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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共和国前夜风云录-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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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文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十分的失望。这时又一个美艳少妇从屋内出来,招呼众人进屋。孙文说:“既然杨先生不在,我等也就不打扰了,明天我们再来。”于是告辞下楼,那两个妇人送他们到了楼下,彼此告别。 
  孙文既去过一次,认识了路,第二天傍晚就一个人前往。到了楼上敲门时,一个穿黄色西装,瘦长脸型的男子开了门。这人两眼炯炯有神,脚上只穿了双黑袜子,却高视阔步的样子,很是洒脱气派。他见孙文面生,便双手一拱笑道:“老兄是找杨某的吗?” 
  孙文笑眯眯将那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然后说:“杨度杨皙子,果然风采不凡呀,人说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此言诚不我欺。”   
  二十七 三日三夜逞舌辨(3)   
  那男子自然便是杨度了,他听孙文如此说话,微一错愕,说:“请教先生大名?” 
  孙文笑道:“我叫孙文。” 
  杨度一惊,肃然起敬,连忙问:“可是鼎鼎大名的孙逸仙孙先生?” 
  孙文点头,说:“不敢,正是在下。” 
  杨度大喜,走上前握住孙文的手用力摇晃,笑哈哈说道:“好啊,好啊,先生大驾光临,兄弟至感荣宠,寒寓也因此而生辉,快请先生进屋。”又向屋内喊道:“快烧水、斟茶,有贵客临门,不可怠慢。” 
  昨天的那两位妇人听说有贵客到了,忙一起出来躬身向孙文问好。杨度介绍说,鹅蛋脸的是他妹妹杨庄,另一位是他的妻子黄华。孙文连忙还礼,然后按日本的习惯脱了鞋子,微笑着举步入内。 
  杨庄黄华沏来茶水。杨度与孙文跪坐于一张矮桌的两边,便高谈阔论起来。由列强的雄起论及中华的危殆,又从国人的守旧论及朝廷的腐败,语如涌泉,妙论迭出,两人遂相互引为知音,惺惺相惜,大为欢悦。接着两人对昏庸颟顸的朝官、顽固愚钝的大吏齐声痛骂,但当论及何策以救国难时,两人的意见却不一样了。孙文主张反满革命,推翻君主制,实行共和;而杨度却主张君主立宪 ,以能力强盛之士组织内阁,实行政治改良。他们先还平心静气地叙述想法,搜集论据,希图说服对方,可两人都是极端自信的性格,学识又都渊博非凡,议论辩驳,直到吃过了晚饭,渐渐夜深,两人却仍然不能说服对方。 
  杨庄黄华先还借端茶送水之便,在旁边听上一会儿,后来夜深困倦起来,又听他两人的言语渐趋深奥,有时几乎全是理论上的推演、学术上的归纳,她两个听得迷迷糊糊,不得要领,便倒别室去睡了。 
  孙文见杨度如此聪明博学,而偏执于改良救国,不肯赞同革命,心中既惜其才,又怒其以谬误为真理,执迷不悟,随带气说道:“我汉人之国,亡于满清既久,一般愚夫愚妇无知无识,早忘了这段惨痛历史,可杨兄博学多识之士,难道也忘了这段历史,竟甘心拥戴异族为我中华的帝君,情愿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皆为亡国之奴吗?” 
  杨度却毫不相让,庄容说道:“孙兄的话没有道理。满族在明代即为中华之一族,臣服于明,所以清灭明,不过是朝代更替,不可称之为亡国。况且按孙兄的说法,愚夫愚妇早忘了这段历史,那孙兄口称反满、革命,却靠什么人来支持呢,仅靠少数知识界的人士那是绝难成功的。” 
  孙文说:”国内的会党兄弟成千上万,会党宗旨,无不以反清为第一要务,怎可说革命无人。” 
  杨度笑了起来,说:“会党人物,目光短浅,行事乖张,靠他们革命,那简直是笑话。我知中国人的脾性,如今处衰世颓季,人人顾惜自己,真话也难得敢讲一句半句,更别说舍生忘死革命了。” 
  孙文大怒,站了起来,说:“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所在多多,但舍生取义的志士焉得便说没有?陆皓东、史坚如等人便是这等志士的代表。若如杨兄所言,我中华之民便只能做亡国奴,先亡于满清,再亡于洋人,永世不能复国了?” 
