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可恶的人-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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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的表情过于神妙,丈夫腼腆地笑了。
〃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们叫我推理,由利为什么会这样死于非命。〃 丈夫的鼻翼微微鼓动了几下。这是他得意时的表情。我觉得这是他的可爱之处。看来他很乐意学生们把他当作一位推理作家。
〃 那你是怎么说的?〃
〃 这算不上什么推理,不过是整理几个想法。首先可以设想三种情况:第一。他杀;第二。自杀;最后就是事故死亡。〃
〃 其中是否他杀这一点,在对她的交际关系、生活环境等等进行调查之前,我们没有发言权,所以首先不予考虑。其次可以说,她不是有意自杀。她没有留下遗书,而且手提皮包里装着几本学术著作,打算自杀的人是不会带上这种东西的。
〃 再说事故死亡。关于这一点,可以设想许多情况。也许是上厕所时顺便到车门外的踏扳上张望一下,正碰上列车摇晃,震落下去了。也可能是在门外的踏板上观望星星,不小心跌了下去。她本来就有怪病嘛。〃
〃 可她是不是刚好有了那件事?〃
〃 这就不知道啦!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嘛。〃 丈夫一支烟抽完了。便起身离开了帆布睡椅。
我在心中暗算从由利小姐上次来访之日到她遇难死亡之日之间的天数。果然是一个月左右。如果那一次由利小姐确有那回事情,那么这一次果然也是我认为,丈夫的推理当中,最后一点很可能正是事实。又和平时一样, 〃女人不幸〃 这句话从我脑子里闪过。
第六章
第二天,丈夫不在家时,一位刑警来访了。和电影电视中所见的刑警相比,这位先生仪容肃整,面孔轮廓分明,给人以理性和智慧的印象,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书 〃茨城县警察本部搜查一课巡查部长本间辰郎〃。
我觉得这比亮一亮警察证件的做法更有绅士风度。
〃 回头我还要上大学去一趟,去之前我想向夫人请教一件事情〃
本间部长为何而来,我根本无从推测,但我还是请他进了会客室再谈。他脱鞋时,我发觉他穿的袜子清洁无垢。虽然是出差而来,他却注意了服饰整洁。我对他产生了好感。
〃 进门就谈公事,很抱歉。〃 说了这句开场白,他便开始询问,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黑皮记事本,
〃 你丈夫被人敲诈一事,你听说过吗?〃
听到〃 敲诈〃 二字的瞬间,我自然想起了由利小姐那件事,而且由利小姐不幸死亡的现场,正是在茨城县境内,木间刑警显然是为那件事来访。然而我根本不愿触及由利小姐的事情。
我想, 〃她并没有敲诈嘛。〃
〃 哎呀,我什么也没听说〃
本间刑警眼睛上翻看着我,始现职业性的表情。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说声〃 对不起〃 ,点燃一支〃 珍珠〃 牌香烟。
〃 可你认识诹访由利这个人吧?〃
〃 啊,是说我丈夫的学生吗?她真可怜哪!〃 我嘴里这么回答,心里却想:〃 嗬,来了!〃
〃 她生前有过敲诈的行径。你没听说过?〃
〃 哎呀,我总共见过她一次,可她不象是做那种人嘛。〃
〃 是么?可你丈夫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 没有,根本没有。〃
〃 比方说,为筹措钱款而苦恼,也没有吗?〃
〃 根本没有。〃 我的回答十分干脆,难道刑警就是用这种办法探案么?也许是他把我看扁了。除了蠢不待拔的女人,没有一个做妻子的会说自己的丈夫行为可疑。
他做出沉思的表情。
我说:〃 可是诹访小姐已经死了,还问这些干什么呢?〃
〃 不,其实有可能是他杀,所以要作全面调查。〃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完全不曾想到的。我一直以为,关于由利小姐的死,用丈夫所说的狂想症解释最为合理。
〃 嗯这就是说,有可疑的事情?〃 我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揿灭了。
〃 她的遗物中有一本零花钱出纳帐,她经常得到一笔笔整数的款子。据调查,她没做业余工作,也没有生活补贴。此外收入栏里还有一些记号,例如M。I 和Y。S,好象是姓名的起首字母。所以我们怀疑那些收入是她敲诈所得,于是首先寻访那些姓名起首字母所代表的每个人。〃
刑警说罢,合上那也许毫无收获的记事本,第一次端茶啜饮。他的手指细长,我觉得很适合弹奏钢琴。这双手生在警官身上,实在可惜。
〃 可这种收入未必是敲诈所得吧?特别是她长得那么俊俏。〃 我这是三句话不离女人常套。不过,认为卖淫比敲诈更有可能,是很自然的。
〃 这一点我们当然也考虑到了。但是验尸结果否决了关于她卖淫的设想。〃
我默默地把头点了几下,表示同意。不过我不能赞同敲诈之说。也许连她的出纳帐,也是出自那狂想症而建立起来的吧?
