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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长歌天下-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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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生命,如今这生死不知的样子算什么?小玮,你一生骄傲,自诩才智过人,难道就甘心不明不白地死于几名粗鄙武夫之手了吗?

    赵月止了血,又掏出几颗药丸化了水喂元玮。元玮一无知觉,如何晓得吞咽,药汁从嘴角滑落,点滴不曾入喉。赵月两手一摊,半是快意半是推脱地说:“这我可就没法子了,他伤得太重,周身经脉都受损,怕是活不过今夜了。”瞧瞧赵长歌的脸色,总算把最后两个字咽下去,只在心里多骂了几遍活该。

    “阿月,快去拿明丹来。”赵长歌说完盘腿坐到床上,手掌抵住元玮后心,将内息送入为他吊命。赵月万般不愿,被长歌眼睛一瞪,只好遵从了。他怨恨重峰多事,做这亲疏不分的滥好人,经过他身边时便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拇指尖,疼得西越皇帝在原地不住跳脚。赵长歌用真气在元玮体内慢慢游走,发现他外伤沉重,内伤却更为凶险。前胸后心都中了几下阴毒重手,性命只在旦夕,且主经脉已断,日后即便医治好,身上的武功也废定了。他原先还有几分疑心元玮在施苦肉计,现下才信他真是遇险了。

    明丹取来了,还装在那只小小的玉瓶中。赵长歌叫赵月用温水化开,低头含了,一口口,小心地哺入元玮口中。这情形赵月看不得了,别过头去同自己怄气。重峰却是一脸平静不波,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他早知道长歌心里还是放不下秦王,也清楚长歌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多半是因为被他的一往情深感动。在城外,明知是情敌遇难,仍旧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便是希望与赵长歌一起重新审视两人的感情。他,越重峰,堂堂男子,难道也要效仿妇人斗计争宠不成。对于长歌,他爱得彻底,一生一世不会放手,但赢人也要赢得光明正大,否则日后悠悠岁月,叫他如何面对心爱之人。

    强劲的真气在全身经脉中涤荡冲撞,元玮如受酷刑,苦不堪言,终于“啊”地一声大叫,吐出两大口黑血来。运功疗伤此时已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赵长歌见他终于醒来,连忙低声告诫道,“小玮,气守丹田,全身不可用劲。”

    元玮勉力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长歌,眼角竟微有湿意。赵长歌原以为自己一颗心已是衰草满地,被他用极其眷恋的眼神一望,居然也似晚风中的涟漪一般摆荡不休了。元玮张了张嘴,口中再次涌出黑紫色的血块,他挣扎着说:“小心~~姚胜,他~装的,元晖,元晖~~在他军中。我想来~~告诉~~告~诉~~他们追~上~~”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你不要再劳神说话!”赵长歌见他嘴里的黑血越涌越多,赶紧拦住。

    “你让我说吧,再不说,怕来不及了!”元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眼睛忽然亮了,面颊上也泛出病态的红光。紧紧抓住赵长歌的手又道:“江南桃花,漠北草原,极西明月,谒东大海,我都去过了,哪里都比京城的孤清冷殿要好要强!长歌,我错了,我错了!悔不该负你一腔真情呐~~”后面已是呜咽恸哭的声音。

    刻骨铭心的恨像见着太阳的春雪一样化了,蒸腾殆尽了。赵长歌眼中流下两道清泪,拥住他,默默无言。就像小时候,他常这样抱住小小的元玮,给他慰藉。寂静的夜里,空空荡荡的宫殿,脊背与胸口相贴的那一丝暖意,在谁都看不着的地方留了下来,一直留了这许多年,从来不曾忘记。

    重峰不忍打扰了两人,牵住赵月的手,放轻脚步退出来。赵月一出门便甩开他,怒道:“你倒大方啊!帮着情敌投怀送抱,这算个什么?秦王是很等样的人物,你不晓得吗?长歌这次若是心软被他骗过了,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重峰抬头望天,久久不语。半饷后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银质太阳形令牌,上头刻着金乌一只。他说:“我们赶到后,和那些人动了手,其中一个的怀里掉出了这个东西。阿月,你可认得?”