  杨度笑着请孙文坐下,说:“孙兄莫恼,听兄弟细说明白。如今中华亡国之祸危在旦夕,列强如漫天黑云压地而至,伺机瓜分豆剖。朝廷愚顽不知警觉自醒以求振作,诚使人恼恨无奈,但我国的人民久受皇权愚民统治,早习惯了,并不关心参与国事,因此国内只有朝廷的诏令,听不见人民的声音,众人将一切皆委之于朝廷,有功是朝廷之功,有过是朝廷之过,国家的兴亡,大家既无发言权,也就不存这份责任心,这便是奴隶性。人民奴隶性多而国民性少,积习以损人利己为风尚,对强横有力者则惟知仰其鼻息以自存,却绝不谋自立之道,靠这样的国民想着革命成功,难,难呀!即使侥幸成功,国民的奴性不改,不知自立、自爱,不知维护国民的权利、尽国民的义务,这样就会产生不负责任的贪官,产生专制霸权的政府。政府如果专制霸权,又和皇帝专制有何两样?因此,如今我国最为急迫的,乃是以教育振兴国民的精神,将嗤嗤蠢蠢自私自利之民,变为自立自强自爱之民,然后实行金铁主义。金者,金钱,工商贸易牟利之业;铁者,铁甲铁炮,兵伍之事。金铁既盛,国民又卓然而成有责任心、能自立自强的优秀国民,那时候,我中华有没有皇帝都无所谓,即使帝制仍在,国家也是强悍而有活力的国家。金铁不盛,国民的奴性不除,即使打倒了皇帝,国家也是个人专权、独裁的政体。所以,杨度不敢苟同孙兄的革命主张。” 
  孙文喟然而叹,继而奋然说道:“我国人民诚奴性有余、而国民性不足,然而难道革命不是提高人民素质,摒弃其奴性的最好办法?人民有奴性,革命而以去之,人民缺乏责任心,革命为其增之;人民无爱国心,而革命成功,皆是国民的血汗之劳,国民又怎能不挚爱自己血汗铸成的国家!举凡如今种种弊端诟病,革命皆可医治。国民的奴性相沿既久,非得有雷霆万钧的大震动方可使其惊醒,而革命的暴力,不但是摧毁专制的手段,也是唤醒国民的号角,振奋国民精神的动员!在专制的横暴统治之下,学堂书院的说教实在敌不过社会的熏陶,报纸的宣传又能影响多大,我四万万同胞能经常看报的不到万分之一,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文盲国民,除过革命之外,杨兄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实施你的教育,何况豪绅官府与你的宣传是唱反调的!杨兄请想,除过轰轰烈烈的革命,还有影响、教育国民更好的办法吗?”   
  二十七 三日三夜逞舌辨(4)   
  杨度默然半响,又沉思片刻,方说道:“孙兄之言,不是没有道理,奈何我投身立宪救国日久,一下子难以转过弯来——这样吧,夜也深了,我铺好被褥,我二人连床横卧,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孙文笑道:“好,与杨兄连床夜话革命,孙某很感高兴。” 
  杨度铺好床褥,两人躺了上去,抵足而卧,又开始议论辩驳,一直说到天将亮时,仍然相互不能说服。孙文叹道:“杨兄中毒太深了——” 
  杨度笑道:“君子和而不同,我虽然坚持须得以帝王的强权兴国,渐开民智,改良政治,但我与康梁的观点却不完全一样,他们认为皇帝必须满洲人来当,我却觉得只要有帝王之力、能致中华既富且强的人,谁当皇帝都可以,当然,汉人来当那是更好。”孙文长吁道:“杨兄不革命,我至感痛惜。革命需要人才。杨兄乃杰出多才之士,却与康梁的保皇派相亲。革命难道就这么多艰吗!” 
  杨度嘿然而笑,说:“我虽持立宪救国,却不反对你的革命。革命若能警醒朝廷早行宪政,亦是中华之幸。我愿与孙兄相约,各人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救国的路,他日不管谁成功了,对方即来投相助,如此可好?” 
  孙文说:“好,就是这样。不过,我还得问杨兄,东京的留学生之中,可有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又是赞成革命的?” 
  杨度说:“怎么没有?这样的人还真不少,但最堪做你臂助的却只有一个,他便是黄兴黄克强。此人侠肝义胆,勇烈过人,他的周围人才不少,都唯他马首是瞻,你若得此人,无异于虎生双翅,旱龙得水。” 
  孙文大喜,忙问:“此人现在何处?” 
