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12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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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的发源点,就是咱们所处的外滩。”
“外滩,这名字啥意思。”纳楚插嘴问道。
“本地人把河流的上游叫作‘里’河流的下游叫作‘外’。黄浦江以陆家浜为界,其上游称为‘里黄浦’,下游称为‘外黄浦’外滩就是外黄埔的河滩。”大家族的家仆确实不一样,口齿清楚,娓娓道来,让人听得明明白白。他一边指点一边介绍道:“在小人小时候,这里原是一片荒芜的浅滩,沿滩有一条狭窄的泥路,供船夫拉纤时行走。滩的西边是农田,阵陌沟渠之间到处是星星点点的茅舍。后来嘉靖三十六年上海建城,当时还是苏州知府的沈阁老,首先划定外滩一带江面为船只的‘下铛地段’,所以本地人都说‘先有外浦港,后有上海城’。”
秦雷边走边看,这里的码头比马尼拉的要大两倍,那么多的旅客和货物上上下下,却不像马尼拉那样混乱。仔细端详,便能看出些端倪,原来码头上将客运和货运分开,旅客下船后,便直接走青石铺就、
花篱为界的道路出港。与此同时,船上的水手和码头上的搬运工通力合作,将舱中的货物移到卸货甲板上。他看到他们并不是用肩扛手抬,而是用一些运货推车,十分高效省力的完成货物转移。
将货物从船上移到岸上的工作,由人力和畜力驱动的转动臂架型起重机来完成。只见船上的人将货包用解释的大网兜上,然后挂在挂钩上。地上的人们便催动十匹骡马,将沉重的货包缓缓吊起。同时转动绞盘,将货包转移到大车上端,然后缓缓放下。工人们扶住货包,使其稳稳的落在轨道车上。
秦雷这才发现,原来地上还铺设着铁轨,四个人分成两组,像坐跷跷板一样,驱动着轨道车缓缓启动,然后速度渐快的驶向数百丈外的栈房中暂存。每一个泊位,有这样的两条轨道两辆车,正好跟得上起重机的卸货速度。
这种卸货方式,不仅节约了人力,更是大大的提高了效率,卸货速度可达原先的五倍以上,加上每个泊位都对应一个栈房,谁也不跟谁抢,所以才能如此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吕志告诉他,这是上海港几年动辄瘫痪后,硬生生逼出来的……船只太多,货物太多,不这样的话,江里交通瘫痪,岸上的货物堆积如山,整个港口乱成一锅粥,啥也不用干了,直接歇菜。所以说,商品经济的发展,是生产技术和方式革新的源动力,这话一点不假。
甚至连官府都迁就于这种高效率。若旅客不是商人,即使他带着奴仆,载运五、六口箱子以及许多其他物品,负责海关税收的市舶司也不打开检查,更不课税。他们的课税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出口海关的大宗货物。
秦雷看到每具庞大的吊车边,都有一个穿着官服的市舶司官员。
吊车吊起货物的同时,能够通过表盘显示其重量,便完成了以往最费时的过磅程序。吕志告诉他,在栈房中还有一名官员,会根据商人所报的簿册抽查货物,如果属实,便将一张税单贴在货包上,货主可以在取货后一月内,到设在码头外的市舶司完税。没有货主会逃税,不仅因为市舶司规定,逾期要觉滞纳金,逃税则除以十倍的罚金。还因为事关的商人存亡的信用记录,任何商业上的不法行为,包括偷税、漏税,欺诈等十几项,一经举报查实,便会在当地的各大报纸上公示。甭管你之前多大的牌,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彻底臭牌了。不仅票号不会再给你贷款别人也不会再跟你做生意,等待你的生意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说,货物到了栈房,货主就可取走了?”秦雷对此兴趣浓重道。
“只要手里有提货单,当然是可以的。”吕志答道:“不过很多时候,货主来码头的目的,是为了给提货单签押,等完税之后再把税票贴上,提货单就成了有价证券。
那些以倒卖为目的的货主,或者急需用钱的,便可以将提货单卖给买主,或者在证交所挂牌。货物会被车马行直接送到城里的仓库,往往好几次转手之后,才会被提货。”
“上海的发达确实不是吕宋安南可比。”秦雷感叹道。
“您这是大实话,”吕志笑道:“全国也就这一个上海,别的地方一心想学,却总是学不像。”又问道:“秦老爷,下面什么打算?”
