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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还阳草-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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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日本撤兵,俄、德、法三国却成为中国的恩主。恩主不能白当,是需要报答的,于是法国要求割让云南,要在那里修铁路、开矿山;德国要求以开放天津、汉口为通商口岸做为报答;英国虽不是恩主,但看着恩主们都得了好处眼热起来,也提出了这儿那儿的领土要求;俄国干脆就派军舰强占了旅顺、大连湾。随后又贿赂李鸿章五十万卢布,买得清政府承认俄国在旅顺设军港,在大连设商港和把中东铁路伸至大连、旅顺的权利,权力确定之后,俄国的铁路便立即经过满洲里伸到旅顺。这就是中国的大连为什么有了俄国的铁路管理局和商事机关。
  陈尔全有了立脚之地,他为了进一步取得宠爱,就表现出作事十分用心的样子,地也扫得光,便所也刷得净,并且察然观色的伺机给众洋先生们打火点烟到茶水,就是出出进进时也放轻了手脚走路或关门,而且对上上下下每位洋人都是毕恭毕敬的;闲时也帮帮厨子摘菜叶。以此,不到二年的工夫,便被提跋做了博役,博役与杂役的一级之差,使他的身份提高了许多。而今他的主要职责是收发、传递公文和报章。点烟到茶这些事本来不须他去作但他还是不失时机的给那些高级长官献些小殷勤。
  陈尔全原本就是无赖坯子,又在洋场混了这么几年,更学得许多鬼技俩。现在已和这些洋先生混得斯熟,便见缝插针的给他们出些鬼主意。他首先引着涅楚克偷偷玩野妓,逛妓院,后来又窜掇涅楚克拉了同僚一起去。慢慢的一个拉俩,俩拉仨,没用多久,公司里那些洋人差不多都逛起妓院来。这当然是说的那些有身份的人物;少而那些低级职员和下层差役、厨子、马伕之类因为钱少则进不起妓院或是为躲避官长而不敢往那去。这些洋鬼子本就一个个都像野兽似的没甚么礼仪廉耻,这里又是处在潺弱的、被征服的异国租界,上等洋人在这里日间虽还略略装些文明,但一到夜间灯昏的时候便露出本像——酗酒撒疯,荒淫滥欢起来,而那些伕役兵弁眼看着他们的官长那般姿肆放纵,如何耐得了?于是便背着上司们到外面来寻女人,有的稍许花几个小钱,多的是撒野强拉硬拽的去干那些擒兽行为。这一来,旅顺、大连一带便被糟踏得乌烟瘴气。
  前面说了,旅顺城中原来的居民几呼被日本兵杀光了,后来的人都是从海南家逃难来到这里的。旅顺是这样,大连自然也就差不了许多。逃难的贫民又有什么法子对付这些洋人的兽行呢?真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切齿忍受了!
  再说陈尔全,由于善献殷勤,又有“拉马”之功,便俨然的成了二等洋人,身穿洋服装,脚蹬亮皮鞋;要不是头发、皮肤颜色不对和鼻子欠高,简直就是个洋人了。所以,只要一离开洋人,他便不时的到街面商家铺户进行一些小敲诈,而那些被敲的人家都知道他是洋人的宠儿,也就屁也不敢放了。一时间,陈尔全成了一方的煞星,街上的人们对他都要躲避些。
  这年月,凡是洋人都比中国人高贵;而能从洋人的大门里出来又进去的华人虽然比洋人矮一等,但他又比能从洋的大门外进去又出来的中国人又高一等;能从洋人的大门外进去又出来的中国人又比既不能出来又不能进去的中国人高一等。这所有不能涉足洋人门坎的中国人是最低层的。
  可是世界上偏偏就那么“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洋人和洋人又不一般的高。陈尔全正处在“洋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红运的时候,辽东半岛的天空来个风云突变。经过一场恶战,东边的洋人日本又反攻倒算,捲土重来赶跑了西边的洋人,日本又成了辽东半岛的新主人。
  话到这里,人们不免要问:当初日本在甲午战中占据了辽东半岛,只因国力不足,惧怕俄、德、法诸国的强大,才被迫接受调停,归还辽东半岛给中国。那么,到这时前后不足十年,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就敢同世界上号称“强大”的俄国开战,争地呢?这事说起来自有它的缘由。
  比如,就说动物界吧;猿猴之类靠其攀援腾跳的技能而与狮虎熊痢庑├呛淮笫拗苄簧呤筲岛蛏谱甓囱ū艿泻Σ挪恢戮穑欢酌腿缁⒈芰‘则只以其凶悍强劲即可横行于山泽草野。在人群,凡鸡鸣狗盗之徒如戏文中的时千、赵华阳、杨香武之辈,其人个个细瘦纤巧;而卧占九亩腰大十围项羽、巨无霸亦及鲁智深一类莽汉就因其身粗力壮,则只须一个“莽”字也就足够横行于世的了。故此,有人说:撒荒或行骗是弱者的表现。这话不能说它完全没有理,但也不能说它完全无理——倘有千军万马,如拿破伦的征服世界,他还用得着去仿鸡鸣学狗钻吗?
