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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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瑶耐心听着那守卫炫耀,并不插话。她深知这些小人物的心态,皇上几年都不见得来一次的行宫,平时哪敢有人叨扰?在这里守林子官再大也多半寂寞无聊。能有件事张罗,还能得丰厚的银子,那守卫估计睡觉都偷着乐。
果然那守卫炫耀完了,正色道:“您拜帖上自称是平南王之女,我那兄弟也不敢怠慢。恰好听闻公主殿下一早去了晴明阁,又费了不少周折,才托人将帖子送到。您看……”
秦瑶拿起身旁早就备好的另外一袋银子再次递了出去。一开始她就料到愿意跑腿送信的人定然贪财,来回传递消息难免再多讹些钱财,所以她早就将辛苦费拆开分了好几个钱袋来装。虽然总数没多少区别,不过一次次给出去,显得“诚意”更足。
那守卫得了“额外”赏赐便不再卖关子,从怀里取出信函呈递给秦瑶。
秦瑶多留了心眼,让身旁影卫接了信,等将守卫打发走了,也不急着拆看,反而是小心检验有否夹带毒物,小心行事免得着了道。
李牧云训练的影卫的确有过人之处,很快就发现信封无毒,信纸上却涂了慢性毒药,人的肌肤如果直接沾了这种毒虽然不致命,但会萎靡不振昏昏欲睡。
秦瑶倒吸一口冷气,多加了十二分小心,让影卫拿了信,她掩了口鼻才敢靠近仔细看上面写的内容。
秦瑶,很高兴你这么快就能来这里找我。行宫禁地闲杂人不得进入,你若想面见我,最多再带一人。我知道你除了解药还想要别的,我可以给你机会,不过机会也意味着考验。林子里有陷阱,行宫内也设了不少机关。你们两人如果可以坚持来到晴明阁,我们再仔细谈谈条件。否则,也没必要见面了。
秦瑶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与廿一仔细将信笺上的内容反复琢磨推敲,梳理出重要的信息。
首先,可以肯定静和公主的考验,奖励书不仅仅是七伤散解药,信中暗示了还有其它内容可以谈。
其次是好心提醒了林子里有陷阱,行宫内有机关,还指明目的地是晴明阁。
最后一个重点是秦瑶发现的。
“阿宁,你注意到没有,殿下是让咱们两个人一起进去,一起去到晴明阁。关键点是两个人,缺了谁都不可以。所以你不要光想着保护我,万一你受伤或者被别的什么绊住,我一个人到达了也没用的。”
廿一的眼中闪现疑虑。
秦瑶却趁热打铁万分肯定道:“别猜了,我们女人的想法和你们男人不同的。殿下对你的兴趣更大,那可是不争的事实,让我嫉妒了很久呢。”
廿一心头一亮,用传音入密对秦瑶说道:“殿下会否因为与我母亲旧日情谊能手下留情?”
秦瑶点点头,信心更足,微笑道:“也许吧,至少她已经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
对随行其余人简单交代几句,秦瑶就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劲装将自己收拾停当,带好了武器,脚尖点地干净利索地翻身上马。
秦瑶盘算着从禁林到行宫建筑群还有一段距离,骑马比走路能多存些体力没什么不好,再说有些陷阱恐怕还要靠活物来试,于是又多牵了两匹马备用。
廿一徒步跟从,两人三马消失在禁林之内。
行出一段路,秦瑶估摸着身后那些人已经看不到这边,于是轻轻勒马,自然而然向着马旁迈着修长大腿奔跑的廿一微笑着伸出手。
廿一瞬间停住身形,眼神由迷茫渐渐变得清澈而后是激动,他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
“上来,我教你骑马。”
廿一纵身上马,高大身躯坐在秦瑶身后,局促不安的双手却被她抓住,牢牢按在她的腰间,让他可以抱紧她的娇躯。
她毫不害羞,寻了舒适的姿势靠在他怀中,让了马蹬给他,甚至是将缰绳也交到他手里,而后柔声说道:“廿一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怎么骑马吧?”