“准备先货个房子住下有个落脚的地方再作打算。”
“您看这样行么?您先去客栈住下,然后请令公子和小的去找牙行看看房子。”吕志道。
“也好,不过还是让他跟你去吧。“秦雷一指他那高大黑壮的保镖道。
于是吕志带一行人出了码头,只见六丈宽的石砖马路,分出双向的行车道,东靠黄浦江向西呈放射状延伸,通往城市的各个角落。马路边上停着一溜黑棚马车,秦雷他们一出来便有操着各种口音的车夫上前招揽生意。
吕志介绍说,这都是拉客人的车不仅在城内通行,甚至可以去苏州。他叫了辆车,请秦氏父子上去,自己和两个保镖只把行李放上车,用吴语说了个地方,马车便缓缓驶离了码头,在宽阔却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慢慢行驶起来,吕志等人步行也能跟得上。
秦雷也不急,打开车窗,悠闲的望着窗外的街景。只见临街的建筑普遍有四五层高,且样式五花八门,单单墙面就异彩纷呈,有巴洛克式的清水红砖墙;有红砖白墙相间和印度式侧向柱廊;有浮雕装饰的墙面和天蓝色穹隆顶反倒是传统的飞角重檐、粉墙黛瓦式建筑不见了踪迹。除了这些特色鲜明的建筑,路灯、招牌、幌子、商标、广告等商业行头也一应俱全,将街景装点得如戏台幕布一般,吕志隔着车窗介绍道:“这条江南街,是上海城第一等的风水宝地。不仅市舶司衙门坐落于此,各大商行、票号也都在这里设立总部。在此拥有一块土地,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名誉的象征。别看上海城时间不长,可这里的建筑大都经过重建,甚至有些楼重建过两三次。”
“这是为何”纳楚好奇问道。
“那些大财团占有一席之地后,肯定要大兴土木,营建商号大楼。
这么多的商号挤在一起,也就顾不上含蓄了,怎么压别人一头才是正办。起先大家清一水的飞角重檐红墙碧瓦,都是一个样,分不出谁和谁。后来,汇联号请了法兰西的工匠,造了个……您看就是那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一座平顶形式的高大建筑矗立在江南界的中断,带着纯正的欧陆风情,却又摒弃了时下欧洲最流行的巴洛克风格。显得端正而雄浑。外壁上端,林立着大理石人物雕像,造型优美,栩栩如生。汉白玉的匾额上,‘汇联号’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熠熠生辉。
“汇联号号称‘万商之母’,采取这样的建筑样式,自然会影响到其他商号。”吕志介绍道:“而且这种样式确实正大端庄,尤其是它是采用全石料的,外部看不到一根木头。显得坚不可摧,千年不朽,一出来就把其他的建筑比下去了。所以其它商号也纷纷效仿,自家商号也能像这样的建筑一样坚若磐石,长长久久。”
“你还真是个好导游呢。”纳楚打趣道。
“这都是我家老爷说的。”吕志不好意思笑道:“小人不过是复述而已。”
“你家老爷还说什么了?”纳楚笑问道。
“我家老爷说,这江南路之所以繁而不乱,是因为规矩立的好。比如这满街的商业行头,知府衙门规定,必须都在檐下门楣处,挑出墙面的距离也严格受限。商号横幅可以跨街,招牌、幌子允许远挑,各家全都严格执行,所以本会看着如此赏心悦目。”
照着他说的看去,纳楚发现果然是这样,没有一家会违反规矩。不禁赞叹道:“怎么这些商家就这么听话?”
“这都是各大商号的门脸,当然要做出遵纪守法的样子了。”吕志笑道:“久而久之,也带着全城的商家遵守规矩。因为人们都说,要是连这点表面规矩都不遵守,还指望商家能诚信经营?”
