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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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期望皇上的奖赏?某种好处?某种让步?你已经和他接触了吗?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和他的行政首长伊图·丹莫茨尔联络上了?”
“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题目。”
“你这句话就等于是默认了。好啦,我不问皇上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但它绝不可能太多,在这个衰微的岁月里,他没有太多能给你的。让我向你提个条件,这两位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是学者?”
“说过。”
“的确如此,他们不是在说谎。这位外族女子是历史学家,这位外族男子是数学家。他们试图联合两人的才智,创造一个处理历史的数学,他们将这个合作题目称为‘心理史学’。”
日主十四说:“我对这个心理史学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不论是它或你们外族人的其他任何学问,我都一概没有兴趣。”
“纵使如此,”夫铭说,“我还是建议你听我说一说。”
夫铭大约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以精简的语言描述心理史学的可能性——将社会的自然定律组织起来(每当提到那些定律时,他总会改变语调,让人一听就知道有引号存在),并在大量借助几率之下,使预测未来变得可能。
他说完之后,一直面无表情聆听的日主十四说:“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其不可能的臆想。”
满面愁容的榭顿似乎有话要说,无疑是要表示观点。但夫铭原先轻放在谢顿膝上的一只手,此时却突然收紧,用意非常明显。
夫铭说:“有这个可能,元老,但皇上不这么想。话说回来,皇上本人是个相当敦厚的人物,我指的其实是丹莫茨尔,他的野心不必由我来告诉你。他们很想得到这两位学者,这就是我带他们来此避难的原因。我绝不相信你会为丹莫茨尔工作,将两位学者送到他的手上。”
“他们犯了一项重罪……”
“没错,我们知道,元老。可是这项罪名之所以成立。只是因为你选择要如此判定。它根本没有任何实质的伤害。”
“它对我们的信仰造成伤害,对我们内心最深的感情……”
“可是请你想想看,假如心理史学落入丹莫茨尔之手,那将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没错,我承认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姑且假设有了结果,而帝国政府善加利用——能够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能够掌握独一无二的先见之明,并在它的指导之下采取对策。事实上,他们所采取的对策,必将是营造帝制所欲发展的另一种未来。”
“怎么样的未来?”
“帝制所欲发展的未来将是极度中央集权,元老,难道你对这点还有疑问吗?你很清楚,过去数世纪以来,帝国一直稳定地朝地方分权发展。如今,许多世界只在口头上承认皇帝,而实际上是在实行自治。甚至在川陀这里,也有地方分权的事实。麦曲生大部分的事务都不受皇权干涉,只是其中一个例子。你以元老的身份统治,没有帝国官员在旁监督你的行动和决策。假如让像丹莫茨尔那种人依照他们的喜好调整未来,你认为这种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仍然是毫无根据的臆测,”日主十四说,“不过我必须承认,这听来的确令人不安。”
“另一方面,假设这两位学者能完成他们的工作——你也许会觉得可能性并不高,但这只是假设——那么他们一定会记得,你在没必要那样做的时候,曾经对他们网开一面。然后我们不难想见,他们会研究出如何安排一个未来,比如说,能让麦曲生得到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能改造成和失落世界极为相似的世界。即使这两位忘了你的仁慈,我也会从旁提醒他们。”
“这……”日主十四支吾着。
“好啦,”夫铭说,“你心里究竟在怎么想,实在不难判定。在所有的外族人当中,你最不相信的一定是丹莫茨尔。虽然心理史学成功的机会不大(要不是我对你诚实,我也不会承认这一点),但并不等于零;如果它能帮你们重建失落世界,你又夫复何求?难道你不愿为这件事冒一丝风险?好啦!我向你承诺——你知道我从不轻易承诺任何事。把这两位放了,为你内心的愿望留点机会,总比全然无望要好。”
在一阵沉默后,日主十四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外族男子夫铭,可是我们每次见面,你总是说服我做些并非我真正想做的事。”
“我曾经误导过你吗.元老?”
