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可恶的人-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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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躺在床上,这些事情一一从我意识中流过,隐而复现。
我度过了四个不眠之夜。
第十二章
接着迎来了第五个早晨。
丈夫临出门时对我说:〃 啊,差点儿忘了。今晚要上土羽日机场送一位高中时代的朋友去法国,要到半夜后才能回家,你先休息吧。〃
我想:〃 叫我先睡,我也睡不着!〃
也许这想法流露于表情了,丈夫又补充道:
〃 你近来好象睡不着吧?〃
丈夫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可以握住的小纸包,把它递给我。〃我忘了。我对神经科的一位朋友说了你的症状,他就给了我这包药。好象是安神剂吧,听说很有效。睡前吃下去就行了。〃
丈夫说罢,上班去了。
此后几个小时内,我把那纸包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午饭后,忽然想到丈夫的事情,记起他临走时给了我一包药。
于是,我从裙子前面的口袋里把它掏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白色的粉剂。我对它注视良久,心想:〃 真有效么?〃
我的失眠也许确是一种神经衰弱。不过,其原因却并非寻常的操心忧虑,单靠这点药是别想治愈的。我想尝尝味道,便用濡湿的无名指戳了戳药粉,指头上沾了一层白粉。
我把它送进嘴里,用舌头舔一舔,味道很淡,似乎有点儿甘甜。〃 再试点儿吧。〃 我又把指头向药粉戳去。突然,我大惊失色。我立刻跑进厨房,含水漱口,洗却舌尖的甜味。
〃 危险!真危险!〃
也许这是毒药。不,肯定是毒药!
〃 我险些儿被害死了。看来,由于那列车时刻表上的烧痕,丈夫知道我看穿了他的隐私,便慎重谋划,延至今天早晨方才实行。〃 我认为这无可置疑。
此后片刻之间,我非常兴奋。但我反复漱口,直到口里毫无异味,才放下心来。我回到餐室里,点燃香烟。吸了第一口,觉得美不胜收。
我想:丈夫的计划现在暴露无遗了。
丈夫根据我夜晚失眠,根据我那也许是故意显露的举止表情,完全透视了我的心理活动。我未必不会找我父亲商谈,同时有可能在刑警的诱导讯问下吐露真情,这使丈夫非常害怕,他决定杀我灭口。
今晚丈夫要到夜半过后才会回家。如果我听信了他的嘱咐,睡前服药,到那时我已经死于卧床了。在警方推算出来的死亡时间里,丈夫确实不在现场,很容易摆脱干系。
他会作证说:〃 妻子最近有神经病的症状,我很担心,也曾找朋友商量〃 根据这些话,警方很可能推断我是自杀身亡。
我又想道:〃 好险哪!〃 那个纸包仍然摊开在那里,也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吧,我觉得它光泽黯淡。关于带有这种光泽的毒药,我似曾在小说之类的读物中见识过。
我拿起纸包,小心翼翼不让药粉洒落,把它送到厨房里,把自来水龙头拧开到最大限度,把药粉冲走。如果把这药收藏在某个地方,日后出于某种疏忽,万一误服下去,便是悔之莫及了。
冲走药粉之后,我又用沾了洗涤剂的刷帚仔细清洗水槽,然后把刷帚和包药纸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第十三章
我给丈夫留下一张简单的便条,随后离家出门。无论如何,我要回一趟娘家,与丈夫分居几日。
自赤羽到大森,我选乘出租汽车。我想比较冷静地作一番思考,不愿混杂在人群之中。幸好汽车上客席的软垫性能优良,车子的震动对头部毫无影响。我悠然思索今后的对策。
我想出了好几个办法。
第一,以谋杀由利小姐和对我谋杀未遂的罪名控告丈夫。
第二,一如既往,对一切佯装不知,继续婚姻生活。当然,应随时小心提防,以免被害。
第三,将我的推理告诉丈夫,然后继续婚姻生活,为防被害,对丈夫预先提出以下警告:我已作好安排,一旦我惨遭不测,便会有人寄信给警察揭发一切罪行。
第四,离婚。
我又思考这四条对策的可能性及其利弊得失。
第一条也许是最为安全的办法。但其手段最不可取。对于告发丈夫的妻子,人们决不会怀有好感,在英国和美国的某个州里,妻子不能作出不利于丈大的证言,是确有其事的。即使在日本,窝藏犯法的直系亲属,法律并不问罪,而有给直系亲属栽罪之虞的证言,法庭也有权否决。
