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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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明慷慨陈词着。
“你说情杀不是,你拿出你的道理!”解知凡强压着火气质问道。
“假如陈默以杀林天歌为核心的话,他第一杀宋长忠没杀了,抢枪,又没抢着,他不应该在中山所这儿物色杀孙贵清,他应该换一个派出所,以此案罪犯的作案能力,他随便在古城市任何一个派出所都可以杀一个百十来斤不到17米的警察。他在中山所杀死孙贵清,然后用孙贵清的枪再杀林天歌,有利于公安局并案侦查,一并案就好破案呢,这是一般常识,作为侦查员来讲他不应该有这个错误,按他作案这个熟练劲儿,反侦查这么周密,这个错误是不应该犯的,应该换个地方抢枪,到古城的其他几个区,一样的有条件,为什么在这儿抢?
我认为不是情杀的依据就这一点,他不应该杀孙贵清,他应该换个派出所,杀一个远离这个派出所的另一个警察,然后拿这个警察的枪再杀林天歌,这个情杀就成立了……
现在这样就是傻,犯傻,以这个罪犯的高智商不应该犯这个傻!”
解知凡忍无可忍打断了丛明的话:“丛明,就凭你读了两年书,你就能把这么复杂的案子推出来?公安部的专家,省公安厅的专家都来了,情杀是部、省厅、市局三级机构共同定的调儿,比你本事大的人多的是,大家都摸不出来的你摸出来了?可是我告诉你,我还是相信证据!”
丛明听出了解知凡话中的意思,他也意识到刚才说话他有些太目中无人,可是刚才的那些话,那些个想法,是在一瞬间产生的,甚至是在一边说一边产生的思想,容不得他多考虑思维以外的事情,他也是刚刚了悟到这样一个道理,但他隐隐觉到在什么地方存在着一些矛盾,他本来想停住话头再琢磨琢磨,他相信只要有一会儿安静的时间,他就能找出那矛盾到底是什么,但是解知凡的话比骂他还难听。他想起总是紧随解知凡身前左右的那个小武警,难道解知凡不敢动陈默是害怕……想到此他带着讽刺意味地说:“解局长,您应该从武警调一个班,昼夜24小时守在您身边!”
在部队当过副师长的解知凡大度地笑了他说:“丛明,你说我怕死是咋地?是你说的没道理,不是我怕死,你拿不出证据来,咱们怎么能随便动人,内部人员咱们要慎重,慎重再慎重!”解知凡语气坚硬地一连说了好几个“慎重”,丛明就觉得失望从头到脚袭遍全身。他万分遗憾地站在那里,倘若有电影慢镜头,一定看清那遗憾带着绝望的战栗浮游在目光和面部上,他无聊地看了看解知凡身后的那排书柜,书柜里有码排得齐整而又崭新的各种精装书籍,关于军事的书籍比公安业务书要多得多,他还看到了1982年版的那本《军语》。《军语》是参谋业务很重要的一本书,他挺喜欢这本书,他也非常留恋那个大书柜,许多单位领导人的身后都有这么一排大书柜,书籍一律这样崭新,可是有几个人拿出时间读它们呢?太可惜了!太遗憾了!人生不是有许多事都充满了遗憾吗?反正遗憾是必然的,怕什么呢?他还要再说几句话。他说:“解局长,您要把我的话记住,他手里有三支枪,早晚他还得打响!”丛明话说得很严重,话里没留余地,然后他既不看解知凡的反应,也不等解知凡再说什么,扭身就走了,走的干净,彻底!
丛明骑车子回到家,从柜里抱出棉被蒙头就呼呼大睡,这是三伏天,他的屋子里没有空调,可是他今天一点也不觉得热,仿佛从心里往外一个劲地冒凉气儿,他真的感到很心寒,他把热情,热量都在上午那个时辰里全耗完了,他需要休息,半年多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是就好像是一个梦魔缠着他,总让他不得安宁,他现在希求一觉醒来后,梦魔就从他的生命里从此消失,还他安静,他这样想着就真的睡着了……
丛明就那样深深沉沉地睡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醒来,醒来后他把头从被筒里冒出来,空空洞洞地望着房顶,渐渐地才从身体里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好像感觉自己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了,但身心里外都带着无以疗治的空洞的痛,他躺在那儿一点也不想动。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敲门声。
谁敲门呢?一定是听错了。可是“笃笃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坐起身一出溜就站到了地上,他问:“谁呀!”