“你提出的条件,机会从来没这么小。”
“而可能的报偿却那么高,两者互相扯平了。”
日主十四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把这两个人带走,带他们离开麦曲生,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他们。除非有一天……但那绝不是在我有生之年。”
“或许如此,元老,可是你的族人已耐心等待了近两万年。难道你们拒绝再等上个……也许两百年?”
“我一刻也不愿再等,但不论需要多少时间,我的族人都会等下去。”
他一面起身,一面说道:“我会叫人通通让开,带他们走吧!”
第六十章
他们终于回到一条隧道内。当夫铭与谢顿驾着出租飞车,从皇区前往川陀大学时,就曾经穿越过这样一条隧道。如今他们置身于另一条隧道,正从麦曲生前往……谢顿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太敢开口发问,夫铭的脸庞像是花岗岩雕出来的,最好别说话招惹他。
夫铭坐在这辆四座飞车的前座,右边的座位是空的,谢顿与铎丝则分坐在后座两侧。
谢顿对看来闷闷不乐的铎丝试探性地笑了笑:“能再穿上真正的衣服真好,埘吧?”
“我再也不要——”铎丝以极其正经的口吻说,“穿上或看到任何像裰服的东西。而且不论在仟何情况下,我绝对不要再戴上人皮帽。事实上,即使再看到一个普通的秃子,我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谢顿一直不愿开口提的那个问题,最后由铎丝问了出来。“契特,”她以颇为暴躁的口气说,“你为何不告诉我们要到哪里去?”
夫铭挪到侧面的位置,然后回过头来,以严肃的表情望着铎丝与谢顿。“到某处去,”他说,“一个你们或许不容易惹麻烦的地方,但我不确定这种地方是否存在。”
铎丝立刻像是泄了气似的。“事实上,契特,这都是我的错。在斯璀璘的时候,我让哈里一个人到穹顶上去;而在麦曲生,我虽然陪他一起冒险,可是我根本就不该让他进入圣堂。”
“我当时心意已决,”谢顿热切地说,“那绝不是铎丝的错。”
夫铭并未评断两人该各受多少责难,他只是说:“我猜你是想去看那个机器人。有没有一个好理由?你能告诉我吗?”
谢顿感到自己脸红了:“这件事我错了,夫铭。我并未见到我预期的,或是希望见到的东西,要是事先知道长老阁里有些什么,我绝对懒得到那里去。这次真可说是一败涂地。”
“可是,谢顿,你希望见到的是什么呢?请告诉我。有需要的话不妨慢慢说,这是一趟长途旅行。我愿意洗耳恭听。”
“事情是这样的,夫铭。我得到一些概念:世上有人形机器人存在,它们的寿命很长,至少有一个可能还活着,而它可能就往长老阁中。那里的确有个机器人,但它却是金属制品,已经死了,而且仅是一种象征。我要是早知道……”
“没错,我们要是都早知道,任何种类的问题或研究便一概没有必要。有关人形机器人的数据,你是从哪里获得的?既然没有任何麦曲生人会和你讨论这种事,我只能想到一个来源:麦曲生的典籍,古奥罗拉语和银河标准语对照的电动印刷书。我说对了吗?”
“没错。”
“你是怎么拿到的?”
顿了一下之后,谢顿喃喃说道:“这件事有些令人脸红。”
“我没那么容易脸红,谢顿。”
于是谢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夫铭听完后,脸上掠过一丝很淡的笑容。
夫铭说:“难道你就没想到,这一切必定是个哑谜游戏?没有姐妹会做那种事,除非是奉命,而且经过极力劝说。”
谢顿皱起眉头,粗暴地说:“这点根本不是显而易见,人们随时随地会有违常的举动。你咧嘴笑笑倒很容易,我没有你所掌握的情报,铎丝也不知道。如果你不希望我落入陷阱,就该事先警告我哪里有圈套。”
“我同意,我收回刚才的话。无论如何,那本典籍已经不在你身上,我可以肯定。”
“没错,日主十四把它拿走了。”
“你读了多少内容?”