〃 也许你们知道,由利小姐常常怀有某种妄想。那个笔记本也是〃 说到这里,我忽然警觉了。
本间刑警顿时两眼一亮。我觉得必须小心提防。
〃 请等等,那狂想症是怎么回事?〃
〃 你还不知道么?不过,我也是间接地从丈夫那儿听说的。
〃 接着,我把丈夫给我说过的有关由利小姐疾病的情况说了一遍。刑警又掏出了记事本,作了详细的笔录,听完我的叙述之后,他说:
〃 非常感谢。这件事要尽快调查。〃
他说罢,便起身告辞了。
第七章
送走刑警以后,我觉得疲惫无力,连自己也感到意外。我连收拾茶杯点心之类的气力也没有了,身子沉沉地倒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点燃〃 珍珠〃 牌香烟,刚吸一口,我又把烟掐灭了。
糟了!我脑子里好象生出了一层薄膜。那位刑警先生走后,留下了苦涩的余味。
我非常兴奋,拼命抑制自己,努力理清思绪:
〃 由利小姐是被人杀死的吗?是谁杀死了她呢?〃 可是,我摇摇脑袋。这件事是不必考虑的,让警察去调查好了。使我郁闷的原因并非在此。〃 可是,由利小姐究竟有没有敲诈行为呢?刑警的口气是确信不移的。他还说敲诈的对象就是我丈夫。如果丈夫确实被她敲诈了,那么关于剽窃作品的说法究竟是真是假呢?〃 我想起自己根本不曾向丈夫询问关于剽窃的问题。只因为丈夫提到了由利小姐的狂想症,我就以为由利小姐的那番话一定是狂想症的产物〃 难道那不是妄想,而是事实吗?〃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惊。我想起了本间刑警的一句话:〃 请等等,那狂想症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丝毫未起疑心,如实地作了说明。然而现在想来未免奇怪。警察对由利小姐的情况作过详细调查,连她没有做过业余工作和她父母没有给她提供生活补助费这些小事都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她患有狂想症呢?难道那是为了套出我的话而用的手段?〃 要不然,也许由利小姐的狂想症实无其事?〃 果真如此的话,丈夫对我说她有狂想症,便是为了欺骗我。而且,倘使由利小姐并无这种怪病,那么她说我丈夫剽窃了她的作品,岂不是确有其事么?
我又点燃香烟。接着,我打算反复思考,慢慢推进。
〃 可这件事怎么可能呢?剽窃人家的作品,自然是会暴露的呀。〃 丈夫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攫取本业以外的名利。是没有必要的。他何必这么做呢?他的生活,经济上有充分的保证,将来的地位大致上也有指望。难道只是出于对名誉的欲望,企求一个小说家的虚名?
