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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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在门外廊下服侍着秦瑶脱去蓑衣,擦干头脸上的雨水,他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秦瑶则尽量趁此时机平复纷乱的心思。
入得书房之内,秦瑶左右一扫不见旁人,门也从外边关好。她于是赶紧跪倒在地,装出可怜模样,柔声道:“父王,女儿知错。”
王爷面色不善,阴森森问道:“瑶儿,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秦瑶权衡再三,十分确信自己的心智手段在王爷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与其妄图编谎话存侥幸还不如全都照实说,除了廿一会武功那件事情要尽量瞒着,视情况而定关键时刻为了保命她绝对不会顾念旁人死活。
“父王,女儿不该不顾身份深更半夜穿了丫鬟衣服跑去下奴院子。”
王爷别有深意道:“你冰雪聪明,为何明知故犯?”
秦瑶看王爷暂时没有发作,赶紧为自己辩解道:“女儿思量着白天的事情,疑虑重重,夜难安寝,所以才会急着找那贱奴求证一件事情。”
“你想求证什么事情?”王爷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探究和好奇的味道。
秦瑶故意卖关子道:“女儿不敢讲,不敢乱猜,惴惴不安,才会隐瞒行踪偷偷摸摸独自跑去问。现在女儿后悔,知道做什么都瞒不过父王的眼睛,女儿……”
奉承话谁都愿意听,王爷也不能免俗,尤其伶俐的小孩子当面承认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他产生了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感。他脸色稍霁,语重心长道:“瑶儿,知道不该瞒着本王行事,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讲的?本王先恕你无罪,你只管如实说。”
秦瑶等的就是这句话,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娓娓道来:“白天场面纷乱,女儿曾怀疑是那恶徒派人来,所以特意用那贱奴当人质。而后才发现原来是另有杀手,女儿就略施手段从那贱奴嘴里套话。”
王爷不屑道:“那贱奴愚昧无知,他能说什么有用的?何须你略施手段问话。”
“女儿早觉得阿墨不似表面上木讷憨厚,屡次试探他,当初喊他来春和园给那贱奴疗伤,其实也是考验,想看看他是否与那贱奴有瓜葛。”秦瑶三分真来七分假,绘声绘色道,“阿墨果然与那贱奴私下里谈了些别的。女儿这些天赏那贱奴饭食,许他休息养伤,小小恩惠就让那贱奴对女儿感激的很。当时车门破了,女儿用他堵着车门当挡箭牌,说回府就给他吃喝,他便信了,乖乖将阿墨对他说的话全告诉了女儿。”
王爷的脸色比刚才更好。那孽种从小被当成最低贱的奴隶□,不让读书习武,只当牲畜使唤没日没夜做粗活,听秦三才汇报说那贱奴又蠢又笨,稍微复杂精细的事就学不会,还经常为了求一口猪狗都不吃的东西挨打受罚。瑶儿那样聪明,自然是随便用些手段就能骗那贱奴乖乖听话。是以对于秦瑶的说辞,王爷并没有质疑,反而兴致勃勃道:“阿墨究竟对那贱奴说了什么?”
