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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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地踏入了水里。
今夜的河里没有鲛人歌唱,水面泛着微波,冰凉刺骨。她手挑落魂灯,一步一步地朝深处走去,水渐渐漫过头顶,她已经难以呼吸,眼中的世界也变得迷离起来。
恍然之间,她看到了一朵莲花。
那朵莲花洁白如雪,由纸折叠而成,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宛若一片白色的浮萍,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忽然迷离起来,透过水波,她看到了那些已经褪色的曾经。
那一年的夏天,她还在苎萝村。
河畔是阿棺和阿亮最喜欢去的地方,夏天的夜晚,他们坐在河边,微风习习,吹起了她的发,她看到阿亮的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干什么呢?”她问他。
阿亮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折叠着,半晌后,他冲她扬扬手,她这才看到方才的那张纸已不知何时被他折成了一朵逼真的莲花,盈盈绽放在他的指尖。
“呀,真好看。”她欣喜地叫着,“教我,我也要学!”
阿亮递给她一张纸:“看,第一步是这样的……”
然而,终究耐心有限,片刻之后,她便没了耐性,不肯再学。
阿亮说:“没事,要是你喜欢这些莲花,我折给你就是了。”
“真的?如果我要很多很多呢?”
“你想要多少,我就折给你多少。”阿亮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
她“咯咯”地笑了:“好啊,那我要一万朵。”
阿亮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娘忽然出现,拧着耳朵就将他拽了回去。阿棺的眼中的世界越来越远,最终只剩那一朵纯白的莲花漂在漆黑的河面上,微微摇摆。
层叠的画面交错起来,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现实。
眼前的水面被落魂灯映成金色,而后片片破碎,那朵莲花随着水波飘动着,落在她的眼底,分崩离析。
☆、三、苎萝村(4)
落魂灯灭,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叔叔曾说过,落魂灯中燃烧着的是阴火,可以照亮去往阴间的路,只有冥河之水才能让它熄灭。灯灭了,意味着她已经到了冥界。
阿棺从水底走上了岸,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然分毫未湿。冥河两边有许多低矮的影子,定睛一看,全都是些小鬼。或许是这些小小的东西给了她心灵的安宁,她竟没有对这里有太多的惧怕,径自向前走去。
往前面走了不久,便看到了无妄桥。
冥界有两座桥,一曰无妄,一曰奈何。踏上无妄桥便是彻底踏上了阴间的地界,任何痴念妄想都得抛却,因此桥下河边就有许多由亡者生前心愿化作的小鬼。它们有的留在这里,有的随着冥河漂去了阳世,流落各处。
就在这时,阿棺看到了无妄桥上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那里,她的手里拿了几朵纸折的莲花,轻轻一扬,那些花便如落雪一般飘到河里,幽幽荡漾。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她心头一惊。眼前这个女子的脸,竟和阿亮娘亲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阿棺才骤然惊觉自己直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由在心底里一声叹息。
这个容颜一样的女子,会与她是怎样的关系呢?
“姑娘,这莲花是你折的吗?”阿棺走了过去,问道。
女子没有说话,直到又将手中的一张纸折成了一朵莲花,放入水中,才缓缓开口。
“这莲花,是我看一个人折,然后学会的。”
阿亮,阿亮!
阿棺心中骤然燃起希望的火光,不由抓着女子的袖子,急急问道:“那个人在哪里?”
女子看了她一眼,说:“你想找他?”
“是。”
“你与他多久未见了?”
阿棺有些愕然,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又有些难过,这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却荡起了她心底酸楚的涟漪。
“许多年了。”
“许多年了?”女子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既然已经许多年都未见了,怎么现在忽然想起来找他了?”