    赵月的瞳仁收缩了一下,这东西他当然认得了,天命教教宗令符。那神秘教宗真是元晖不成?元玮最近频繁露面,他未死潜逃的消息怕已为南魏朝廷获知了。只是燕王此举到底为了何事?按理说,当务之急是解决赵军,一个已被废黜,诈死埋名的秦王何劳如此兴师动众?难道说元玮方才说得都是真的,姚胜示弱只是为了麻痹赵长歌,那个智计出众到连赵长歌都十分忌惮的元晖正指挥四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对济宁城发动总攻?敌我十比一的军力对比,段子堇和赵清翔大军远在千里之外,来不及回援,济宁危矣!这下当如何是好!
第六十三章
    天,下起了倾盆大雨。才不过初秋,济宁城里却没有一丝暖意,那厚黑的天空不时被闪电划破,远方的闷雷就像战鼓般不断响起。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死尸上,与血水泥土混在一起,地面一片混浊污秽。赵军若非事先得到元玮示警,只怕被姚胜官兵攻破了城门还不自知,以为对方又是来和他们玩吊花腔的。城头上,破败的“奉天乞命”大旗呼剌作响,曾经战无不胜的赵军倚着城堞,任凭冰凉的雨水从脸颊流下,呆望着城下那旌旗密布,刀枪如林,像火山般蓄势待发的南魏官军。他们明白,下一波攻城很快又将开始了。赵月和重峰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离开过城头一步,只因为元晖将四十万大军分作十营,不分昼夜轮番强攻济宁,而身为全军统帅的赵长歌为救重伤的元玮,这几天里根本没有离开过他病榻半步。

    赵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心里暗道,这个燕王平时不显山露水,其实胸中自有丘壑,看他挑的好日子。连日大雨,使赵军犀利的火器难以发挥作用,攻城官军的伤亡便减轻了许多。如今,赵清翔人在沧州,正与南魏十五万精卒打得难分难解。沧州乃京城门户,取下沧州,才有可能进攻中都。这个时候他只能全力进攻,决不可回师救援,不然沧州守军趁机反攻,济宁便要腹背受敌。段子堇率军南下,刚进占了江州,即便弃守城池,立刻不顾一切地北上回援,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到。萧岩的五万北戎铁甲军被分出去一半,还在去齐州的路上,打算伺机骚扰京畿呢。剩下的另一半,却借口雨天泥泞,不利重装铁骑,不肯出战。北戎皇帝争夺天下的雄心从来都未止歇过,不过是碍着赵家的缘故,略略收敛罢了。趁眼下这机会,他们是打算釜底抽薪了吗?难怪赵长歌当初只肯借兵五万,举事后又不动周杨两人驻守在雁门关的近二十万大军,想必也是忌惮北戎反复无常吧。此刻济宁兵力空虚,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赵长歌原料定这姚胜胆小无能,并非帅才良将,又因为海奇山的缘故与朝廷也不十分契合,于是兵行险招,用自己为饵牵制住对方大军,分兵突袭江南及中都外围屏障。可他没想到姚胜刚到济宁不久,元晖便手持绍帝钦赐的金牌闯入中军大帐,一剑斩了这位怯战的大帅,自己偷偷掌握了四十万大军的控制权。此后不断上演的攻城闹剧,便是这位燕王行的骄兵惑敌之计。

    这时,南魏大军中再次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声。元晖派出重甲弩兵,直逼城门,骑兵身后却是一排手持刀斧的黑衣人。这意思很明白,谁敢后退,立斩不饶!赵军一阵羽箭如蝗,想射止骑兵阵脚,可这些已没有了退路的人竟似不要命一般,不顾箭阵就闷头前冲。赵月回头看看重峰。西越皇帝倒是镇定异常,从战袍上撕下一条布来,在自己右手腕上紧紧缠了几道,准备亲自挥剑上阵。他心中不忿,忍不住抱怨说:“长歌心里光惦着那该死的元玮,我倒要看看,若是济宁丢了,他会不会头疼!”

    “济宁不会丢,”重峰淡淡地回答,“不是还有你我在嘛!你跟在长歌身边的日子比我久,难道还不明白他的性子。济宁若是失守,他不会头疼,只会失望,对我们两个失望!”说完跳出去一剑劈倒了一个爬上城头的南魏小校。赵月跺跺脚,也跟着冲了上去,金刚盘丝带出一溜血珠子,又有几名攻城士兵倒下。

    城下,攻城车不断撞击城墙,外城已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赵月命人倒下十几桶滚油去,南魏士卒被烫死烫伤无数,这才略略逼退了几步,抢得机会用巨石勉力填补豁口。城楼上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白刃激战。一处一处白刃相交,近千名攻上来的官军与守城赵军连喊带杀,滚成了团搅成了堆,杀成一片。十几名西越大内侍卫护卫着重峰与敌人熬斗,有冲到眼前的官兵就拼死刀劈枪刺,不退半步,战局一时胶着。赵月眼看外城支持不住了,回头冲越重峰喊:“小峰,外城坍塌,我领人杀出城去抵挡他们,你在城头督军策应,并令民夫抢修外城可好?”

