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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三千鸦杀-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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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体察民情。”
  她把二哥常用的借口拿过来用。
  左紫辰微微一笑,见她手里捏着一截长柳,翠绿柔韧,无风自动,不由笑得更深:“……怎么这样调皮,把柳树精的胡子拔了?”说着将那截长柳接过来,执在手中玩赏。
  帝姬脸上有点发烫,嗫嚅着说不出话。
  左紫辰似乎也感到些许的尴尬,别过脑袋轻咳两声,说了个无比蹩脚的勾搭借口:“我看姑娘很熟悉,是不是昨天见过?”
  帝姬撑不住“嗤”一声笑了,面上一层胭脂红,清灵醉人。她说:“昨天问了你的名字,今天应该还你我的名字。不过我还没名字,怎么办呢?”
  他的笑容渐渐变得沉静,只有贵族的女儿才会在十五岁前都没有名字。昨天,他曾以为她只是个小小优伶。
  帝姬慢慢说:“你可以叫我帝姬,我就住在宫里。”
  左紫辰眼里的光辉暗淡了下去。

  

  前传(三)

  过了很久以后,帝姬想起自己和左紫辰当初走到一起的过程,倒也忍不住莞尔。其经过后来想起,实在是很幼稚,可当初两人偏偏玩得不亦乐乎。
  左紫辰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又古板,又固执,一点也不像个修仙人,死认着她是帝姬,他是臣子的礼,多一步路不走,多一句话不说。要不是那次她牺牲一只脚,特地穿了不合脚的新鞋,把脚后跟给磨破,只怕到死也听不见他说一句心里话。
  帝姬很鄙夷他这种古板,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她,偏偏他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有时候不死心的玄珠跑去找他说话,他说着说着又要走神,把玄珠委屈得只能躲在被窝里哭。
  若帝姬当时是十八岁,定然想方设法引诱之、勾搭之、暧昧之,将他手到擒来,可惜她那会儿只是个没吃过任何苦,天真烂漫的十三岁小姑娘,所以她只能对这种固执暗暗咬牙,闷骚地不肯前进一步,像一朵开了好久的花,等着他摘,他就是不摘,蹉跎一段孤独美丽。
  人年纪小,心里装的事情也少,多了就装不下。有了个左紫辰,她心里就成天只装着他,不是为他昨天说话闪烁其词而烦恼,就是为今天他来迟了一刻,而且是和玄珠一起来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痛苦。
  公子齐早就被她丢到了脑袋后面,只怕如今有人问她公子齐是谁,她也傻傻地说不出来。
  二哥是个人精,早早看出了些端倪,小心翼翼提醒她:“左紫辰虽然是左相的儿子,身份足够高,但不是长子。你一个皇嫡女,怎么嫁也嫁不到他头上,何况人家又是个修仙的。还是趁早把心思收拾收拾吧。”
  这简直是废话,倒出去的水都没办法收回来,感情能说收就收吗?
  帝姬烦恼了好久,眼看人家马上就要回去继续修仙了,她到底还是下了个决心,当晚把阿满忙了个够呛,因她挑了一晚上衣服,穿了红的,觉得绿色清雅;戴了牡丹,又觉得芍药秀美,对着镜子把脸蛋用胭脂涂得好似猴屁 股,怎么也不满意,恨不得大哭一场。
  天公偏又不做美,三更就开始下大雨,挂在窗外的吊兰忘了收进来,早上起来一看,都快淹死了。帝姬闷闷不乐地在窗前坐了一天,阿满以为她想出去玩,便安慰她:“晚上说不定雨就会停,我陪公主去御花园走走吧?”
  可她想去的其实是朝阳台,那里有一位少年时常孤零零地等着她,风雨无阻。他对她很好,可就是不愿靠近她;望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却就是不愿说喜欢她。十三岁的帝姬不能理解这种行为,趁阿满不注意,偷偷把伤春悲秋的眼泪抹掉。
  到了黄昏时分,大雨渐渐变成了濛濛细雨,帝姬心急如焚,等不得雨停,连伞也没拿,急匆匆赶到了朝阳台。朝阳台被雨幕包裹,雾霭沉沉。左紫辰不知道在上面等了多久,头发和衣服都湿了,手里捏着一把伞,却不撑开,紫色的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帝姬又忍不住要哭,不知是替自己委屈还是替他委屈,慢慢走过去,他好像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含笑转身,漂亮的眼睛里有温润的、仿佛带着湿气的暖暖笑意。
  “下雨了,帝姬还要出来玩么?”或许是因为朝阳台上只有他们两个,玄珠难得没有出来打岔,他的声音显得比平日温柔许多。
  帝姬咬咬嘴唇,恨他迟钝没眼光,居然看不见自己今天换了新衣裳,一点反应都没有,木头人!
  她揪着衣带,故意冷冷的说:“我就爱出来玩,你管我!你自己不也是总来朝阳台发呆?”