这体现了社会对于夫妻关系理想状态所持看法的最大公约数,如果我无视这种情况,人们便会对我暗中指责。
何况我的告发也许根本难不倒丈夫。诹访小姐的案子纯系推测,而对我谋杀未遂如今已无任何证据。(我做了一桩蠢事,竟把那纸包扔弃了。)我难免成为笑料。
第二个办法危机四伏。不论找多么小心提防,守方较之攻方,总是大为不利。特别是丈夫聪明过人,他可以试用种种办法,对我心理上的盲点发动攻击。
第三个办法,坦率地说,起初最令我动心。也许这是我对丈夫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缘敌,但是冷静一想,又怀疑他是不是值得我与之白头偕老的男人。他确实聪慧善思,而且将来可望声名大振。可是他竟想剥夺我的生命,哪怕只此一次,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毕竟不合人之常情。
如此看来,可行的方案,岂非只有这第四项了么?离婚以后,丈夫便成了陌路人,而那件事也就会从记忆中消失。既然两人分居,丈夫也就无法加害于我了吧。我和他分道扬镳,却又不让他知道这是他的罪行使然,他是不会轻易杀害我的。
末了,我决定离婚。接着,我盯嘱自己:这是绝对不可更改的决定。如果犹疑不决,危机便会逼近。
第十四章
然而,要让父母同意这个决定,却是非常棘手的事情。如果我照实直说,父母恐难相信。看来,只好一口咬定〃 想离婚〃 ,苦争不让。父母若问及理由,死活只说一句话:〃 什么也别问,求求你们!〃 这样还不行。就说不能离婚,宁求一死。
于是,我努力给父母造成这样的印象。他们听了我的话,双双愕然。好几回面面相觑。
然而父亲是一位心理学家,我因此而摆脱了困境。父亲似乎察觉到,既然我把话说绝了其,中必然大有缘故。他不象母亲那样热心地劝我回心转意。
〃 可你是否跟饭野君达成了谅解呢?〃 父亲在反复追问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 没有。可他不会反对。〃
〃 哦?这是夫妻之间的问题,够微妙的可我没脸见饭野君了!叫我怎么说呢?' 以前是我希望女儿跟你结婚。可是婚后一年半载,女儿不愿跟你过了。请你跟她分手吧!' 这么说恐怕不行吧?〃
这话倒也实在。在第三者看来,也许觉得不合情理。在研究室里,恐怕也会议论木村教授的女儿过于任性。不过,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 他那方面,爸爸给想想办法嘛!给他升教授,或者派他出国留学。〃 我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娇声地央求父亲。
〃 别说傻话!怎么能这样公私不分!何况饭野君本来就具备留学的资格,当教授也是势所必然。〃
〃 那就由我给他赡养费!〃
〃 赡养费是说不出口。不过,赤羽的那所房子就让饭野君住下去吧!明年四月他就升任副教授了。给他更多的经济援助,反而失礼。〃
父亲此言既出,无异于大事已定。我上楼走进我出嫁前所住的六席房间,连日来第一次酣然睡去。
第二天,我托父亲传话,把丈夫请到了家里。我和他在会客室相见。父亲要求在场,但我断然拒绝。我想,我们之间也许会说出我不愿父亲听说的事情。
我见了丈夫,便把上午从区公所领来的离婚申请表递了过去,并说:
〃 请在上面签名吧。〃
丈夫朝离婚申请表投去一瞥,并未显出吃惊的表情。
〃 你叫我做的事情,我都会照办。〃 丈夫的口气特别爽快,〃 你已经作了充分考虑吧。〃
〃 对。〃 我微微垂首。
〃 不过,离婚对于夫妻来说,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着。这影响非同小可呀!你能不能说说理由呢?也许有什么误会吧。〃
我没料到,事到如今,丈夫还会说出这番话。
〃 哦?这话该由我来问吧?〃 我有意说得郑重其事。
这一下丈夫沉默了。他那对尾角又尖又长的眼睛凝视着我,久久没有眨眼。我竭力抗拒他的视线。不错,丈夫明白我那反问的意义。他想进一步探索我对事情了解到了何种深度。
过了一会,丈夫那一直紧闭的嘴唇牵动了几下。接着,他把手伸进内衣袋。我一时害怕起来:〃 他会拿出什么凶器吧?〃
然而,他的右手只是握着一支钢笔。他说:
〃 并非出自本心,但我还是同意吧。不过,签字以前我想声明一句:一旦离婚,两人就不再往来,彼此不再关心对方。
