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 作者:聆衣暮雪(晋江2012.8.10完结)-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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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倾珞，生平也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何况是自己的感情。
抬手之间，举国四境，六月飞雪。
妖族集结百万大军，景城之下，与修罗对峙。
——四叔，您不必担忧，这本是阿凝欠下的债，便由阿凝来终结。
“妖界女使碧仪在此，敌将通名！”大老远的便听见碧仪中气十足的吼声。
“修罗帝君，沈明崖。”沈明崖站在城楼下，一把伞随意收起放在手边，“吾等无心与妖界开战，只要燕国交出长公主凝央来，我们即刻退兵。”
“放肆，当我们不知道修罗族天劫将至缺少青壮么，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困住你们。汝等又可是当我妖族无人？”碧仪厉声呵斥。
今日这阵仗真是可笑，双方皆派了步兵，修罗族那边沈明崖打了头阵，不着甲胄，仅一身白衣洒脱。
“我不是来打架的，你让长公主殿下出来见我一面就可以。”
“本君乃蛇族镇武王妃白倾珞，特来领教修罗帝君高招。”我凌空一跃落至城楼下沈明崖身旁，“帝君别来无恙否？如今被妖界包围的滋味，应该不错吧。”
“珞儿，别耍性子了，同我回去。”
“哦？”我抱着一把伞站定，“你没资格同我谈判呐，再说了，百年红莲业火，阁下至多七千年的修为，莫非真能受得住？”
“夫人说笑了，为夫比夫人大了四万岁有余，夫人尚能经受这业火，为夫如何不能？”
“哈，如此么？却是倾珞考虑不周了嘛。”我抬起眼看他，他眉目间总算恢复了那点持重，看着也习惯些。
“我们走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回家么？”
“不，到轮回井那边去。”
“去那里做什么？”师傅难不成会放他进去？
“啊，让你看一看我受红莲业火的片段，没准你心里会平衡得多。”
“去就去。”啊，沈君陌真是了解我，我要是看他被虐，没准心里真的会平衡好多。
各自转头吩咐了原地待命，我们俩一块消失了，空余满地两族士兵面面相觑。嗯，估摸着两族的兵士现在都郁闷到了一定境界，不过我们俩的本意真也不是来打仗的。
——是来算账的。
好吧其实这确实不叫个事，但本着可以幸灾乐祸看场戏不看白不看的原则，我就勉为其难地跟着沈君陌来了。唔，其实说句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他的呐，怎么会做得到淡定围观呢？这是我的悲哀。
“你来做什么。”芸姬头也不抬。我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话不是对我说的。老年痴呆症么……
“借一样东西，芸姬姑娘介意么？”
“什么东西？”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轮回井。”
“哈，笑话，轮回井还能随意外借？”芸姬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看一样东西。”
“怎么？”
“我希望姑娘可以把我受红莲业火的片段给霜娘一览。”他脸上带着谦和。
“霜娘！”芸姬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我同浅吟大人亲眼看见她被你杀死。她那样爱你你却不知珍惜，比起她为你所做的，你所受百年红莲业火，又算得了什么！敌得过数万年相思之苦不成？”芸姬猛地抬头，向来古水无波的眸子里几乎喷出怒火，“黄泉七姬从未像佩服蛇妃倾珞那样佩服过一个女子，你那一剑，耗费了我黄泉之境所有逆岸饮为她修补魂灵，饶是镇定如浅吟大人也不得不闭关百年！沈明崖，我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芸姬姐，你别说了……”我听着她的话又是一阵迷惘，师傅当时不是说我只需休养么。
“霜娘？”芸姬微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浅吟大人不是说你去人世了么？”
“哦，因为想看一眼某个人的心魔嘛，所以就跟来啦。”我冷冷瞟了一眼沈明崖的侧脸。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百年的红莲业火，那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当初的我便是笃定他肯定做不到，方提了这么个荒唐的要求。正常情况下我常常高估了别人，难道这一次竟是反着来的么？