阿棺无法回答。河水上,纸莲花载沉载浮,悠悠如看不透的未来。
“我带你去。”
这是,阿棺听到了女子的话语。她骤然回头,看到她正微微笑着,容色极美,像一朵风中的莲花。
两人乘上竹筏,在冥河上渡着。河水幽深,在里面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女子只是静静地撑着竹筏,一言不发。
在冥界的人,除了鬼差和渡魂师外,大抵便只有亡灵了,看此情形,她应当是后者。阿棺看到她如花的面容,秋水似的眼眸,分明与阿亮的娘亲一般无二,但神色里却有着说不清的差异。
她究竟是谁,与阿亮有着怎样的关系,又为什么在这冥河之畔撒下那一朵朵莲花呢?
那些莲花里,分明隐藏了那么深、那么深的悲伤。
“我叫阿棺,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名字之于一个人,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阿棺说,“名字是一个人身份的标志,若是没有名字,或许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她沉吟着这句话,忽然笑了起来,“自己是谁,他是谁,而我又是谁?”
阿棺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片刻。
女子又问:“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阿棺无法回答。
“没有么?那你一定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的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却漫起无尽的悲伤,“你日日夜夜陪伴着一个人,守护着他,你是如此地爱着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然而,他却爱着另一个人,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在他的眼里,你就如同空气一般,你陪伴着他的人,而她,却陪伴着他的灵魂。”
她的字字句句碎在冥界阴冷的风里,化作把把利剑,刺在她的心上。桨声灯影里,她的视线朦胧起来,忽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
几年前的那个夏夜,叔叔带着阿棺离开苎萝村。星月璀璨,叔叔乘着竹筏,阿棺就躺在上面,听着耳畔的水声,在轻微的摇晃中沉沉睡去。
对于自己和娘亲之间的往事,箫映弦很少提及,但每每说到她时,他的目光都是那样温柔。他始终念念不忘着的人,叫做流湘。
流湘,流湘,多么美丽的名字,像湘江的水一样温柔静默,缓缓地流过心田。而不是她这般喑哑而诡异的名字,阿棺。
阿棺,棺材的棺。
她曾那样厌恶过这个名字,厌恶它的发音,厌恶它的含义,厌恶它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她甚至想过要改名。然而,当叔叔告诉她这名字是他为她取的时,她心底那片厌恶的荆棘里,开出了一朵绯红的花。
那朵花,绽开了亲情,绽开了依恋,还有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似乎连风声都隐匿了。阿棺抬眸,看到竹筏已经行出了很远,阑珊的灯火远在身后,前面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她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女子立在船头,脸藏在黑暗里。
“这些年来,他心里念着,爱着的,一直都只有你。”她的声音陡然冷漠,锋利如冰,“他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
水里忽然伸出无数条潮湿黝黑的水草,像来自地狱的手,将阿棺的双脚紧紧缠住,向下拉去。她不能移动分毫,只须臾间,就被拖曳到了水里。
水底混沌一片,仿佛最深沉的夜。她直直坠落,看到另一个自己脱离了水草的纠缠,渐渐浮了上去。叔叔给她的那支碧玉发簪从发间掉下,倏然沉落。
“我无法替代你,所以,只有成为你……”
她闭上双眼,女子的声音伴着汩汩的流水涌入她的耳朵,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眼前有无数流光飞舞,她看到梨花漫天,叔叔站在潇然落花之中,衣衫如雪。
她看到儿时清澈的苎萝河边,阿亮埋头认真地折着一朵纸莲花,然后将它抛诸流水。
她看到了曾在她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女子,她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开来,宛若洇开的墨迹,又如幽暗的海藻,她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她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与她相似的容颜啊,仿佛水中的倒影,处处都透着熟悉的痕迹,却仍在眼角眉梢处现出些许不同。
阿棺不曾见过她,但她知道她是谁。
她来到了阿棺的身旁,静静地看着。阿棺这才看到她没有身子,仅仅只有一个头颅而已。
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幽幽地叹息着,水波纵横中,她的表情看不分明,依稀微笑着,却又似乎在流泪。
阿棺觉得自己似乎又浮了起来,她回头望去,却发现她已经悄然消失不见,唯有那双慈爱而悲悯的眼睛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是那样想说话,她想呼喊,想叫啸,她拼尽了全力,却终究只能发出那样一个微弱的声音。
