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倾城by醉卧长安(痴心攻 冷淡受he)-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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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姿长夜短,清影推昼迟。
月华倾泻如练,风浩荡,欲飞举。
骄恣飞扬,清傲如霜。
岸上游人如痴如醉,竟成一片寂静,惊舞自来,并未见此双人剑舞,如今乍现,疑似风落瑶台,仙姿遗了世间。
忽然,华绮人影凌空跃起,剑吟凤鸣,一刺如虹,雪素舞师疾退,长刃青霜化成光网,瞬间衣袂飘展,自舫顶悠然而起,灵逸似轻絮飘飞。
两人纵身凌跃高达三丈,如厮惊姿奇景,让两岸顿时欢腾鼎沸,看夜色溢彩,清影如画,竟离了平台,在各家舫顶飘然起落,穿梭不定,一追一避,舞衣在空中飞展逸扬,剑清照水。
空中二人,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舞过流尘。
那一夜,举城轰动。
事后有人记载——
惊舞天下,倾动十万人家。
曙色微明,淡白的月挂在天幕一角,浅浅的,似要隐入整片青空,远远望去,只是一小片薄薄的弧圆。
湖上轻舟,一人凝然而立,静如天上之月,舟下之水。
舟里人笑道:“别站啦,进来歇一歇,早晨凉,吹冷风很舒服么!”
他闻言,垂眸一笑,回到舱中坐下。
一杯酒递到他手里,朱祁沧伸手探他额角,掌心触处微凉,“喝一点,暖暖肠胃。”
他饮尽,杯中又被注满,凝视酒色略澄,细品,“这是什么酒?”
“不知道,没有名字,我经过一家小店,闻了酒香,硬去拗来的。”朱祁沧轻敲酒坛,“劲头略小,味道却相当不错,你多喝一些不要紧,反正醉不了。”
“你怎知不醉。”卿程瞥他一眼,他豪量,便也以为别人同他一般,自己酒量尚可,比他却差得颇远。
“你饮酒斯文,不比我灌茶一样,喝多少,心中自有计量,从不往醉里喝。”朱祁沧了然道,笑笑地自己干了一杯。
听他说得“灌茶”二字,又见他喝酒姿势,忆起肖玉一句嘲笑,卿程莞尔:“嗯,饮马倒更像些。”
他这般一笑,宁定悠然,温浅如画,那股清隽的神态便显出几分柔和来,朱祁沧视线凝顿半晌,轻轻叹气。
“很久以前,我就盼这一天了。”
卿程稍怔:“什么?”
“我盼你不恨我,不恼我,不避我,就这样轻松自在地饮饮酒,说说话,你能看着我,笑上一笑……”而当初,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想望,看着清冷淡漠的人,只能从记忆里一点点挖掘昔日初见的一丝半缕形容笑貌。
卿程捻着杯,淡淡道:“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朱祁沧苦笑:“有时候,我倒也很庆幸你这事事不甚经心的性子。”说到这,便记起来,“我掷给你的东西呢?”
卿程往怀里摸了一摸,摸出件小巧精致的荷包,朱祁沧接过去,往前凑了凑,细心系在他腰上,忽觉好笑,一把年纪了,弄这些小儿女情肠的事,实在有些别扭。
抬了头,见卿程看过来,果然给他一句:“你很无聊。”
“无聊的事我做得多了。”他笑,“昨晚上,鹿肖玉满湖面追着你跑就不无聊?”
卿程微抿了唇,淡有笑意,昨晚本来是应该他奏筝相伴的,谁知鹿肖玉临时兴起拖他上场,将到尾声时,竟然恣情纵意,兴致迸发,对他穷追不舍起来,他若不避,怕不知肖玉会当众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结果一追一避,在湖面和各家舫顶闹腾了近两刻,不知情人还以为是特意安排的,争顾欣然观赏,高声叫好。他心里却暗暗叫苦,要不是朱祁沧瞧出不对,及时将他接到这艘小舟上,他说不定会被追到湖里去,那时,可就出了笑话。
“昨夜一场剑舞,恐怕很多人一生难忘,你班里从此更不得安宁了。”朱祁沧笑道,“也许今日就有人上门,打听当时和鹿肖玉一同出场的是谁。”
“一向自有班主和绯儿拦着,我连替场都极少,不会有人记得。”
“不知该说你太谦还是太钝,你可知昨夜一舞剑器惊动四方,鹿肖玉早已熟应这种情形,但你一向嫌麻烦,要想不受打扰么……”
朱祁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去。”不过一墙之隔,能有什么差别。
挺健的身躯压了过来,双臂一伸抱住他,低笑道:“过来住罢,我正觉绕门费事,想要跳墙,只是如果不巧叫班里孩子看见,未免太过难看。”
“你若罢休,哪有这些计较。”
朱祁沧看他淡然神色,显是不予争执,识他许久,愈觉他感情太淡泊,别说遇硬更硬,遇软也是难为,若不一年年磨着他,怎能等到他渐撤心防,日益平和相处?况且,他太懒,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便懒得换另外一种。
“我倒觉得,如今是渐入佳境了。”轻语低笑,伺机亲昵,只恨卿程仍是不肯,突不破最后防线。
卿程被他压得半躺,皱眉将酒杯放在小几上,免得湿了一身,不知怎地,忽然一向不萦于心的思绪微动起来,想起曾有谁诮笑:“猫儿狗儿养得久了,也会有几分情义,何况是个人。”他对朱祁沧,是没有什么情爱之心,但这许久以来,眼前之人与他纠结之深,偶尔自顾思忖,也会怔忡良久。朝夕相处,不惯也惯了,缠绊至今,因了岁月磨合,怎能不与他人相异些。
无他那般倾心浓情,但几乎是一同生活,天长日久,可会有几分感情?
温暖的唇寻来,落在耳鬓,摩挲轻吻……还能容谁,这般近昵?有时夜里同榻而眠,不耐他纠缠,自睡自的,由他轻薄,倘不过份,便懒得与他计较,但若换了旁人,可会如此习以为常?
“虽然你有时神游得让人气结,但有时,我很喜欢。”
低低笑语,让他蓦然发觉,衣襟已被解了大半,他由昨至今,尚无暇换衣,仍是身著舞袍,轻罗长裳,暗扣繁复,竟也叫朱祁沧这么一会儿便解得七七八八,哼了一声,腿微用力踢开他,径自将舞袍重新系好。
朱祁沧看着他笑,想起他低眉拨弦长夜起舞,静谧端坐吹彻青竹的样子,音韵清袅,仿在耳边,不由兴致顿起,手拍桌几,悠声吟唱起来——
坐看人间如掌
山河影
倒入琼杯
归来晚
笛声吹彻
九万里尘埃
——
卿程听得他唱,一首清丽的词,由他口中唱来,竟自带了几分豪情,心念一动,随手提了长剑,出得舱外。
漫然而舞。
舟上狭小,他踏步而起,方寸之间,却如楼台宽广,舞袍织素如雪,白衣水袖,迤逦清华,长剑明似净水,青山碧水间,翩跹入画。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几要飘然逸去的轻灵,一川夜月流尽烟波的悠悠风华。
停时,舞罢风掀袂,歌馀水无声。
然后,有一人步出,与他并立,侧首看他久久,倾身拥抱。
渚头轻舟,谁人无奈轻叹,袅袅浮于水上——
经久不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