就像我说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我知道怎样才能伤害他。
“你跟我来吧。”芸姬放下手中的笔，带着我走进了内院，“这些东西按理来说不能外传，给你看是违反规矩的，不过我一直都想拿来给你看看。我们几个为了整整他来给你出气，可没少在红莲业火上面花心思，特别是小七，待会儿你看到的多半是她的杰作。”
“师傅允许你们这么做？”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一直以为自己是没什么朋友的人，没想到黄泉七姬都拿我当死党看待，莫非是人品，哦不对，蛇品爆发了么？
“她默许了。大人最是护短，你不是不知道的吧。”
我错了，我从小到大都觉得吧我是腹黑，没想到我真实的属性，其实是个天然呆有没有……
芸姬催动封印，我坐到井沿上闭上眼，视野由黑暗逐渐转为一片白亮。
“若不愿再看下去，便将眼睛睁开就可以。”芸姬叮嘱完，有沙沙的木履声远去。
眼前缠了黑布的男子被带入一个结界，结界口很暗，而向来结界口越暗，接下来要受的火焰就越是猛烈。逐渐有火焰开始跳动，火焰的猛烈和灼红程度早远甚于彼年我所受的业火。
这个……这是红莲业火的第九重，天劫虚空！
看来芸姬所言非虚，她们真的是在整沈明崖，而且还不是小型的恶作剧。红莲业火七重以上的结界据我所知是从未被开启过，基本都是放在那边，有事没事恐吓恐吓六界的众生的呐……第一重对应凡人，名淩月萧凉；第二重对应地仙，名焰殇魂涣；第三重对应普通的妖类，名影怼不堪。这三重都是轻的。
至于第四、五、六层则分别对应上仙、各族首领、人间诸侯及上神。
第七重莲心荧惑对应各界帝君。我即位妖界帝君位时上任帝君未亡，是他禅位于我，我不曾历天劫，达不到第七重的标准，因而只启用了第六重——第六重就已经够可怕了，要是让我去对付第九重……算了，我不想了，压根就没那本事……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沈明崖的景况，倒是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惨烈上几倍。
妍姬为他安排的场景有许多，啊，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些场景一看就是妍姬安排的，充满了小七的个人风格。例如我在战场上寻找他尸首的情景，例如我屠杀了东海龙族贵胄三千，害得他们几近灭族，又例如我不肯为他立坟，却着一身华衣，撑了纸伞站在城楼上冒雪痴痴地等他回来，甚至还有我怀中抱着一块玄玉灵位的情景，眉目间有戾气深重。
——君陌，你看着这万里河山，我要你同我一并来守。
霎时间我笑了。妍姬真是令我意外呐。
我向来是不顾一切的，她就把我那份不顾一切，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是呢，沈明崖一次又一次冲进火里，任由烈火将他的修为吞噬殆尽，不懂得躲避亦不想躲避，我知道他有多后悔。看着他不顾一切的样子，眼泪忍不住要落。忙睁眼抬头望向天空，心里面是无尽的酸楚。
从这一刻开始，我决定原谅你。
乍然间想起师傅当年在我的婚宴上说的，所谓否极泰来，一辈子想要做什么事情，切记都不要放弃。
但愿如此罢。
那个时候少不更事得很，总觉得一心一意地爱沈君陌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又以为此生的剩余时光，便就是二人相守。哪里知道天不遂人愿，折腾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再回首，那些彼年的时光离我已经那么远，却又那么近，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我这些年倒也真没变化多大，那副好奇又好强的小孩子心性仍在，虽然不大能被人看出来——我总是爱掩饰，可是心底一清二楚。
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依然是那个我，这就意味着，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是不是改换成了桑田，我都会笑着站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如往昔。
这一刻，我只是沈君陌的霜娘。
昨世繁花盈旧楼，细雨又一秋。良夜听更漏，寂一宵烛红。楚天阔久凉星宿，云梦水泽空。奈何残月照浮舟，千帆尽过水长幽。
