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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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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洁白颈项上的血管在他的紧掐之下颤动。日轮十字护符拖着细长的金属链条,夹在男人指间。
  冰冷的硬物从袖中悄然滑落到爱丝璀德掌心。
  “‘护送’着圣女进入永昼宫,至少在见到宗座之前不会露底……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别用言语诱导我,你这该上火刑架的巫婆!你以为永昼宫的守卫真的相信你那套‘圣女’把戏?我生食过圣徒的肉,这个城市有太多人在两年前的那一天就饱餮了圣血!除了权杖、金座、法袍、徽章,他们再不会相信活生生的肉体!这个女孩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使劲一拽,在凡塔干涩的叫声中,护符被扯了下来,“不过是它而已!”
  鸦鸣粗哑。车轮碾过小石子,黑暗之外河水的波涛层叠拍动。
  ……也许这注定是场难赢的赌局,爱丝璀德。你太依赖你的视力,理所当然地利用它而生存,以至于它突然消失,你才发现单纯用理智来揣摩人心是如此困难的事。车帘被风掀开,某种气息透过衣衫直向骨缝里渗着,那是被血染湿的灰烬的气味。……你已经变不回一个普通人了。你已经承受不起失去它的重量了。
  “你想干什么?”
  轮子与坑洼边沿的磕碰声。箍桶店门口中空石板的响声。小教堂的钟声。水声。
  水声。
  “做什么?你这么狡猾的女人会猜不到吗?我现在才是这东西的主人,是受到宗座加封赐福的人,什么圣徒,什么神眷之女——”血斑虎狂笑,匕首用力一抹,“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凡塔!
  惨叫陡起,发出它的却是男人。原本像条死狗般横在地上的少年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脚脖!水声,凝固的水声,在这奇怪的近似死寂的喧哗中,连拍击着的河水仿佛也静然屏立,只有某个未知的巨大事物在等待奔马般向它撞过来的命运。同样巨大的震动在这个刹那袭击了车厢,空间倾覆,人被高高颠起。是时候了!
  整个失衡的车身开始往一侧倒去。爱丝璀德来不及顾上凡塔和夏依,借着翻倒之势冲出车门,这个须臾间完成的动作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血斑虎追了上来。他大概也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条河堤被暴雨冲垮、积水横流、水里的碎石和房屋残骸像暗礁一般险恶的街道,是根本不能容许一辆四套加长马车疾奔的!
  男人向俯跌在积水中的爱丝璀德狠狠扑下,犹如朝着大地猛合下来的夜幕。他不会杀我,爱丝璀德在心里默念。他知道我还有价值,他不会杀我!
  她的胜利将在这一瞬间注定。
  马车倒了。车篷砸中男人腿骨,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比起剧痛,更像是出于盛怒。
  但当他准备将这个婊…子提起,好好让她品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之前,他已经丧失了生命。
  他的躯体沉重地压在爱丝璀德背上。与此同时,从她被羊毛罩袍掩蔽着的臂肘间,一枚利箭倏然弹出,贯穿了他的心脏。
  水是腥甜的。
  日久浸泡在其中的尸体的酸腐,很快泛上来盖过了这种新鲜味道。
  她想呕吐,但胃里已经没有什么能逼出喉咙的东西。挣扎着从还未冷却的身体下爬起,想给他再补一箭,猛地,脖颈被铁杆似的手臂焊住。毕竟是个壮汉,即使要害命中,也有着死不瞑目的坚韧。
  黑暗变得缥缈,似乎杂进了激突的斑色。
  她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死亡的幻肢。
  然而就在那一刻,血斑虎的头颅在她肩膀后面滚落下去。离得太近,血虹溅了她一脸,一同喷着的还有颈腔那类似于空气自淤泥里挤出的独特声音。
  不用猜。
  她明白是猫耳。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慢慢踱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葵花众常用的斧头。
  孩子在哭。这或许只能证明他们目前还好,三个都是。“你挺识时务嘛。”爱丝璀德笑了笑,说。
  “我可不想变成下一个蛇莓,”猫耳摸着鼻尖,“何况海因里希那家伙的厉害,我清楚。”
  手腕在罩袍的遮掩下痉挛。她已经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用足够的时间策划着,将袖弩倒着握在手中,箭头对准身后;也无法端起来瞄准说话的人,发出致命一击。她是个瞎子,没什么比空茫乌有的黑暗更能提醒她认识自己的孤独无力。“那么,”爱丝璀德说,“你是想成为下一个豁嘴了?”