  杨度说:“他这一段回国去了,等他来了,我和你一同去找他。” 
  孙文说:“好,就此说定。” 
  这时外面却有了早起的人声。杨度侧头看窗,窗纸已全部发白了,杨度便说:“天亮了,想你也困了,我俩且小睡一会,再起来谈论如何?” 
  孙文应诺。两人便倒下头来,呼呼大睡。   
  二八 携雄风,豪气如天(1)   
  孙文此后又与杨度谈过几次,杨度也到横滨回拜孙文,两人在其他事情上都谈得无比投机,可杨度无论如何就是不赞成革命。孙文喟然长叹,说:“看来革命靠学生是不行的,还得发动海外的华人参与方可。” 
  此时兴中会人才凋零,革命处在最低潮时候,孙文心思奋起,遂起前往檀香山的念头,想着檀岛华人众多,又是兴中会的起源之地,到哪儿宣传反满、重振革命之说,或许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于是毅然起程,乘船东向。 
  一踏上檀香山的土地,风温云软,椰影蕉风,孙文顿时感觉人精神了许多。 
  兴中分会的刘祥何宽带了一大群华侨在码头上迎接孙文,诸般礼节程式过后,刘祥等拥了孙文去赴宴,孙文便提出了扩大兴中会、重振革命的想法,刘祥何宽笑道:“如今檀岛的华人大多都入了会,要扩大,不容易了。” 
  孙文诧异道:“扩大得这么快,如此你们辛苦了,但不知具体有多少会员?”刘祥何宽一起茫然摇头,说:“反正人挺多,具体多少却是不知。” 
  孙文生气说道:“你俩身为会长副会长,竟连会员的多少也不知道,如此粗心怎成!” 
  何宽挺委屈,不满道:“梁启超也没吩咐我们管会务,我俩当然不知,你既从日本来,数字该问梁启超才对。” 
  孙文更加诧异,瞪大了眼急问:“你们说的是什么会?难道是保皇会?” 
  刘祥说:“当然是保皇会了,如今大家都入了保皇会,你却说的什么会?” 
  孙文气得跳了起来,又跺脚又叹气。刘祥安慰说:“这又何必生气,保皇革命是一家,大家关心国事,盼望祖国富强,入什么会都是一样的,你叹什么气。” 
  何宽也说:“对呀,都是爱国,分什么彼此。” 
  孙文吃惊之下,心直往下沉,忙问:“谁告诉你们保皇革命是一家,你们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何宽大大咧咧说道:“大家现在都这么说,保皇会的口号也是‘名为保皇,实乃革命’。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孙文大怒说道:“你们好糊涂呀,保皇岂能和革命是一家,革命要推翻皇帝,保皇是要保住皇帝,大家难道就这么不明事理,轻易上当!” 
  刘祥何宽见孙文说得严重,心中慌了起来,忙问:“孙先生,这两个难道真不是一回事?” 
  孙文痛心疾首、瞪着两人说:“我们革命,乃是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保皇会和咱们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一个朝东,一个向西,一个是黑,一个是白,难道你们竟分辨不出?” 
  何宽噘着嘴说:“可人家却说两个是一样的,说皇上是好人要变法强国,太后不让他变,国家这才变穷变乱的,你如今又这样说,我们也不知哪个说得对。” 
  孙文气得脸上变色,厉声问:“谁这样说的?” 
  刘祥何宽一齐说:“谁?你那个朋友梁启超,还有你哥哥孙眉。梁启超演讲说:‘保皇就是革命,都是为了国家富强’,你哥哥说有道理,讲得好,于是,我们就都保皇了,你哥哥也入保皇会了。如今大家保皇说顺了口,再也不提革命二字了。” 
  孙文气得几欲晕倒,大叫道:“保皇会,我与你势不两立!” 
  刘祥、何宽此时确知自己做错了事,脸红耳赤下,一个劲安慰孙文不要动气。 
  孙文说:“我怎能不气,不灭了保皇会,怎能革命。” 
  刘祥一惊,道:“保皇会现在势力不小,却怎样灭他们,孙先生,你要小心在意!” 
  孙文挥手说:“我若连保皇党都灭不了,怎还敢大言说推翻满清?你们俩安排演讲会,我来演讲满清的罪过、保皇的荒谬,将革命与保皇的根本不同之处讲清楚,华侨华人明白了道理,自然会放弃保皇,转而入我兴中会。” 
  刘祥何宽不敢怠慢,急忙在菏梯街戏院安排演讲会,遍贴露布知会华人,说孙文先生将于此演讲革命。 
  岛上华人对孙文素所熟悉敬仰,听说他要演讲,便三五成群,结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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