    “不行!”重峰还来不及答话,有一个人从人堆里杀出来抢先接口。那人高大魁梧,却长着一张颇为至诚的孩儿脸,正是北戎南庭王萧岩。按萧拓的意思,这回是要逼赵长歌向他低头服软,双手奉上西北六郡后,才肯出手相助。可萧岩担心赵月的安危,便瞒着他哥哥,悄悄换了装束,混在赵月亲兵中暗地里照看他。方才听见赵月要以身犯险,赶紧跑出来阻止。赵月已杀得同个血人相似,看出去什么都是血红的,拿手背一擦眼睛上的血迹,恨恨地骂道:“去你奶奶的!老子的事情要你管,你是那根葱那头蒜呐!回家吃奶去吧!”

    萧岩见他只点了两百人便要缒城而出,这跟自杀有什么分别,哪里肯依,直急得跳脚,最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三枚火箭来。红色的焰火在天空中闪烁不休。北戎铁甲军中有一万人是他南庭萧大王的亲兵,见到主子发警讯,立即整装上马,片刻后已在城门口集结完毕。萧岩大力推开赵月说:“你老实待着,我去!”

    北戎铁甲勇冠三军。城门一开,便如潮水般涌杀而出,玩命似的专往官军蚁聚簇簇的地方践踏撕杀,顿时闹得南魏军队人仰马翻,如开锅米粥一般四散奔逃。一万悍将身不批甲,手执长刀,霹雳流星般地肆意屠宰,砍瓜切菜似地一倒一大片,惨叫呼嚎马嘶悲鸣搅和在一处,通天的血雨瓢泼而下,一地的尸块人头被马蹄踢得四处乱滚。围攻济宁的士兵大多出自南方数省,何曾见识过此等彪悍的种族,直吓得哭天喊地,连连溃退,元晖的刀斧队都不能制止!赵月命人又是巨石又是铅水,终于修补好了外城墙。攻上城楼的南魏军士失了后援,很快也被重峰率领守军一一消灭。元晖见己方士气受挫,再战无益,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下令收兵。

    赵军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被浓厚的血垢遮掩得难辨眉目,官军刚一鸣金,手中的兵器就嘡啷啷地掉了一地,杀到手软握不住了。此一役,虽临危得北戎铁甲军襄助而侥幸逃过大难,但瞧燕王这幅架势,明日还要恶战,纵使是赵月和重峰也有些心惊肉跳,随赵长歌征杀至今从未尝如此恶战,元晖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们消灭在济宁了。

    外头隆隆的炮响惊醒了床上的元玮。他睁眼一看,赵长歌伏在他腿上正睡得很香。这三天里他始终没合眼,不断以真气为元玮疗伤,方才终于熬不住,累得睡死过去了,连攻城的炮声都吵不醒他。这颠倒众生的面庞看上去憔悴不堪,令元玮不由微微心酸,世上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此人待他一片情真,想到这里便伸手去轻抚他的头发。军中简慢,赵长歌没有带冠帽,只用黑色带子束着,十分凌乱。元玮就轻手轻脚地用指尖细细梳拢,再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子替他别好。他在姚胜军中伏有数名暗桩,侥幸探得燕王秘密。元晖发现机密泄露,立刻派遣大批高手追杀。细作拼死把消息送到主人秘密住所,同时也带来了缀在他身后的大批杀手。秦王由二十几个心腹护卫着,死命突围,想进入济宁,双方一路交战,死伤了无数。若不是他命大正好遇见微服而来的重峰,元玮是死定了,赵长歌也危矣!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冷哼,有人站在院子里开口揶揄道:“嘿嘿!阁下当真是风雨如磐,外面的南魏大军都快打进来,居然还能枕着美人膝盖高卧不起。佩服啊佩服!”

    元玮眉毛一轩,正要反击,却见赵长歌伸了个懒腰,朝他挤挤眼睛,然后慢吞吞地起身走出房门。萧拓一脸铁青,负手而立。他微服躲在北戎军中,结果被赵长歌几句话从萧岩那里骗出了真相,他有心临危将赵长歌一军,自家弟弟又被赵月激得乱了阵脚。南人怎屏的这般狡猾难缠!

    赵长歌装模作样地朝他一拱身,说道:“陛下何时来到济宁的,长歌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嘎嘣!是萧拓咬碎钢牙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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