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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徽商天下-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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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先生从容的拿起茶盏,这些时间过去,茶已经渐渐温凉下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吹了吹,送到嘴边的时候,陡然说出一句:“你是想说,钱有的死是不是我做的?”

    程子善听着他的语气,微微低了低头。眼前一袭灰袍的中年人,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来不曾发怒过,但是不知何故,他对其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觉,眼下对方只是稍稍在语气上加重一下,他心中便有些忐忑起来。

    “虽然他的死,我是料到的,但是……确实不是我做的。”中年人将这些说完,才将茶喝下去。

    “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啊……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去做一些事情。你的能力是有的,只是心性还是需要锻炼一下,但总体说来,有些事情交给你,我还是比较放心。”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小院的树梢间,草叶间,鸟儿在墙头鸣啭,飞去又飞回。

    “我眼下的身份是你程家的西席,但是,这只是暂时的。至于原本的名号,呵,说了你大概也不知道,所以不提也罢。我在徽州府这边呆了块一年了,自从发现了一些事情之后,就过来这边等着。很多人在我后面过来,我都看在眼里。有锦衣卫……还有……”

    虽然是在解释某些事情,但是中年人说话的口吻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抑扬顿挫,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使人听了有种沉迷进去的感觉。

    “那个令狐楚的性格便是这样,他和那叫穆云槐的锦衣卫一暗一明,以为做的事情有多隐秘,却不知道我一直都注视着。以他的耐不住寂寞,总喜欢在一些场合搞风搞雨的习性,我便知道在穆云槐死后,他肯定会选择一个比较适合的时机出现。自从你说钱有邀请了程家赴宴的消息之后,我便知道他定然会去的。”

    “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他令人写诗的事情?”

    “这个很简单,他以前……很喜欢读书人自居。”张先生撇撇嘴,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古怪。

    “呃……”程子善微微愣了愣,听张先生的语气,他对令狐楚似乎不是一般地了解。当然,即便他心中再好奇对方的身份,也不好直接问出来了。因此按捺着心情,继续听着。

    “所以我将诗词交予你。这些日子在程家,毕竟承了你程家的情,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在人前露露脸,顺手将人情还掉,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目的。你无须担心坏了我的事。我要做的事情,暂时来说,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发酵便可以了。至于钱有的死,是另有人所为了……”中年男子说完这些,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了笑,目光又朝头顶的日头看了看,随后收回目光,伸手在眼角揉老人揉:“小时候,我能够张目对日,你大概想象不到,无论日光多强,都可以不眨眼睛的。呵,眼下已经不行了,老了啊……”

    程子善听到他有些开玩笑似的感叹,连忙说道:“先生讲哪里话,你还年轻。”

    男子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过,虽然不能张目对日,但是,有些事情,明察秋毫也便可以了。杀死钱有的人,眼下其实也在城中……而我来此的目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有仆人的脚步声自庭院外过去,张先生将声音降下来,口中说出一个词。只见的程子善的背影陡然间颤了颤,随后恢复正常。正午的时候,家里比较忙碌,自最初的仆人经过之后,脚步声就开始不断响起来。谈话便在这样的气氛里铺开了。

    程子善面带震惊地听着中年男子的讲述,才知道眼下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徽州府,内里其实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些围绕“五峰遗宝”发生的事情,在常人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搅动起巨大的漩涡来。眼下这股漩涡,各方力量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压制,但是随着事态发展,总还是有爆发的一天。也因为压制的力度,待到爆发的那一天,应该会很可怕吧?

    程子善这般想着,喉咙间微微有些涩意。锦衣卫、刘守义、张先生,以及……这些事情,只是商贾之家的程家,真的要卷进去么?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张先生笑了笑,说道:“眼下还不用太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告诉我便是了……”张先生话里隐隐得已经笃定他最后的选择。其实想想也是,程子善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能量,除了介入进去,横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下要做的事情也有一件,那个叫许宣的,让他消停一下罢。”张先生将最后一口茶饮下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同眼下的日光一般清冷,掷地有声。

第141章 漩涡(二)

    “关于许宣的一些东西都在这里……”程子善朝石桌上的纸页望了一眼,薄薄宣纸上密集地写了一些东西,他看了两眼:“虽说算不得全面,但是也尽量做到详细了。说起来,在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让我吃了个小亏。”

    “呵呵,因爱成恨。”张先生在一旁笑着补充一句。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再一次提起来,程子善脸上神色依旧有些郁闷,不过他也不是庸人,虽然情绪上多少有些不顺畅,但并没有就被其影响到心绪。

    “嗯,当时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忿的,觉得这书生太过无赖了些……随后邀请他去玉屏楼,在诗会上对他做了些必要的试探。现在想来,他的城府真是有些深了。平素哪里有读书人可以像他那般,在那样的场合居然能够把持住,做出来的那些歪诗……呵。”说到后来,程子善自嘲地笑了声,声音有些感慨。

    “其实有些事情的端倪,在很早前就有,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去想。黄于升平日里的行径众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出那首‘人生江湖’来。之前在临仙楼,鲍明道当场道出这首诗的作者是许宣,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我们都被蒙在鼓里……随后学生对他也做更具体的调查,才通过一个黄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这首诗居然是许宣在一本话本小说里用过的诗句。黄于升便是从中得知了这首诗……后来许宣又通过这首诗同黄家攀上了关系。这家伙……处心积虑,做起这些事情来,简直有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意味,若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反推过去,一时间根本无法察觉。当真是……心机深沉得可怕。”虽然对于许宣程子善包有极大的敌意,但他还是对一些事情给出了比较客观的评价来。