“只有一小部分,我没多少时间。那是一本大书,而且我得告诉你,夫铭,它实在无聊极了。”
“没错,这我知道,因为我想这本书我比你读的还多。它不只无聊,而且完全不足采信。它是麦曲生官方单方面的历史观,主要目的是为了阐扬那个史观,并非提出理性客观的论述。在某些地方,它甚至故意语焉不详,好让外人即使有机会读到这本典籍,也永远无法完全了解读的是什么。比方说,令你感兴趣的有关机器人的记载,你认为内容究竟是些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他们提到人形机器人,从外表看来,这些机器人无法和真人区分。”
“它们总共有多少?”夫铭问,
“他们没有说。至少,我没发现哪一段记载着数量。也许为数不多,但是其中有一个,典籍中称之为‘变节者’。它似乎具有负面意义,但我无法查出是什么意思。”
“这点你完全没告诉我,”铎丝插嘴道,“假如你说了,我就会告诉你它并非专有名词,而是另一个古老的词汇,和银河标准语中的‘叛徒’意思差不多。不过这个古词具有更可怕的意义,叛徒对叛变行径多少还会遮掩,可是变节者却会大肆夸耀。”
夫铭说:“我把古代语文的细节留给你研究,铎丝。不过无论如何,假如那个变节者果真存在,又假如它是个人形机器人,那么显而易见的是,身为一名叛徒和敌人,它不会被保存和供奉在长老阁中。”
谢顿说:“我原本不知道变节者的意义,但正如我所说,我得到的印象是,它是敌非友。我想它后来可能被打败了,将它保存下来是为了纪念麦曲生的胜利。”
“典籍中提到变节者被打败了吗?”
“没有,但也许是我漏读了那一部分……”
“不太可能。麦曲生的任何胜利必定会在典籍中大肆宣扬,而且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
“关于这个变节者,典籍中还提到另外一点,”谢顿以迟疑的口气说,“但我无法绝对确定我看懂了。”
夫铭说:“正如我告诉你的——他们有时故意含糊其辞。”
“然而,他们似乎提到,那个变节者有办法利用……或影响人类的情感。”
“任何政治人物都能做到,”夫铭耸了耸肩,“它叫做领袖魅力——只要奏效的话。”
谢顿叹了一声:“嗯,当初我偏偏愿意相信,事情就是这样。那时为了找到一个古代的人形机器人,我情愿付出很高的代价,只要它仍旧活着,而且我能向它发问。”
“为了什么目的?”夫铭问。
“我想了解太初银河社会的细节。它当时只包含少数几个世界,从这么小的一个银河中,心理史学比较容易推导出来。”
夫铭说:“你确定能相信道听途说的事吗?经过上万年的时间,你还愿意信赖那个机器人的早期记忆?那里面会有多少扭曲?”
“说得没错,”铎丝突然说.“这就像我跟你提过的那些计算机化记录,哈里。日久天长,机器人的那些记忆会慢慢被抛舟、遗失、清除、扭曲。你只能追溯到某个限度,而且越往前追溯,那些数据就变得越不可靠——不论你怎么做都没用。”
“难道就没有町能,”谢顿若有所思地说,“某些数据由于特别的原因,而会一直保存下来?麦曲生典籍记载的一部分,很可能是两万年前的事迹,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手史料。越是珍贵、越是谨慎保存的特殊资料,就越能持久且越为正确。”
“关键在于‘特殊’两个字。那本典籍想要保存的资料,不一定是你希望保存的;一个机器人记得最清楚的事,说不定是你最不希望它记得的。”
谢顿以绝望的口吻说:“不论我朝哪个方向寻找建立心理史学的方法,到头来总是变得绝无可能。何必再自找麻烦呢?”
“现在似乎是没有希望,”夫铭以毫无情绪的语调说,“但只要有必要的天分,也许我们终能找到一条通往心理史学的大道,它是大家此时此刻无法预见的。再多给你自己一些时间——我们就要到一个休息区,让我们开出去吃顿晚餐。”
在吃羔羊肉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