  日本之与俄国,从国土幅员讲——在世界现代科技方兴之初,国土的大小对于国力是有重要意义的——简直是小兔与大象之比了。但是,世上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说法。日本国虽如兔之小,但他有吞下整个地球的大胃口。国如此小,心这般大,这就有点像时千、赵华阳之流——“只能智取,不能力擒”了。
  日本当初之屈就调停,还辽与中国,那不过是“以屈求伸”的权宜之计。待俄国强占了中国东三省之后,正自得其乐陶陶的时候,日本政府的军事头领们却在酝酿着如何从俄国手里夺回这块已经到口又被俄、德、法三国摁着脑袋吐出来的“肥肉”呢。
  日本政府陸军部里,军事长官和参谋官们共同会议,觉得以弱胜强,就必须摸清敌手底细,以便采取对策。于是经过搜索枯肠,密谋、策划,最后制订了一条美女胭粉计,用以探听俄国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情况。他们首先从国内各大、中小学校里像挑皇后,王妃一样的选拨来二百名才貌双全的美女,然后集中起来给以特殊训练:以武士道精神灌输忠君报国,捨身取义的思想。然后教以特工知识,传授淫乐技法,少不了还有俄语,当然也向她们许以“功成之后予以厚报”。这样训练了二年,测验各科合格,这批少女便被分批分期,陸续的潜运到中国的东三省来。点
  这二百人分散安扎在北起满洲里,南到旅顺口的整个中东铁路沿线上屯扎重兵的各大站口,大连站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日本女子以商业为名义在各地赁屋开市,挂出“御下料理”的牌号。用中国话说就是妓院、娼馆。
  “御下料理”名虽商家,其行事却极高傲,出奇的势力眼。她们专一接待上等俄国人,出了俄国的高级文、武官员之外,宁肯一人不接,也一概拒绝中、下级俄国人至于中国人,那就更提不起来了。她们的理由是:“为了敬奉长官,这么一来,如接待其它,岂不有辱长官”这么一来,高级长官受宠若惊,便对这“御下料理”格外加意照顧与爱护,一个个甚至还把它当做了第二家室。
  那班俄国大佬官儿大多是五六十岁了,在“御下料理”里让这些小妖精给迷惑得一个个晕头転向,忘记了姥姥;她们说要星星,大佬官儿们不敢给月亮;如此一来,人们可以想像得到,其后果将是如何了!如此一晃几年过去了。
  正在俄国老官儿们玩得开心,乐得丢魂的当口上,这一天突然发觉“御下料理”的姑娘们都在收拾行装,说是她们人老珠黄,要回国另换那含苞待放的新人来。老官们虽然留恋难捨,可也无法强留人家,何况还是换人,就只好忍耐一时等候再接新欢。这样,也就放手让人去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是上了多大当?

  一番梦醒话前朝(5)

  五
  三天的时间内,北自满洲里,南到旅顺口,所有“御下料理”全都离境回国了。当她们最后一个人登上候在海上的轮船时,事先潜伏在西朝鲜湾的二十只日本战舰立时奉命启锚,开航,饿狼扑食一般向着旅顺口猛冲过来。这时候,守卫旅顺口炮台的俄国军兵,有的睡在妓院、有的还在醉乡,多数是还在梦里,当他们被炮火弹炸飞或被炮声惊醒的时候,整个旅顺口已完全被日军控制。登陸的日军大队已在向大连推进着呢!不到两天的时候半个辽东半岛便都落入日军之手,日本再次做了这里的主人。
  这个新主人可历害多了,他见旅顺这块曾经被割光的韭菜园,现在又是一畦子菜,下马头一通就是来第二刀。旅顺、大连再一次被淹在血海之中,特别是对高鼻子的洋人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就牵联到在俄国人大门里混饭的华人,同样可恨——非杀不可。陈尔全便成了该吃刀的角色了,何况,街上的人也都痛恨他!