这是我的愿望。〃
〃 行,我同意!〃
我认为丈夫这才说出了真意,但我仍然应允。我要离婚。
正是为了安心度日,既然愿意离婚,哪还有心思挂念那种事情!我又说:
〃 请放心吧。就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你整个儿忘却。〃
〃 彻底忘却?〃 丈夫叮问一句。
〃 对,彻底忘却!〃 我望着丈夫的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
丈夫嘴边浮着微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无笑意。
两人签名完毕时,父亲进来了。
〃 饭野君,我女儿任性,实在对不起!不过,尽管你们离婚了。对我却不必拘束,今后还望你〃 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他垂下了秃头。
我想:〃 上了这把年纪,却向弟子低头谢罪,父亲真可怜!〃
丈夫也说:〃 不,是我不好!〃
他嘴边那讥诮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第十五章
此后约摸半个月时间,我过得悠闲自在。早晨慵卧不起,想出门时尽可外出,真是为所欲为。出乎自己的意料,这段时间里竟很少想起已经分手的丈夫。只是在十月一日国铁宣布对列车时刻表作了广泛调整时,我脑子里才闪过了一个念头:
〃 啊,这一来丈夫伪装不在现场的假象就更难识破了!〃
总而言之,我已经摆脱了当初的失眠和苦恼,轻松自在地打发日子。
有一天,我上银座购买物品。归途中觉得口渴,走进一家茶馆。我坐在桌边的席位上吸饮咖啡,观望外面来往不息的人流。我坐的窗口,正对着公共汽车停留站。
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停下了,吞吐了乘客,正要起步而去。这时刻,一个身着深蓝西服的女郎,约摸二十出头,疾步跑来,追随移动的车门,手捶口喊。但汽车没有停下,加速驶离了车站。那女郎似乎焦急地叫了一声,把右手挥舞了几下,但也只好死心了,等待下一辆汽车,她迅速地看了看手表。我想道:〃 是去赶约会吧?〃 这时女郎扭头朝我这边望来。刹时间,我的呼吸凝止了。我下意识地侧转身子,藏住自己的面孔,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我的心搏动得又快又猛,连我自己也感到了心室里的脉冲。
〃 不会存这种荒唐事情!〃 我竭力劝慰自己。我把玻璃怀中的水一气喝干。接着,我又朝那女郎望去。我没有看错。那女郎决不是别人。
诹访由利小姐就在我的眼前。细看之下,她脚上的那双无带鞋,正是她上次到赤羽来访时所穿的那一双。她头带贝蕾帽,外表给我的印象有所变化,但她左眼下的那颗黑痣,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 肯定是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把残剩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揿灭,我起身离席,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付了帐款,移步走出店门,脚步立刻变得沉缓。我没有胆量突然与由利小姐正眼相视。必须做得慎重一些。我不知她身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又闪身走回店堂,然后进了卫生间。在里面挨过了两三分钟。又躲躲闪闪地走到店外。由利小姐无影无踪了。
〃 逃走了?〃 我未免遗憾,但心中好象一块石头落了地,倒也乐得如此。
那一日,我整天想着这件事。后来,我构想了一套推理。
诹访由利小姐没有死,这一点毫无疑义。因此被害者是另一个女人。我记起了丈夫说过的话:
〃 正赶上会车的时候,结果被压成了肉泥。根据学生证和手提包,警方确认了她的身份。〃
我嗅到了犯罪的气味。也许是由利小姐眼见自己敲诈勒索的罪行将要败露,便将第三者杀害,伪装自己的死亡,以逃避警方追究。也可能是由利小姐发现我丈夫企图杀害她,便把自己的学生证交给另一女子,利用列车门外的黑暗,使丈夫错杀了第三者。(显然,这第三者被杀对于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