丈夫确实很爱虚荣。那篇小说发表以后,凡是对它的批评,不管文章如何短小,只要被他看见了,他一概辑录在剪贴簿上,连那一期杂志在报纸上登的广告,他也剪了下来。这难道不是变态的虚荣心么?为了夸耀他在专业范围以外还有如此高明的才能,他受到了诱惑,甘冒剽窃行为暴露于众的风险,也未可知。
〃 那么,对于由利的出现,丈夫会取何种态度呢?〃
在我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学者之间,对于盗窃他人成果的行为,是视之如罪恶的。倘使暴露出来,丈夫便会失去作为学者的生命。
〃 所以,丈夫就接受了由利的敲诈。〃
对我来说,这是很不愉快的事情。我绝对不愿接受这一结论。
〃 剽窃作品太过分了〃 我不愿相信。那终究是由利小姐的妄想吧?或是为了别的目的。她撒了弥天大谎。〃 一定是这样!〃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管它呢!丈夫回家以后,事情就会明白了。
第八章
可是,丈夫回家以后,还是没法解开我的疑团。我把刑警的名片给他看了,并说:
〃 今天这位先生来过。〃
丈夫说:〃 哦,就是那个刑警!他也上研究室来啦!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回去了。〃 他对此显得漠不关心,说完就要进书房去。他见我默然不语,闷闷不乐地仰脸看着他,又说: 〃我吃过饭了。有篇稿子要赶出来。说不定还得熬个通宵。〃 这是向我宣告:他的时间很紧。若无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进书房找他。
我自幼生长在学者之家,结婚以后,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丈夫的这种态度。每逢其时,我就早早入睡。陪伴丈夫工作到深夜,那是愚蠢透顶的做法。睡眠不足最不利于保养容貌。
我为丈夫做好了宵夜的三明治,把咖啡灌入保温瓶。送到书房里。我推开门,招呼一声:
〃 宵夜拿来啦!〃
〃 啊,谢谢。〃 丈夫应了一声,头也没回。
〃 放在这儿了。我这就睡觉去。〃 我一边说,一边蹑足走到丈夫身后,伸出脖子向书桌上面窥探。桌上摊着稿纸,可纸上未写一字。钢笔也搁在桌上,还没取下笔套。
〃 这算什么急稿!〃 我有点儿生气,悄悄退了出来。
就寝之后,我打算细细思考一番。可是不知不觉就入睡了。一觉醒来,枕边的时钟指着一点半。丈夫的床位还空着。〃 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我望着小灯泡照明下的昏暗的天花板,心里非常纳闷。
我睡觉前,丈夫确实没有写稿,也没有翻阅资料。对于学者来说,静坐思考说不定也是一种工作。可是,丈夫当时所想的问题,似乎与工作无关。我总有这种感觉。
〃 还有早两天在烟灰缸里烧毁的纸片!丈夫近来确实反常。
〃
我的眼光渐渐敏锐了。那位刑警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接着,我心生一个疑念,丈夫走进书房是不是为了逃避我?也许他不愿和我谈说刑警来访的事情。
我关灭了台灯上的小灯泡。在黑暗里,思路似乎更加清晰, 〃首先〃 ,我想道, 〃要把至今为止的所有怀疑全部假定为事实。〃 在黑暗中进行这种类型的思考,也许是最合适的。我如此坦率地作了一个假定,连自己也觉得可惊。
我假定:丈夫在学校某处拾到了由利小姐的原稿(他们同在一个研究室。活动范围相差不远,所以很有这种可能。)。
丈夫起始打算交还。可是当时正值杂志的编辑劝他写作侦探小说,他正苦于构思不得,便起了歪念,想利用这篇原稿。他以为,只要更改细部描述,剽窃一事便无人知哓。也许他还想过事后要向作者承认,然而对手是个厉害的女人。据刑警说,由利小姐也曾敲诈过别人。好比送肉上砧板。丈夫听说他不在家时由利小姐登门来访,他不想让我知道隐情,灵机一动,便编出了〃 狂想症〃 之说。后来,丈夫无疑屈服于由利小姐的敲诈,把〃 零用钱〃 〃 借〃 给她了。
我想起了丈夫在烟灰缸里烧毁的那张纸片。那个数字也许和他支付给由利小姐的款额有关吧?也许这是过于多虑了,但这种想法确实有它的道理。
〃 丈夫到底给了她多少钱呢?〃 我出嫁时,父亲曾对我说:' 学者的生命就是书本,可不能让他缺少买书的钱。'〃我们的生活费,一直由我娘家补贴,丈夫的薪金几乎全部由他自己留下购置书籍。恐怕他就是把那笔书籍资料费交给了由利小姐,以应付她的敲诈吧。
〃 唉,这也罢了。〃 我想道。那位由利小姐已经死亡。敲诈问题也因此而一笔勾销了。可是,丈夫为什么还在苦苦思考呢?
第九章
我心头猛然一震。人们在和汽车撞击的瞬间,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本间刑警说过,由利小姐之死,警方疑为他杀。他还露出口风:凡是由利敲诈的对象,都有杀人的嫌疑。看来丈夫也在嫌疑者之列。
我极为兴奋,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的剧跳。可是我必须镇定下来。我按捺住满腹焦躁,打算象刚才一样,首先作出假定。
九月十一日,即由利小姐遇难之日,丈夫在做什么呢?我努力搜寻那隐隐约约的记忆。啊!我想起了丈夫说过的话,〃 我出差去啦!〃 丈夫于前一天即九月十日夜里从上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