  她没有得到回答。另一个脚步声向她逼近。“干掉她,”猫耳扯下血斑虎手里的护符,吩咐驭手,“把这个杀害老大的女人的脑袋一起带给侍卫长大人!至于这小鬼嘛……”他从翻倒的马车里拽出夏依,像个倒提着蝮蛇尾巴任凭猎物撕咬空气的弄蛇人,“不会耍花招,倒比蜘蛛一样的婊…子更有用。”
  “别听他的!”爱丝璀德叫道,“如果投靠海因里希,别以为他会放过你们!这人杀了你们的首领,妄想取而代之,出卖组织!宗座绝不——”
  “哎呀夫人,你在说啥呢?挑拨离间可不会百试百灵哦。”猫耳好整以暇地吹吹手指上的灰,“他可是……我的亲弟弟。”
  驭手的斧头凌空劈下。
  ——你失去那力量,就将一如是处,爱丝璀德。你不过是个瞎子,微渺得一滩泥涂就能淹死的蝼蚁,你将弱小无力,前途险恶,永远等不到生命的奇迹——
  那掺杂了斑尘的黑暗迅猛地厚重起来。
  女孩的惊呼已无法撕裂它了。
  你不过是个——
  她直起身。
  血并没有再次喷溅到她脸上。
  她什么也没看见。包括死亡的色彩,眼睑寂合后理应涌入的虚无的光,包括面前男子胸口和前颈,分别透出的两截她无比熟悉的黑色刀尖。
  驭手倒了下去。
  她感到一个怀抱承接住了她的身体。尽管她在其中,已是毫厘微末的力气正像筛子里的水那样流逝。
  “你……是……”
  她张了张唇。
  然而双臂收拢时只有满手湿黏。
  “云……”
  他已经不是离开她时的他了。他的背部全是血,她甚至可以摸到那个半干涸却一再为动作所撕开的创口,深得超乎她的想象。他和她一样,遍体鳞伤,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划开每一道血口的当时的痛楚——但她知道他跑过了很长很长的路,他的身上有死尸、泥污、火焰和穿过废墟的风的气味。他是怎样受伤的?和我一样吗?
  (而他此刻心里也是如我一般想吗?)
  “快走!”
  俯在她耳边,他只是用力地吐出这一句。猫耳的手伸向跌坐在地的那个三岁男孩,而云缇亚在此之前已将驭手的斧子飞掷过去。斧刃嵌在肩胛骨上,葵花尖叫着夺路狂奔。“快杀了他!”爱丝璀德喊道,“他要去报信!”
  云缇亚搭在她肩头的手臂坚硬得近乎僵冷。
  是的,这让她突然产生了错觉,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流干了血却兀自支撑不倒的躯壳。
  “快走……你,凡塔,夏依!快!离开这里!”
  “老师!”凡塔爬出车来。她猛然上望,却只见漫天浓黑滚滚,旁边的小教堂和房舍都在燃烧。一个瘦长身影立在被烟焰围拥的屋顶上,像只即将对野兔扑下最后一击的鹫。她忽地明白了,他就是将老师伤成这样的人。
  “去哪儿?班珂他们……”
  “班珂不会来了!”云缇亚按着爱丝璀德,那个她以为绝不可能被他说出的词寒冷阴悚,如死者苍白唇吻间的吐息,“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齐丽黛已经牺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月15日深夜,得知同学突发车祸,伤情危重。牵挂了一晚上,次日9点接到电话,人已去世。
  我上QQ发讣告,看到她的头像还亮着,但那时人已经走了。后来才知道,是她的手机在出事的时候就一直开着,一直挂在Q上,直到被送进医院,直到最终没电。
  她已经考上了公务员,相关手续全办好了,就等去上班。
  消沉了好几天。这件事让我不再敬畏死亡,因为它只是如此轻飘飘的、靠着言语和嘴唇张翕,就能从巨大的惊愕中将一个生命和我们的生命分离开的东西。
  想起Dylan Thomas的一句诗:“Too proud to die”
  送给文中和文外的每一个人。生命苦短,前路艰辛,各自努力。

☆、Ⅵ 捋锋(5)

  雨和黑暗充塞了世界。
  稀疏的火光指示着兵营与哨塔的方向。班珂朝它们走去。黑色油布斗篷的长摆拖在脚后,像某个尾随着他的影子发出沙沙的步伐声。
  他看到一道呈弧形的细弱光亮在哨塔底下旋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塔上站岗士兵巡扫的视线。他举起手里的提灯。这个位置如此巧妙,从哨塔上望下来,大概只会以为是矗立的计时火钟在河里的映射。
  娇小身影涉着积水,片刻后出现在他视野中。