    “还有便是眼下关于许墨的消息了,说起来,我知道他也同许家的事情有干系。许墨先前的一番动作,简直有些让人猝不及防,而这些事情居然都是他在背后操刀……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让人如何信?”程子善说到后来,语调微微有些高起来。在开始的时候,他大抵还能保持平静的姿态,但是事情说到这里,不可置信的因素堆积在一起,还是让他情绪有些激动。

    张先生在一旁听罢,只是冲着眼前的纸页,随意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做的不错。吃过亏果然是有长进了。”他说着又拿起眼前的纸页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程子善在一旁见到中年人脸上的疑惑,心中有些惊讶,从他平素的认知里,眼前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有些莫测高深的模样,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为一些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随后便静静在一旁站着,想听听对方的说法。

    “总觉得看不懂啊……”张先生随后的话让程子上微微愣了愣:“关于这个书生的资料,若只是眼前这些话,有些东西说不通。按理说,凭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心机、城府以及手段,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不至于那么平庸。从你和他的第一次接触开始,虽然他看起来仍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但是很多事情上如果仔细推敲,都能有一些奇怪的感受。做事不露痕迹,宠辱不惊,甚至还有些云淡风轻……特别是在许墨的事情上,若情况属实,那简直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这般姿态,若说他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年纪……啧……”

    张先生咂摸了一下嘴巴,接着说道:“而在临仙楼的事情上,他所表现出来的是狠辣一面,也不应该是个普通的书生能做到的。当时的情况下,鲍明道还未曾出手,便被他先一步打倒……随后发生的事情虽然也算机缘巧合,但无论如何,这些事都围绕他而转。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原先根本都不会被人注意到,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堆到一起,如今看来,才知道这书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牵动了很多的东西。”

    “而在这些事情里面,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张先生的右手食指在纸页上无意识地敲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陡然间止住动作。

    “谁?”

    “于贲!”张先生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清冷的日光,又下人送了午膳恭恭敬敬地走进来,放下之后,福身退出去。张先生没有去在意那精致可口的膳食,等那边人走远了他才开口说道:“于贲当时是要置许宣于死地的,临仙楼那可怜的姑娘便是因此被牵扯进去……而许宣到底做了什么,让对方如此愤怒?你可知道?”

    “呃……知、知道一些。”程子善脸上微微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随后低下头。日光流泻,从他的身后照过来,眼下背着光,倒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后声音小小地响起来:“他、他杀掉了于贲的两个兄弟。”这般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急切的想要解释:“这些事情,倒不是想要瞒先生……只是……”

    “呵,无妨。眼下徽州府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要花一些功夫,还是能查出来的。”张先生对程子善的隐瞒似乎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那个叫佘文义地过来找你之前,我便已经知晓了。其实要说起来,杀人的事情,并不是许宣一人所为……”他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在有些愣然的程子善的肩头鼓励地拍了拍:“有保留不是坏事情,想要做大事人,总有些无法对人言的秘密要自己来承担。”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有很明显的沧桑味道。

    程子善听着这些,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张先生,随后再次低下来。

    连这些事情……对方都知道,这个也太厉害了一些罢。还好、还好对方不曾责备自己。程子善想着这些,对对方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下次,可不能再隐瞒什么了。

    “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的事……这个叫许宣的,在你遇到他之前,为什么那般默默无闻?”张先生在石桌前走动两步,院落外,大概有丫鬟做错了事情,管事的呵斥的声音传过来。张先生沉吟了片刻,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从许宣的资料看,在你遇到他的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从前的他虽然丢到人群里,也不会引人注意,但那更多的是平庸……具体的东西我说不上,只是莫名的一种感觉。”随后他转过身子,望着程子善,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说,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人前后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呢?”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略带沙哑的男音声音响起在庭院里,院落外丫鬟被骂得哭了,声音委屈地传来。程子善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也抬头去看了一眼那清冷的日光,觉得有些刺目。

第142章 漩涡(三)

    其实这也是程子善所疑惑的问题。从他后来所做的一些调查来看,在大部分时候,许宣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这其间又有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分界,若是留心便能发现,正是这条界线让许宣给人两种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较细微,需要真正留心才能注意到这条界线前后的不同之处。

    在这之前许宣仅仅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读书人,科举失意、学无所成、家道中落只能混迹书行,靠抄写度日,这样的读书人,在大明朝随便什么地方,都是一抓一大把的。但在之后他的一些变现虽然很多时候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但给人的更多感觉却是低调,仿佛他在可以压抑、内敛着自身的某些东西。若不是和他有接触的人,是很难发现这一点的。

    院落之外,犯错的丫鬟嘤嘤哭泣的声音持续了片刻,之后那管事的大概有些头痛了,随口呵斥了一句便叫打发她离开。声音渐渐远去,院落里便又安静下来。

    觉得清冷的日光有些刺目之后,程子善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又注视了一阵才收回来。视线随之变得有些模糊,花草木石的影子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事儿拉长,时明时暗的,这般过得一些时间,才恢复过来。倒是比不上张先生,他可以长时间注目太阳,面不改色,看来也是某种属于他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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