“阿墨是知道女儿并非养在商户人家的大小姐,与公开消息不符,所以他怀疑女儿根本不是父王的血脉。阿墨对那贱奴说见过与他容貌相似的人,只要那贱奴帮忙打探女儿的底细作为交换条件。”秦瑶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仰头眼眸中满是怀疑与胆怯之色,渐渐脸上神情又变作了坚定与诚恳,她认真说道,“父王,女儿真的是您的女儿么?女儿睡不着觉,就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怕露了马脚,影响了父王的大局。其实女儿明白,倘若一切都是早有计划,女儿自当遵从父王的安排行事,哪怕女儿无福也没资格称您为父王,女儿……女儿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秦瑶的演技可谓是天生高超,得母亲言传身教,又为生计久经训练,想哭想笑、装清纯无辜、装狠辣歹毒都能惟妙惟肖。刚才她是用了心,加了感情,将自己对王爷的敬仰憧憬期待演绎的出神入化,连她自己都觉得应该是这样,王爷总能信她几分。
王爷心中一软,秦瑶那张与慕容氏酷似的面容让他不由自主无法再维持冰冷的样子。他是那么爱她,爱屋及乌,就连长的有七八分像她的秦瑶,他都舍不得硬下心肠相对。秦瑶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她惴惴不安,她渴望得到像他这样的父王,她聪明伶俐愿意为他效力,那他就满足她,顺便用父女之情来控制她。他叹了一口气,温和道:“瑶儿,地上凉,别跪着,坐在本王身边。关于那个计划,本王仔细对你讲讲。今后你才好知道分寸,不要再做让本王担心的事情。”
秦瑶跪的膝盖疼,终于等到王爷心软,她如释重负,乖巧地起身坐在王爷椅子旁边的绣墩之上。那里通常是丫鬟们为王爷捶腿的位置,她堂堂小姐坐上去却显得极为自然又多了几分女儿对父亲的儒慕亲近。
王爷更是欢喜,刚才的不快已经去了八九分,平和道:“瑶儿,你当然是本王的女儿。至于那个阿墨,从调入王府开始,本王就怀疑他的身份动机。”
秦瑶不解道:“既然怀疑阿墨,为何还要他去接女儿回府?听管家秦顺说,其他去接女儿的都是父王的心腹,府里的老人,会严守女儿的身世秘密。”
王爷高深莫测地笑道:“问的好。虽然阿墨掩饰的很好,为了能混进王府做了许多工作,在庄上老老实实待了那么多年,但本王也不是吃素的。这次本王是故意顺了阿墨的心意让他去接你,故意让他怀疑你来路不明。”
秦瑶若有所悟,心头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颤声问道:“那父王已经知道了阿墨是什么人,才设下圈套让他们上当?”
“刚开始本王不能确定,本王也怀疑阿墨应该是那恶徒派来救那贱奴的。结果今日之事,还有你提到的一些细节,让本王看清,就算阿墨与那恶徒有关,估计也并非一势,肯定有矛盾有利益冲突,甚至为此他要设伏杀了你和那贱奴。”王爷凝声道,“瑶儿,你可知他们为何要连你也杀?”
秦瑶先是茫然摇头,而后心中那模糊的念头突然变得清晰,她大胆猜测道:“莫非有人怀疑女儿不是父王的女儿,会是那恶徒的孽种?那贱奴也许是父王随便找的替身,为了将来阴谋报复……难辨真伪,假是真来真是假,让那恶徒防不胜防吃亏上当?”
王爷哈哈大笑,赞叹道:“瑶儿,果然不愧是本王的女儿,真是聪明啊。你猜的不错,本王暗中早已开始计划,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相信你才是那恶徒的女儿。”
秦瑶想到廿一背负罪孽受尽折磨的惨状,不免有些紧张道:“父王,女儿……女儿不想与那恶徒有什么牵连,女儿……再说那恶徒怎能不知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王爷微笑着安抚道:“瑶儿莫怕。当年本王救回先王妃时那恶徒已经逃得不见了影踪。本王抓了那恶徒身怀有孕的女人,想着以她为质,结果那女人生下孩子就死了。逼不得已本王只好留着那小孽种的命。算了,旧事不提,关于正在进行的复仇计划,你且听本王细细与你讲……”
王爷云淡风轻讲着那个计划,秦瑶听得脊背上汗毛倒竖手脚冰凉,她简直不敢想象倘若换成是她被王爷如此算计着,恐怕只有死了才能解脱,然而在王爷的计划中那个恶徒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越说越高兴,得意洋洋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瑶儿,你现在明白了吧?本王要的就是让那恶徒尝尽世间所有苦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不如死却还是不能死。哈哈!”
“女儿……女儿明白了。”秦瑶的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越发乖巧道,“那么女儿现在所做作为其实对父王的大局没有太大影响,对不对?女儿以后是不是应该故意对那贱奴好一点,将来带着那贱奴去到那恶徒身边,才会让好戏更加顺利?”