驶出繁华的江南路后,路面一下宽松多了,马车速度加快,吕志也没法说话了,一路小跑闷头跟在后头。好在没多久,便到了客栈,把秦雷安顿下,打了个尖,他又和那个打个保镖出去找牙行看房子。
在客房里,纳楚问秦雷道:“你真那么放心,不怕那吕坤有啥企图?”
“有什么不放心的,”秦雷笑道:“他这样对我,正说明他没有对我的身份起疑心。派个家丁帮帮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算结个善缘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倒也是,你现在这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看着真不习惯。”纳楚点头道。
当天下午,吕志转回,说房子已经定了下来,第二天便可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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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海雨天风独往来】第九零五章 中隐(上)
上海地处江南水乡,但城市外貌与近邻的苏州等地迥异。它没有水城普遍的河浜网布,巷弄曲折。这是因为在建城时考虑到,一来可以使城区平整,易于规划。二来,因为饮城中喝水、易于生病,故而官府下了大力气填平城内的大小河浜。在千顷土地上规划出了路、街、坊等大小道路数百条,构建了这座城市的框架。
几十年来,伴随着上海城的腾飞,人口也从最初的几万人,激增到十几万、几十万,并在几年前突破了百万。随着民居的不断增加,又出现了数不清的里、弄,将原先经纬交错的整齐框架,变成了细密繁复的蜘蛛罗网。大路连着小街、大街横穿小路、街上有坊、弄中有里、弄通里、里通街、街通路……在小小的弄里走着,走至弄尽头,疑似无路,但往尽头处;左或右一转,又有大道在不远处。外面人初来乍到,是要被弄得稀里胡涂、七荤八素的。
秦雷的新住处,在城南广福寺附近的槐树巷中。那吕志原本看中的,是露香园一带的寓所,那一带有着众多的官府衙署、道观寺庙、私家园林、大小商铺、酒店茶楼,环境和卫生都是最好的,生活便利而惬意,当然,前提是你得消费得起。不过在吕志看来,能住得起宁波号的豪华舱的,肯定不差这点钱。
但秦雷的保镖明白自己主人的心意,执意选了这一地处城中、闹中取静的民居。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秦氏父子来槐树巷看房子。房东也一时到了,见租房的是位体面的大爷,自然感觉称心,打开院门请秦雷父子进去。
爷俩进去一看,这所小院甚合心意。一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两侧是左右厢房,正对面是长窗落地的客堂间,会客、宴请之处。客堂两侧为次间,后面有通往二层楼的木扶梯,再往后是后天井,其进深仅及前天井的一半,有水井一口。后天井后面为单层斜坡的附屋,作厨房、杂屋和储藏室。整座住宅前后各有出入口,前面由天井围墙、厢房山墙组成,以石料作门框,配以黑漆厚木门扇;后围墙与前围墙大致同高,围成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所以虽处闹市,却仍有一点高墙深院、闹中取静的好处。最难得是前院有一株槐树,甚是茂盛,夏季浓荫半院,一张小桌几把竹椅,吃饭纳凉两得其便;而且后院靠厨房那口井,不到一丈深便是清水,不用出门就可以打水了。
房里房外的物件摆设都有九成新,听房东介绍,这个院子是他弟弟购置的房产。没住多久,弟弟全家便移居吕宋,临行前托他把房子租出去。一来,上海的房租高贵,闲着实在浪费,二来,房屋得有个人气,不然很快就会倾颓。
双方你情我愿,买卖自然不难谈成,唯一的分歧在于,秦家父子只想签半年,房主却希望越长越好,一番争论之后,最后签了一年,先付半年房租。拿到合同和汇联号的银票,房东乐颠颠的走了。
吕志受宠若惊,酒席欣然而就,银票却坚辞不要,他说秦爷初来乍到头难开,上海物价腾贵,这些钱可以顶好一阵子,还是留着细水长流。
秦雷笑道:“只管拿着就是,三年五载还穷不着我。”
“那就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