  可是,陈尔全是何等的乖觉,他怎能吃这个亏?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败北的俄国人是不能再靠了,便乘乱逃离了大连。他往哪儿去呢?也顾不得了想了,只要能躲开日本人的屠刀,哪里都一样。好在他是个过过流浪生活的人,也不怕山重水复,东走西闯,只是躲开战场,远避铁路就是了。一路逃来,这一天就来到了辽东半岛北部盖牟县界灵官庙。
  这老道长和他攀谈,问起身世、逃难经过,他哪里肯说实话,便准转着眼珠,编出一套瞎话来搪塞。一面说着还强挤下几滴眼泪,做出十分伤心的样子说:“即使回到海南家也没了家人、房舍了”老道士被他这番谎话打动了慈悲心肠,便安慰他,让他别伤心,先住一宿歇息歇息再说。然后又打听些日本和俄国两个洋鬼子打仗的情形,陈尔全又胡乱编了一阵,老道也分不出真假就全当真话听了。当时天色已晚各自歇息了。
  次日早饭后,小道士们都分头去干自已的事去了,陈尔全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来到一清道长面前双膝跪下就叩头,把老道士闹得莫明其妙,连说:“快起来,快起来!”
  陈尔全非但不起来,倒把头触在地上呜咽着说:“请道长救我”。
  道长吃惊的问:“这是为什么?有话好说。快起来说话,快起来说话”。陈尔全扒在地上说:“你老收留我,给你作个弟子吧,你要不答应我就长跪这里不起来。”
  “你还是先起来,把话说清了才好商量。但得方便之处我这出家之人怎能不行方便呢?”陈尔全见老道长口气和缓,这才爬起来,用衣袖察了擦眼角,垂手站着说道:“请您老人家汗不要怪我莽撞,昨晚说了,我是一个无家无业的人,随人逃难出来,一路上同行的人有投亲靠友;有绕道回家的;可是我一无亲友、二无家人,逃出命来以后才想起来,我往哪儿去呢?昨晚到这儿受您恩待,又见您老是个慈善心肠的人,我想倒不如就留在这里给您老当一个弟子,一来是您老多做了一桩善行,使我不至于流浪在外,或碰上洋鬼子的枪炮,或冻饿而死。另外也让我得以侍候您老人家,报答这早晚留饭留宿的大恩,就求您把我收留下吧。”说到这又拿衣袖察眼睛。
  一清道长听他说的恳切,就指着对面椅子让他坐下说话。道长手捻唸珠,微眯双目,慢悠悠的说:“要我收你做徒弟这件事是你一生的大事,马忽不得,因为出家上庙的事这可比不得你到铺子里当小伙计,今天爱干今天在这,明儿个干够了卷起铺盖就走。上了庙持斋唸佛的清苦只怕你就受不了;最要紧的一宗你也能知道,就是断决尘缘,俗话叫做不能娶親,像你这年轻轻的人能情愿吗?若是日久之后世道变的太平了,只怕你人心也变了,那时再离庙还俗倒反而不美了。这么办,你眼下没处去就先在这庙上住一时,一是歇歇脚,再也是自已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该怎么办的时候再说,你看怎么样?”陈尔全听说留他先住下,便也不再强求拜师做徒弟,就说:“我留在庙里的心是诚的,您老既然不能马上收我做弟子,能留我暂住下来也是大恩大德了,容日后您老看我是诚心的时候再收也好。”
  原来今一早儿陈尔全在庙上里里外外踏看了一遭,见这里既僻静,又清肃庙上的老道士年纪已老,几个小道士都是些愚鲁之人,自已能在这儿住上一些时候,先有了站脚的地方,待日后再见机行事岂不更好,这总比讨饭或打工好多了。打定主意后,才有了前面的一番举动。现在既是得以站住了脚,心里便有了底,于是就放下心来不再提起此事,只和他谈些闲话。按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应该不问世事的,可是这一清道长却很个别,偏爱谈论些国家大事,战争风云之类的话。这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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