“我!”很弱小的一个声音,他听不出是谁来,他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悸一丝疑问,但是稍闪即瞬,他猛力拉开门,“依侬!你?”他的猛力拉门把肖依侬吓了一跳,丛明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很不好意思,他正不知说什么好,依侬就说话了,依侬说我妈说两天没见到你了,灯也没开着,不知你怎么了,我妈说你是不是生我爸爸的气了,我爸他其实心挺好的,他让我叫你过去跟他下棋!不过,我看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如果……”
丛明眼睛里忽然闪烁出快乐的光晕。他忘了,他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呢。他高兴地说:“我这儿有一副好象棋呢,你等着,我去拿!”他转头看了看那床大棉被犹豫着是否让依侬进来,依侬好像洞悉了他的为难,笑笑说:“那我在下面等你!”
丛明跟着依侬进到依侬家时,看见依侬的父亲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他和他对望着笑了笑,那是男人理解男人的笑。他说:“肖叔,我想请您允许我带您到下面去看看红霞,我陪您在下面的花树下下棋好不好。”依侬的爸爸只是轻挑了一下眉毛,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丛明知道他同意了。他把象棋递给依侬,他走到依侬爸爸的跟前俯下身子,轻轻地就把依侬的爸爸背起来了,他对依侬说:“你跟妹妹把椅子抬下来没问题吧!”
依侬一家看见爸爸第一次露出笑脸,都喜笑颜开了:“当然,没问题!”
他们相拥着走下楼。丛明又轻轻地将依侬爸爸放进轮椅里,依侬爸爸看看地,看看天,看看伸手即可触摸到的花草树木,眼里盈满了泪光,他感激地看着丛明,晚霞像宁静的云朵不飘不散,就那样在夜未临之前默默聚守着……
整整一个假期,丛明和依侬的爸爸成了忘年的朋友,丛明把早晨跑步运动换成了背着依侬爸爸下楼上楼活动,他帮着她们拎水,陪依侬爸爸下棋,剩下的时间,他就赶写那本《射击理论教程》。依侬对丛明似乎也有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变化,她也常常帮着丛明整理一下屋子,他换下来的衣服她就偷偷地拿走,洗了叠好再放回原处。而丛明呢心里当然喜欢依侬,可是他比依侬整整大了12岁,而且自己结过一次婚,依侬那么年轻纯洁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找一个配她的人才对。再有,如果那样一来,他主动拎水或是帮助照顾她父亲不都变得有点功利色彩了吗?他不能那样做,他更不能让那两个老人心里担着压力和负担。所以他总是反复强调让他们把他当作亲生儿子那样看待。
8月过去了,留下暖阳和缠绵的秋雨。丛明和依侬一家人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他只要有空就去陪陪那个瘫痪的老人。
3
9月1日,在古城火车站,齐可最后看了一眼古城,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透过车窗,古城的生活和记忆就像甩在后面的原野和树木,在他的生命中匆匆掠过,他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他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研究生。
当他站在北京大学校园门口时,他尚不知另一种命运蛇一般就在他的前路悄然地蛰伏着……
这同一天,丛明到警校正式上班了,他负责教新生的治安和射击课。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的是和夏小琦同一届毕业留校任教的童非。他们很快熟悉起来并渐渐成为好朋友,他发现童非人憨厚朴实,很有上进心,他们倒是一对书虫子,下课了回到办公室就各看各的书,有时下班了,童非还要再看一会儿。有一天,丛明问天天埋头读书的童非,“读什么书呢?”童非笑笑说:“你们全是大学毕业,我这个中专生早晚被淘汰,我想明年5月份,参加成人高考,也上两年公安大学,到时你得多帮助我!”童非个子细高,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虽然工作好几年了,但看上去仍像学生一样单纯……
这一段日子丛明和依侬一家人上课的上课,教书的教书,上班的上班,留守的留守,生活得很平静、很快乐、很幸福、很甜蜜,也很让人惆怅,爱情的常青藤在心里疯长着,丛明就把它们强压在心里不让它们露出头来。依侬故意装作不知,吃完饭常常拽上他去散步,她的性格开朗活泼,时常让他感到青春不再,但当她“丛明哥丛明哥”地喊着他,一派崇拜热爱他的模样,他又为自己已走过青春而自豪,只有一次,她问到了那个案子……
那天,他们沿着路灯映照下秋雨舞蹈的影子一直走啊走的,就走到了粮食局门口,依侬借着路灯看看那个大牌子说:“丛明哥,那个案子怎么还没破呀,你知道老百姓怎么骂你们呗?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人家说公安局是粮食局,警察个个都是白薯!”
