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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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当然也吃喝玩乐,不过很多时候当然也不会这般纯粹。在座的众人这时候纷纷离席,有交情的便说说交情,交情不深也没关系,话话家常也是可以的,到底都是富家子弟,这种事情大概耳濡目染也早就有了体系。一时间,有几分小团体主义盛行的意味。
许宣偶尔看着众人觥筹交错着,偶尔也朝窗外的灯火和远山的轮廓望两眼。月亮从云间探出来,河水陡然被铺上一层流泻的月光。
“许兄……”
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许宣才有些回神,叫范阳的白衣公子已经起身过来了,来到许宣近旁的时候,将手中的酒杯微微举了举,露出一个认真的笑容。许宣心中有些奇怪,今夜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进酒吧?倒也不知道为什么。随后也就不做多想,随手也将手中的杯子举起来。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呵,许兄这里的雪下得不小啊!”范阳摇头笑道:“江南这边……这般大雪倒是少见得很。”
许宣也只是笑,反正也是抄来的么,这时候倒也不会觉得有压力的。
……
气氛喧闹起来。
不论是什么样的风雅,一旦和吵闹之类的环境挂了钩,味道也就会变。不过,大抵上,说气氛热切倒是不成问题的。
人群中“素知”许宣才华的徐公子提议要将先前众人的诗作也挂出去。随后也专门询问许宣的意见,许宣哪里会有什么意见,随口说声同挂、同挂,那边的表情便有些古怪。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不懂了,许宣虽然也是书生打扮,但骨子里说到底还是个非典型文人,节操什么自然是没有的,至于所谓名气,才子光环之类,这时候在他看来也没那么重要。当然,也不是说自己就不需要,而是名声这类东西本身的稳定性就不太好。
比如黄于升,坊间的传言便是不学无术的,今夜一首诗出来之后,到如今外头还在传唱,倒是被他翻了盘。虽然在座的大概也有不少有怀疑的人——毕竟,买诗来参加文人诗会的情况实在不少。但是这样的怀疑并没有太久。黄于升的性格多少有几分惫懒,不学无术是从来不怕人知道的,倒也不至于为了诗会做出买诗的事情。
可是……万一呢?
虽然离真相也不算太远了,众人却也有意无意地不去想这一层,所以到了后来,也都纷纷不自觉地从怀疑变成疑惑。
雅会之中的高潮自然也不止一波,所以接下来还是要写诗的。
许宣这边自饮自酌,也没有人再来理会他。
微微摇摇头,啧,自己会不会有点孤僻啊?怎么以前就不曾发现这么不合群……随后,便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味道了。但其实说到底,大概是酒喝得有点多,涨了肚子……
想了想,于是便站起来。
“程兄,今夜款待在下心中感激了。”朝程子善拱拱手:“只是……有些不胜酒力,就先行告辞了……”
说出来这些话的时候,才子们的诗情雅意正有些膨胀得厉害,当下都有些不太乐意。
“不可不可,太失礼了……”
“这便告辞……简直扫兴致!”
“是极!是极啊!”