廿一轻轻点头。
秦瑶笑颜如花,欢快道:“太好了,控制马匹很麻烦的,有你在,以后我就都可以偷懒了。”
危难之地重重考验算什么?紧张的心情因着她的笑容放松愉悦。
廿一心想,林子应该更大一些,路不到尽头才好。让她能一直这样坐在他的怀中,笑得如此灿烂,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永不分离。
106棋局执子人
行宫,晴明阁内。
窗外鸟语花香,房内幽深静谧。
黄袍男子与紫衣女子对面而坐,两人之间是一张棋案。檀木为底金玉镶边,黑白分明的玛瑙棋子零星散布。
旁侧香炉烟气袅袅,矮几上精致器皿里茶水饮食齐备,而太监宫女竟都是退到了一丈开外,低头垂首,个个充作死物声息全无,不敢打扰两位主子的雅兴。
黄袍男子饮了一口茶,并未在棋盘上落子,而是开口说道:“皇妹,你若输了,想赔给朕什么好处?”
紫衣女子人到中年,不过风韵犹存,眉宇间信心十足,微微一笑,坦然答道:“皇兄,这一局定然是我胜出,倒要问问你能赔给我什么好处呢。”
皇帝并双指夹起一颗黑棋,果断地落在棋盘上一处,逼死了周遭一片白棋,瞬间逆转败势,并不服软道:“皇妹,从小你就喜欢争强好胜,现在脾气还没改啊。三五成把握你就有绝对的信心?你选的那三个人朕看着都还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没有谁能及你当年一半的本事。你这么急着传位会否太仓促了?”
静和公主绽放魅力笑容,并不在意棋盘上的失力,胸有成竹道:“皇兄,下棋妹妹从来都不如你,但是看人却还算是准。否则多年来不可能在江湖上站住脚,为朝廷办成那些事情。你我都老了,不服老不行。我想着早点与丈夫儿子共享天伦,有何不对呢。那三个孩子现在虽然稚嫩,不过各有优点,最终选定的人又有你照着,顺带教诲一二,接掌紫凤印绰绰有余。”
皇帝面露忧色,叹息道:“皇妹,有句话朕赞同你,就是咱们都有老的一日。朕在位尚能照顾你的传人,若不在了,太子年轻识浅心善仁慈,恐怕会更需要一个老练狠辣的帮手才行。”
“那皇兄就别藏私,随便传一两招,可比我教一辈子都强。”静和公主戏谑地挤兑。
皇帝无奈道:“皇妹,不要戏弄朕了。朕知道你一定留了后手……快说出来,朕什么都依你。”
“这与我刚才打的那个赌有关。”静和公主收起笑容,忽然很严肃地解释道,“我赌平南王的女儿秦瑶带着她的奴隶一定能活着走到这里。”
“朕一早给了你骗去了调用御林军和影卫的权利,胜负还不是都在你手里捏着?”
“皇兄以为我会手下留情故意放他们进来?恰恰相反,我不仅调动御林军和影卫层层设伏拦截,我给那三个候选人的题目也是让她们杀死外来之人。她们每个人都被规定只能带一名帮手……还算是公平吧?”
皇帝的眼眸里绽出精芒:“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挑了四个候选人?秦瑶也算一个?”
静和公主不再卖关子,点头承认道:“这样理解也对。那三个候选人不缺聪明,缺的是狠心。在白鹿女学里,她们与秦瑶都是相识,算不上好友也不算仇敌。如果她们做不到我吩咐的事,那么将来又怎能替皇兄完成那些残酷的杀伐任务?女人天生善良,容易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而皇室需要的紫凤印之主,不能因着善良违背了君主意志。”
“难道秦瑶不是女人么?听皇妹的意思,好像更看好她?”皇帝提出质疑。
“也不能说是看好。”静和公主解释道,“我留在外边那一半隐龙的人全都死了,据我所知,平南王的爱子秦放没有这么狠的心。当时秦瑶应该是匆匆赶了去,参与了围剿的全过程。还有平南王与宁家这场局,平南王居然是将秦瑶派了出来,就算是幌子那也需要秦瑶拥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
“秦瑶未必是平南王的亲生女儿,也许是早就训练好的死士。”
静和公主否认道:“并非如此,我之前见过她,也见过那个奴隶。”
皇帝终于听出话外之音,问道:“你反复提一个奴隶是为什么?”