“娘……”
有泪水自眼底涌出,融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四、魅儿(1)
恍惚,迷离,痛楚,麻木。
虚幻,却又无处不在的真实。
在同冥河一样黑暗而沉默的空间中,一个人悬浮于半空中,身畔萦绕着黑白两色的气体,它们相互融合,却又界限分明,翻滚着,流动着,将他包裹在内。
在这个虚亦实的世界里,重力好似已不存在,他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悬浮着,像被这些奇异的气体托着,又仿佛他是将它们引了起来。
身体上的痛楚异常剧烈,撕心裂肺,仿佛每一滴血液都要凝滞。他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从心底传递到指尖,然后又传递到萦绕在他身畔的那些气体上。霎时间,黑白两色的气体奔腾翻涌,如同沉浸着痛苦与悲伤的云海一般。
他并不排斥这剧烈的疼痛,甚至享受剧痛过后那片刻的麻木,因为唯有它才能让他感到自己仍旧活着。
他的手指,动了一动。
随着这微小的动作,云海缓缓聚合,凝聚,最终,竟形成了一张人的容颜!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素净的面容和煦若风,温婉地看着他,笑着。
因为他,那剧烈的痛楚仿佛陡然凝滞。他的目光有刹那间的迷离,分明知道那是梦幻泡影,却依然伸出手去。那一刻,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臂有些许的颤抖。
或许同一时间颤抖的,除了看得见的手臂,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别的东西。
就在此刻,女子的面容却发生了疾速的变化。云海翻腾起来,霎时间淹没了她的笑容,她的脸陡然变得扭曲,嘴也张得极大,仿佛在极力地呼喊着什么。
然而,她发不出声音,她只是一个幻影。
空中的男子眼前片刻的迷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锐和漠然。他依然悬浮在空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轻睨着那张顷刻前还美丽沉静,现在却扭曲变形的脸。
他挥了一挥衣袖,女子的容颜倏然散去了。云海分散开来,化作一张张更小一些的脸,苍白的是面容,漆黑的是眼睛。这些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是那散去了生机的,毫无悲喜的表情。
他的唇角缓缓浮上了一丝笑意。
他闭上眼,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些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都在被徐徐吸入进来……
苎萝村,夜。
混混沌沌之中,阿棺从昏迷中醒来。
四周是一片狭小的空间,气息是凝滞的,她的手指触到身旁的一个物体,柔软轻薄,似是折叠起的纸张一般,再旁边是冰冷的硬木。
有一丝月光从上方缝隙中流泻下来,借着这微弱的光亮,阿棺看清了手旁的那个物体——是一朵纸折的莲花。在月光下,它幽幽地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华。
她的心陡然一颤,蓦地明白过来,自己竟是在阿亮的棺材里。
先前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闪现,阿亮,神秘女子,娘亲……她理不清思绪,所有的一切都彷如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伴着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阿棺,阿棺……”
那一刹那,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叔叔,是叔叔!
她挣扎着起身,然而浑身疼痛欲裂,难以移动分毫,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听到那声声呼喊由远及近,在附近踟蹰了片刻,然后渐渐远去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她躺在黑暗里,心缓缓沉落,四方有冰冷的物质悄无声息地涌上前来,将她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忽然,一声沉重的声响,上方大片月色陡然流泻下来,棺盖竟被打开了!
她骤然一惊,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点燃,然而定睛一看打开棺盖的人,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竟是在冥河之上欲害她的那个女子!
阿棺急忙闭上了眼睛。
手,柔软的,冰凉的,伸入了棺中,描摹着她的眉眼,一点一点,微微地颤抖着。那双手的动作是那样轻,仿佛只是雪花飘落在了眼睫上,却冰凉入骨。
女子的声音响起,回响在寂静的夜里。
“当初你给她意识的时候,她是那样地感激你。因为你的一滴血,我不再只是一个漆黑丑陋的小鬼,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魅儿。”
她心里一颤,却无法做声。
“我尽心尽力地守护着他,看着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一个俊逸的少年,看着他日日夜夜不停地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