王爷点点头,假慈悲道:“你一个女孩子心软善良没什么错。本王若逼你对旁人下毒手一来是难为你,二来本王也良心难安。好在你胆大心细灵活机变,对本王又有如此忠心懂得孝道,本王自然会在计划中为你留好后路。瑶儿,本王真的很庆幸将你认回身边,有你这样的好女儿,本王就能放心多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秦瑶忙不迭应着,心头恐惧挥之不散。王爷慈祥的面庞变得模糊,重叠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仿佛支离破碎的面具又似一头嗜血的妖魔。
秦瑶心道母亲发疯的时候骂的没错,这个恩客老爹果然是衣冠禽兽。
35衣服的问题
到了早上风雨没有停。
廿一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清醒,只是感觉手腕上的铁链终于解开,他趴倒在地,有人踩着他的腿在他的脚踝上又砸了一副新的铁镣铐。不过不是继续刑讯,甚至还有人为他胡乱涂了一些止血的药膏就不再折腾他。
廿一缓了一会儿,一点一点挪到墙角靠近水缸的地方,蜷缩起身体。他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而且他能留在刑房中竟无人催他上工,其实刑房里除了味道不好闻别的都还不错,至少比幕天席地睡在院子里无法遮蔽风雨强一些。当初他还有席子和毯子的时候,更是舒服。
廿一挣扎着支撑起身体,习惯性地将右手伸入水缸,想掬一捧水灌入嘴里,不过他的右手上指甲全都脱落,沾了缸里的盐水,一阵钻心刺痛。他急忙抽回右手换了左手去弄水。他头晕沉沉,正在发烧,寒风卷着冻雨从刑房的窗洞往里灌,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很冷,胃又开始痛,按照以往的经验喝个水饱或许能缓解饥饿。
喝完水,廿一已经筋疲力尽,在冰冷石地上蜷缩成一团,默默运功,以真气游走周身穴脉,几个周天之后,伤痛渐渐麻木,寒冷似乎也不觉得了。
饥饿无觉,廿一开始盘算解决衣服的问题。
记得十岁那年刚入冬,也如这次一样博雅园的管事赏了他几件御寒的衣物,可惜没穿两天就被鞭子打烂。他趴在刑房里养了一日,才刚能站稳就被派去给各个仆人院子水缸里添水。秦三才故意不让他穿衣服,他只有光着小身子拎着沉重的水桶,吃力地走在夹道里,能清楚地听到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看那个小贱货,青天白日还光着身子,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谁。”
“好像是三管事不给他衣服,才这么小的孩子,一身伤大冷天,怪可怜的。”
“小贱奴有那种恶棍爹,活该受罪,有什么好同情的?”
“听说他晚上经常去桃李园服侍那位李先生,一个天生被人玩的器具,小畜生而已,根本不用穿衣服。”
“是啊,你看他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的,一定是那里被弄得并不上腿了。”
廿一紧紧咬着嘴唇,心内酸涩却没有资格辩解,那个能证明清白的秘密他不敢说,说了估计也没人听没人信,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何苦呢。
大前天在李先生那里练功,廿一是单脚站在钉板上,另一条腿高高抬起到头顶贴在耳侧,双手平伸各自举着一碗水。如果他站不稳打晃手里的水洒出来,或是脚上被钉子扎的实在受不了试图换姿势,伸展开的大腿内侧就会被藤鞭狠打。那一晚上他晕倒好几次,两条大腿内侧都被打得青肿,自然是无法并拢,又因为轻功还不到火候双脚都被钉板刺穿,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已经难得。
廿一精神恍惚,动作迟缓,被几个半大的孩子恶意地推倒在井边,刚刚打上来的一桶水泼洒在石地上迅速结成了一层薄冰。他蜷缩在地,护着要害默默忍受踢打。这些都是仆人家的小孩子,闲得无聊才会来找他的麻烦,但是如果他并不挣扎反抗,他们很快就会觉得更无聊,然后放过他去玩别的。
廿一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打累了离开。
但是这一次,有个孩子不解道:“秦三叔说这小贱奴是长的好才被李先生看上的。他全身脏兮兮的,哪里好看了?”
另一个孩子故作高深地说道:“小五子你不懂吧,我爹说这小贱奴是专门在床上伺候男人的那种……”
几个孩子懵懂道:“在床上怎么伺候?给人脱衣服捶腿么?”
“不是,还有那个,那个……”
几个孩子窃窃私语,说着他们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一知半解的荤话。有个孩子自作聪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这小贱奴屁股长的与别人不一样。来,我们看看是不是。”
廿一原本缩成一团的光、裸身体被七手八脚拉开,又被折叠成屈辱的跪姿。头被人用硬邦邦的鞋底死死踩着,脸贴在结了冰的地上,手被反拧在身后,他们打骂着让他低下腰翘起臀分开双腿。
“啧啧,这是怎么弄的?”有人用手指戳在廿一大腿内侧的伤痕上,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