  第六军统帅的随侍女官将自己裹得密密实实,仅露出唇和惨白的颔尖。“军符印章都已经到手了,我伪造了一封调动十三个支队前往北门防御的密信。”她的眼睛在帽沿后,他看不见的地方闪动,“走吧,莫勒。”
  雨水沿着兜帽口,沿着颈项、锁骨,一直流向胸前,流向腰腹。
  冰凉得就像与拉蒂法的指尖离别后的抚痕。
  “你错了,”班珂说,“我不是莫勒。”
  他不确定齐丽黛是否完整地听到了这句话,因为在话音落定之前,他的腕刃已刺进了她胸口。齐丽黛望着他。帽子脱堕下来,她眼里的震惊只存在了一瞬间。
  班珂将扼杀了她的尖叫的手从她嘴唇上移开。
  “对不起。”他低声说。
  她倒在他臂弯中——甚至未能发出一丝身躯扑地的声音。泉涌的血沾上脸庞,易容药物的作用慢慢褪去,少女琼琪的容貌开始蚀化,露出茹丹女子集稚嫩和成熟秾艳于一体的本相。班珂轻轻把她放下地来,奇诡师濒死的双瞳中有种火焚般的颜色。
  “……叛徒。”她的唇哑然微张。
  你以为你在爱她。而你只不过在背叛她。
  “我不想死,更不想她死。原谅我,齐丽黛。我们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了。”
  “你怕了……怕成这样……只因你还未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齐丽黛的目光渐渐黯淡,但他能感到,它一直在指戳着他。“你还不曾像我一样,跋涉过爱与爱人的灰烬,一个人赤身裸体地在世上走……”她笑,“等到了那时你就明白,唯有绝望者……”
  她的眼帘垂了下去。
  班珂站起身。
  “你来迟了一步。”他对背后的人说。
  云缇亚一刀格开他,抢到前面去察看齐丽黛的呼吸,尽管他在这样做之前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第二刀紧随而至,对方没有招架,只是略略躲闪。他不知道班珂是来不及招架,还是不愿或不屑这么做。
  “是你出卖了计划?!”
  班珂侧着头,眼角如剑斜挑。“你知道她偷出来的印章和符信都是假的吗?你知道阿玛刻的部队一直在等,只等接到伪造的军机函,立刻就顺藤摸瓜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云缇亚怔住。
  他忽然意识到班珂在用茹丹语对他说话。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用旁人听不懂的家乡语言交谈。从齐丽黛怀里探出的符印,鲜血淋漓,攥在他手中。是的,他清楚,执掌了多年的第六军军印,他对这东西理应像自己身上的骨骼一般熟悉——形状、重量、色泽、纹路,乃至最微小的缺口与瑕疵,全都一模一样,然而他把触之下只有一种越来越明晰的陌生感。他清楚。它不是真的。
  它不是真的。
  “齐丽黛应该也怀疑过这一点……但你一直没有给出指令,她不可能擅自改变计划,取消行动!这是诸寂团的铁则,而她只不过在赌……赌你的决断和眼光!萤火!是你害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明明能阻止——”
  班珂大笑。“因为,”他说,“我想活啊。只有出卖才能让我活下去啊!”
  长刀尖唳。云缇亚只觉血液中一个咕咕作响的空洞被引燃了,他在再次挥动武器前没有丝毫犹疑。班珂不再退让,腕刃一弹,带着曲线锯齿的刃口卡住薄锐刀锋。“我曾替吉耶梅茨驭主卖命,以为他能赶走舍阑,还给我们一片安宁故土!我曾替你卖命,以为你会兑现诺言,一切结束后就送我们回到东方!我只相信茹丹人,相信我的族人,以为你们都和我一样尝够流离失所的滋味,魂牵梦萦的只有家和家园!我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男人,哪像你,”尖刃交穿,火花在暗夜里如萤飞溅,“哪像你明明也有自己珍重的人,却不想着好好为她而活,反而只想为一群跟你素不相干的家伙去死!”
  “懦夫!”云缇亚吼道,“你这懦夫!”
  “——凯约死了!他的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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