车看个究竟。    
    “陈四爷,荒郊野外,深更夜半,可不能没有防备呀。”车夫劝阻陈四爷早早回家为好,天知道这哭坟的妇人是个什么人。    
    陈四爷何以会听车夫的劝阻呢?燕赵侠骨,除暴扶弱,为人之本份,如今路遇贫寡,焉能扬长而去。回头嘱咐车夫在路边等候,陈四爷就寻着哭声向荒地深处走去了。走着走着果然就看见一座新坟旁边跪着一个妇人,自然是背向着陈四爷的,陈四爷越是走得近,那妇人也就哭得越惨,到最后已经是快哭断了声音。    
    听着哭声,陈四爷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走到那妇人身旁,劝她停住哭声,再给她几个钱,让她回家做个小生意,也好维持孤儿寡母的生计。渐渐地陈四爷已经走到那个妇人的身后了,陈四爷小声地向妇人的背影说道:“这位大嫂,天时不晚,也该回家了。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助你几个钱,带回家去做个小生意,也好维持生计。”    
    谁料那妇人似是没听见陈四爷的解劝,反倒哭得更是凄切,眼看着那妇人已经哭得没有了一点力气,就要瘫倒在坟边了。    
    当然,就是看着妇人瘫倒在坟边,陈四爷也不好去搀扶,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又是深更夜半,更在荒郊野外,真让嘴巴没德的人说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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