程子善听了之后,倒也似笑非笑的,随后才淡淡地点头:“许兄既要告辞,也不是不可以了……”说道这里也停了停,接着有些苦恼地开口:“只是,诗会也是有规矩的,早退者……得须留诗一首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许宣。
许宣便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时候你还要试探么?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随后接过来毛笔,刷刷几下……放下笔后又看了众人一眼,略略拱手,就退出去了。
众人见他走了,便聚过来看那诗。
“谢天谢地谢诸君,我本无才哪会吟。记得唐人诗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走过转角,这时候夜色转浓,嘈杂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青石街道上留下些热闹后的痕迹。远山的轮廓在月色显得更加清晰,河水粼粼,那边几艘画舫已经靠了岸,想来一夜的欢愉也快接近尾声了。身后的雅间里这时候传来哄堂的笑声。
“哈哈,妙……”
“这许公子岁无甚诗才,不过,机敏还是有几分的……”
大抵都是调侃的声音,这时候人既然已经不在了说得未免就放肆些,也不在乎会不会被还没走远的许宣听到。
过了片刻,有人说道:“好字啊……”
“咦……”又是一片惊奇的声音,随后沉默起来。
许宣微微摇摇头,啧,风雅人物……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随后转身下楼,玉屏楼的灯火依旧如来时一般绚烂。
第17章 锄禾日当午
月色下的玉屏楼,今夜算得高朋满座了,这时候很多窗户也被打开,从下面抬眼望过去,能看见绰绰的人影。偶尔有才子凭栏吟咏,或是佳人含笑唱诵。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随口念起时光那头某句几乎要被淡忘在角落的诗句,这时候夜风中的水汽在脸颊微微婆娑,不由地也想,自己大概并不算孤僻的,至多也就是高人一个罢了……
嗯,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呵。
玉屏楼前楠木柱子上,这时候挂出的诗词数量也已经颇有些可观了。最上面的依旧还是那首《人生江湖》,这时候,诗名也已经补上去了。
一首首诗挂上去之后,不待片刻便有人凑上前,随后高声念出来,声音算不得好听,但是横竖有氛围,听起来也还可以了。要是当真写得好,且又博了人一致信服的话,随后也就有人拿笔抄下,估计待了天明之后,这诗便会传开。
许宣走过去,错身的时候偶尔也听见有人说,“这首……这首……”“怎么了呢?”“笑煞我也……”“哈,好个白狗身上肿……”商家挂出诗来,也无非为了引人注目、增加人气才做的举动,而这首诗歌在这方面的效果其实一点不差的。
月色朦胧,夜也开始深沉起来了。
这个时代的夜生活比之后世自然是远远不及。徽州因为繁华富庶,还要好一些,若是在其他的地方,这般欢愉的夜,大概也是很难见到的。
戌时也才过半,路上行人这时候便已经开始纷纷踏上归程,三三两两地随意走动着。风貌昂扬的士子,微醺的商客,也有尽兴而返的普通居民们——总之繁华散场的气氛很明显。夜风吹来,带着水汽,拂在人脸上有几分凉意,星斗漫天,莹莹地铺将在天穹之上,便也觉得这个时代的星空要比后世清晰很多。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心态其实也还没有刻意去调试,古代夜生活和现代又颇有分明,心情本身也不差了,所以这时候依旧随意看看,觉得有些满足。
至于片刻前的诗会,横竖只是写了几首歪诗,许宣也并不会放在心上。程子善几次三番的试探,既然自己也不在乎,心情自然便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这般思考的一番之后,所能把握住的东西其实也不多。
只是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大抵……那边随后还有动作吧?
自己做好准备,也就是了。
离许宣不远处有个孩童,看模样大约五六岁光景,虎头虎脑。可爱的小手中捏着大大酥饼,这时候一边走一边吃着,也不知道他家大人去哪里了。
咬一口酥饼,小腮帮子鼓鼓得,随后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手中的酥饼,大概还是觉得有些大了,于是又“啊呜”一大口,一丝不苟的神情,有几分专心致志的味道。大概吃得太过专心,一不留神的时候,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随后“噗通”一声摔倒了。半个酥饼滚在地上,“咕噜噜”地转半圈,才沾了些许灰尘,跌在一旁。
许宣正从旁边过去,见这孩子可爱,于是蹲下身将他扶起来,顺手也将他小袍子上因为摔倒而沾上的灰尘稍稍拍去了些。
孩子摔得也不重,不过小孩子嘛,一般的套路大概也都是这般——若平日里摔了,近旁又没有人,自己爬起来也就是了。但是若有人来扶的话,免不了就要哭两句,多少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也……挺可爱的。眼泪这时候已经在眼眶里打了转,哭声似乎在下一刻随时就要响起来。
就知道是这样……
许宣微微撇撇嘴,随后想了想,才脸色一肃:“锄禾日当午!”