黄泉境，微雨。
侧身而过的时侯，身后遗留下一片青色的寂静。
“别告诉我你没有带伞来。”我站在屋檐下同沈明崖对望。朱阁雕花，烟雨朦胧，长桥若隐若现，郁郁一派江南景致。
“确实没有带来呢。不能用你手上那把么？你藏得倒是好，我找了千多年愣是没找到。”
“我放东西你要是能找得到就奇怪了，你还是去淋雨吧，要知道这伞我收了有几万年都没舍得用过一回呐。淋一会儿雨什么的，既然你的修为这样高，也无可厚非了吧？”我完全不为所动。淋个雨就淋个雨啦，一个大男人，非得撑一把伞出来耍帅，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嘛。
“……那，那还是等雨停了再走罢。”
“哟，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家里后院醋缸子翻了，你看不出来么？”沈君陌声音淡然，就好像他吃一把伞的醋理所应当似的。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怪不得一股子酸味呐，哎我说沈君陌，和它你有什么好比的啊？”
“就是要比。”他还真和我较上劲了。
“沈君陌，”我一脸正色，“拜托你不要那么无聊行不行啊？你再这个样子，我就找明姬的狼牙棒拿来敲你！”这男人完全不管不行的，看看，看看，才一千年，都不听我话了。
好吧，明姬你不要打我啊，我知错了……已经觉得背上在冒冷汗了，嘿，谁阴森森地盯着我看呐？
一阵银铃响起，夹着衣带飘动的声音，两个紫衣女子立在我身后，从我这个角度看，颇有几分闹鬼的架势。
“两位姐姐好。”我忙转身道。
右边这个脚踝和手腕系着银铃的是离姬，掌控忘川，在黄泉七姬中的地位仅次于孟姬，极为爱笑，却是个相当不好惹的主儿。至于左边这位额间悬了一大朵白色曼殊沙华，袖口和腰封处还绘了银色藤蔓的女子，她是妍姬的双生姐姐虞姬，掌管三生石，和妍姬样貌极像——啊，不过相像的也只有样貌罢了。
“霜娘，这位是……”虞姬开口道。
“唔，是外子沈君陌。”我都忘了她当初没来参加我婚宴这码子事情了，算起来虞姬好像真不认识沈君陌。
“这样呢，同那杀你的人长得还真是像。”她笑。
可恶死了，虞姬不愧是虞姬啊，一语中的，她和妍姬一点可比性都没有，小七是那么的可爱。
“我刚才却不曾注意，姐姐这新换的发色真是好看。”我回敬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一头白发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知道项羽移情别恋喜欢她妹妹以后太伤心，才会满头青丝尽皆断枯成雪。其实她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我倒是想不明白，那端坐帐中为项羽出谋划策的女子不是她，垓下为项羽灯夜舞剑成奈何的女子更不是她，项羽的人生她到底涉足过多少？她爱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记忆里的幻影？
果然我看到虞姬神色微有变化，然后她故作镇定道：“妹妹这身衣饰，亦很不错。”
记得没错的话，妍姬在人间界做了很多年皇后，又从皇后登上天子位，举国上下的地毯式搜寻，方找到项羽的灵体带回黄泉之境来。妍姬在屏霰所前面跪了整整九天，才换来师傅的点头，应允项羽常住于此，并为他们补办一个婚礼。其实这并不是无先例的，比如说寒襄常常在黄泉之境进进出出，也没人挡着。寒襄么，是个幻术师，或者说是泠洇的夫君，为巫女描眉的男子，啧啧，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我已然不记得虞姬同妍姬冷战了多少千年，只是妍姬比她的姐姐要执着得多。最后虞姬选择断情做回她的高傲曼殊沙华，而妍姬娶了项羽进门。
其实我和虞姬之间还是很有一分惺惺相惜在心里面的，虽然真没什么人能看得出来。妍姬大婚那日我也在场，散场之后做了虞姬好久好久的思想工作。固然她向来不是轻易流泪的女子，可我知道，虞姬只是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茧里面。
我只能说，她没有遇到自己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卷五完
☆、卷终、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
作者有话要说：卷六开更，如大家所看到的，卷六是最终卷
接下来还会有一个黄泉七姬的番外，主要是虞姬＋妍姬＋项羽这对3P【话说3P能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