静和公主的眼中流露复杂神情,幽幽道:“皇兄,为了你的大业,我不惜出卖了好姐妹,鼓动她抛夫弃子,为了所谓真爱私奔,替她掩藏行踪阻挠平南王的搜寻。她走了然后死了,你的眼线才能安稳留在平南王身边。
但她爱的男人和她与那男人生的儿子必须活下来,平南王与宁家鹬蚌相争的局面才好继续。他们相互敌对消磨精力,才能放缓发展减轻对朝廷的威胁。而那个在阴谋中诞生,多年来一直无辜受尽折磨的孩子叫廿一,就是秦瑶此番带在身边的奴隶。”
皇帝全身一颤,禁不住问道:“你说秦瑶将宁重楼与慕容雪的孩子带来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他们此来究竟为了什么?”
“皇兄别担心,他们并不知道真相,甚至可能也不知道陷入了紫凤印的考验之中。他们来找我,是为了拿到七伤散的解药。平南王在廿一身上下了七伤散的毒,再有两次毒发,廿一必死无疑。秦瑶不想廿一死,不愿遵从平南王的指令行事去迫害宁家的人。而且这两人可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我猜应该是恋人。”
皇帝瞪大了眼睛,早忘了棋局,怔怔盯着静和公主,半晌才问道:“堂堂平南王之女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从出生起就受尽折磨的卑贱奴隶?”
“秦瑶从小混迹街头,与一般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心性截然不同。廿一武功极高,识文断字,对秦瑶忠心耿耿。我虽然不知他们两人为何会相爱,却相信他们这一组的实力比另外三组都强。这才给了他们最难的考验。”静和公主顿了一下,回望着皇帝探究的目光,正色道,
“无论起因,先说结果,难道皇兄不认为,平南王之女与一个奴隶相亲相爱是好事么?皇兄当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蓄奴的种种弊端,早想下发敕奴令,可是封地内那些王公大臣们舍不得奴隶带来的种种好处,光在京畿试点都无法推行。但是若有封地最广的平南王支持,两相呼应便能牵动四方……何况廿一是宁重楼的儿子,为了儿子不再是奴隶堂堂正正做人,要宁家交出矿权来换说不定也有的谈。皇兄应该不想看到平南王真将宁家整垮,倒了宁家还会冒出别家聚敛财富。平南王的藩位也不是随便能削掉的。不如将流血冲突消弭在无形,少死一些人,借力使力稳稳操控人心,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而秦瑶,无疑是平衡局面的一颗绝妙棋子。”
皇帝皱眉,思绪起伏。许多话不必静和公主说透,他就已经明白更深一层的意思。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决策要不要用秦瑶这颗棋。至于怎么用,都交给静和公主也无妨。兄妹之间合作了这么多年,早就熟知彼此的才能和性情。圣人云天子一向是孤家寡人,不过自从大齐有了紫凤印以来,皇帝就少了寂寞,多了一个贴心的帮手。
想到这里,皇帝开口道:“如果紫凤印传给秦瑶,她必须嫁给太子为妃,留在深宫朕才能放心。可是既然她喜欢的人是廿一,就算为了权势暂且答应嫁给旁人,也会留下隐患。不妥,不妥。何况就凭她一个庶出的女儿,怎能控制平南王听从朕的号令支持新政?”
静和公主微微一笑,复杂眼神里跳动着兴奋之色,沉声道:“首先,我没说一定要给秦瑶紫凤印。其次,棒打鸳鸯的确是不妥。而且秦冶源当然不会那么老实地听命陛下。但是如果让秦瑶嫁给廿一,然后再帮她继承平南王之位呢?”
“皇妹你疯了不成,秦瑶是女子……”皇帝脱口而出的质疑戛然而止,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颤声道,“……女子为王,倒未必不可以。”
“没错,秦冶源那两个满脑子圣人书的儿子不敢做的事,秦瑶敢做。将来她以女儿身破天荒继承王位,迫于外界压力要想在封地内站稳脚,一定会倚仗朝廷扶持,所以必须拼命讨好陛下。她有很明显的弱点,她追求的恰恰是陛下能给的,所以她会是一个合格的傀儡。女人比男人更好控制一些。如果陛下还不放心也可以趁机让她再难有子嗣,到时候平南王因无后撤藩,封地被收回也名正言顺。”
107同甘共苦时
秦瑶没有想到,从禁林到行宫的外墙,这段看起来不到十里长的路,居然走了这么久。直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依稀感觉到行宫的轮廓。
然而他们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三匹马死了两匹,廿一身上也挂了彩。禁林里的陷阱仿佛无处不在,时不时还有偷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