那边孩童怔了怔:“汗滴……汗滴禾下土……”奶声奶气。
这娃娃平素在学堂大概也是好孩子,这时候下意识的回答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了。
“不对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是清明上河图,唔……要说造血干细胞大概也可以了……”随后也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过深奥了一些呢。
“啊?”那边小孩童有些风中凌乱了,先生……先生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
“小五!你在哪里?小五?!”
前方的人群里响起声音,带着几分焦虑传过来时,人随后便也可以看见了,等到了许宣近旁,见到小孩童才终于舒口气:“你这死孩子,不是在往前跑着么,怎么反而落在后头了……”说着,也看了看许宣,眼神中几许警惕。
来人十六七岁的光景,书生模样的打扮,身段苗条。之所以用苗条来作形容,是因为这书生应该是女子乔装过的。明丽的眸子,小巧的琼鼻,垂髫的青丝……有些东西几乎可以一眼看出来。
许宣见她目光中的几许警惕,想了想,于是略略拱了拱手:“这位姑娘……”
那边警惕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后旋即带上了恼怒:“什么姑娘?人家明明是男人。”
“你……你才是姑娘呢!你全家都是姑娘……”
“呃……”
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兄,留步,留步啊……”身后这时又有人在叫许宣,微微转了身,先前写了“好诗”的黄于升也从玉屏楼的方向过来了。心中有些奇怪,不是写了才好诗么,这时候怎么也出来了?
黄于升快步过来之后,看了许宣身边的人,微微有些意外:“咦,你也在?”
那边才稍微降低了声音唤他一声:“三哥……”随后声音立刻也提高了八度,伸出葱样好看的食指朝许宣用力指了指:“他!”
“他居然说我是姑娘……我……”说到这里袖子也用力一甩:“哼!”
黄于升眨了眨眼睛,先是有些愕然,随后苦恼地看了看许宣才有些无奈地将头转过去:“你是不是姑娘……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
那边也怔了怔,随后怒起来了:“黄老三,你欺负人!”声音闷闷地顿了顿:“小五,我们走……”随后一把拉过将小脸上还是一脸复杂神情的孩童,很专业地甩给二人一个白眼,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是颇重的,虽也没有到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走一遭,被人看见,回去就要羞愧到上吊自杀的程度。只是对大户人家来说,女子在人多之处大抵也不适合频繁地抛头露面。
眼前这姑娘约莫也是贪玩的性子,这时候凉风也很有幸,秋月亦很无边,有些心情便也按捺不住。大户人家的女儿,有些事情毕竟不好做得太过了,于是便扮作书生。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究竟的拙劣乔装,在她自己这里却颇有些自信。
人走远了,混入人群里很快便不见了。那边还有声音隐约传过来,奶声奶气:“樱姐姐,锄禾日当午……
“下一句……
“是什么啊……”
……
第18章 水边夜话
络绎不绝有人从身边不断错身而过,月色照着归去的路途,在青石板上跌落下满地的清辉。黄于升微微转过身来,迎着许宣狐疑的眼神,随后露出尴尬的笑容:“咳,舍妹……”
“许兄……见笑了。”
事实上许宣这时候也确实觉得有些好笑,即便黄于升此时就在近旁,他也没有避讳自己的情绪。
对黄于升来说,这样的事情大概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即便许宣在笑,他也并没有觉得更尴尬,横竖……都习惯了。
衣着有些寒碜的穷书在路边笑容满面,一身华服的公子表情复杂……这般过了一阵,等到气氛稍稍变得有些古怪的时候,许宣才终于止住了笑,随后也点点头。
虽说是习惯了的事情,但是尴尬毕竟还是有的,于是趁许宣笑着的这段时间,黄于升也稍稍去想些别的东西来冲淡一下,放心态平和一些——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大抵是这般处理的。
从诗会上脱身出来他是很费了番气力的,虽说内里也有厌倦了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