“你怎么认为?”丛明忽然感到这话还是很尖锐地刺到了他的痛处,他原来并不是忘却,而是伤到太惨重,已至于从痛里难以爬起来。
“我觉得也是粮食局,一个个比白薯还废物!”依侬瞅瞅丛明,鬼精灵一般低声闹着说:“就像你这样的!”她是想激将丛明放掉兄长的架子恼她的气,她好趁机向他撒娇。
而丛明却看着那个牌子默默地发着呆,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心计也白费了,良久,只听丛明喃喃地对她说:“依侬,我告诉你,那个案子,古城市公安局早就有人破了!”
“谁破的?”依侬看着跟夜一样肃穆的丛明好奇不解地问。
“你别管了,早晚你会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丛明再次陷到从前的情景里不能自拔——他那次与解知凡是怎么谈的话?“罪犯在中山派出所杀死孙贵清,然后用孙贵清的枪再杀林天歌,有利于公安局并案侦查,一并案就好破案了,这是一般常识,作为侦查员来讲罪犯不应犯有这个错误……”
是的,所以他告诉解知凡案子不能定为情杀。可是同样以陈默的智能他在杀了孙贵清后,在全市警察都处于高度紧张和戒备状态,在离孙贵清被杀仅隔13天的时间,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陈默才不得不铤而走险杀林天歌,陈默如果还是为了抢枪,而选择身强力壮功夫极好的林天歌也违反正常的犯罪心理。丛明想陈默和林天歌之间在那短短的13天时间里一定隐着某种不被他所知的事情,陈默杀林天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丛明陡地想到商秋云。林天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就是商秋云,她一定隐瞒了什么,或者审查商秋云时商秋云已做了某种交待,但处于为商秋云保密而没被张扬出来,或者他们在一片混乱的思维状态里根本就没把有价值的线索当回事,甚至是也没水平进行筛别……
丛明决定去一趟商秋云家。
他把依侬送回家,看看时间还早,他就蹬上车子往商秋云家骑。商秋云家里黑着灯,他试着敲门,屋里没人应。他想那母女俩可能是搬到亲戚家住了,经历了那场梦魇,她们实在是怕了。
丛明第二天到班上给看守所院里打了个电话,找商秋云。值班的说商秋云被下到晚屏山派出所锻炼去了。晚屏山派出所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他请了假骑上车子就直奔晚屏山派出所。
走在路上,丛明又犯愁了,他将以什么借口去找商秋云呢?去看望她?她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他左思右想,突然横生出一个念头:跟商秋云搞对象!现在,目前这个情形下,没有人敢跟商秋云搞对象,而只有他知道商秋云是清白的,跟案子一点瓜葛也没有,他就以这个借口靠近商秋云吧,可是商秋云会怎么想,她会拒绝他,那他也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可是为了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做是不是太卑鄙?不,潜意识里,他是喜欢商秋云的,他想到在她的生命中突降的灾难和痛苦,他心怀了万般的怜爱和疼惜,如果没人敢要商秋云的话,他就要定了!
“可是,可是!”他的脑海里跳出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依侬,他的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噢,那样子一来,我又伤害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知道依侬爱他,可是他觉得她太纯洁了,他不配她!
容不得他想清楚想仔细,他已到了晚屏山派出所门口。
他在户籍室的小窗口看见商秋云正在慢慢地翻着户口底簿,他喊她:“秋云!”
商秋云显然是被搅扰了似的惊悸地抬起头,她看看是丛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丛明看看周围没人就低声说:“你现在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