  果然堵得他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把手里的紫竹伞撑开,罩在她头顶,低声道:“小心湿了衣服着凉。”
  帝姬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他什么也不肯说,就这么莫名其妙对她好,等她上瘾了,喜欢了,他又说什么微臣,躲她远远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她一把甩开他撑伞的那只手,大叫:“左紫辰!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帝姬又大怒:“还是说你喜欢的是玄珠?”
  他终于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解释:“怎么会……我对她从来没有……”
  “那你到底喜欢谁?!”她简直把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劲道都吼了出来,“我受够了!左紫辰,我……反正我喜欢你!你要是为难那是你家的事!你要是敢说不,我就……就诛你九族!”
  情急之下,她想不出什么威胁的法子,只好把最狠的那种搬出来吓唬他。
  紫竹伞“扑”一下滚在了地上,漫天细细雨丝撒落在两人头上。帝姬眼前一阵阵金星飞舞,埋着头不肯看他,两条腿也有些发软,要不是一口气撑着,估计马上就要和面条似的软下去了。过了好久好久,他就是不说话,不出声,帝姬却越来越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隐约觉得是自己方才说太过了,颤声道:“诛九族什么的……我、我只是说着玩儿……”
  他还是不说话,简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竖在对面。帝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堪地绞着衣带,勉强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走,冷不防肩上突然一紧,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落进他湿润的怀中,几乎要被箍得断气。她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被淋湿的,还没有成熟的身体,不顾一切贴近他,抬起胳膊,丝毫不示弱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左紫辰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
  帝姬万般激动之下,居然大哭起来,用力点头,什么也说不出。
  那天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形象全无,显然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太高兴的时候,也会哭得哽咽难言。
  那天之后,两人应该就算在一起了。小儿女初谈感情,难免拿肉麻当有趣,奈何左紫辰是个木头人,全然不懂情趣,要他走他就走,要他停他就停,平日里连个手也不敢碰,虽然夜夜私会,却总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她一靠过去他就脸红,让帝姬深深为自己的如狼似虎感到羞愧。
  帝姬记得二哥曾经喜欢过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她长得唇红齿白,二哥不知从哪里抄来了一些缠绵的诗词,还特意写在粉红色的纸上,折个梅花托帝姬带给那宫女。
  她偷偷翻开看过,上面无非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思似海深,断肠在天涯”之类的苦凄凄语句。只可惜那宫女不识字,漂亮的信纸被她拿去点火盆子了。
  那会儿她觉得肉麻,现在却暗恨左紫辰不够肉麻,于是时常忍不住要暗示一下。
  “看过诗经么?会背关雎吗?”晚上他来私会的时候,帝姬故作一本正经地问他。
  左紫辰一时没明白过来,很老实地点头:“看过。怎么要我背这个?”
  帝姬气得直咬牙,把身子扭成一团麻花:“问什么?你背嘛!”
  他觉得这个小公主越发刁蛮了,但也越发可爱的紧,虽然总是搞不懂她突如其来的异想天开,但还是没有拒绝。他从心底就不愿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背了四句,左紫辰脑海里灵光一动,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抿嘴似笑非笑看着她。
  帝姬涨红了脸,还故意做出“你可不许乱想”的模样来,佯怒道:“怎么不背了?”
  左紫辰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低唤:“燕燕。”
  帝姬也觉得不好意思,她一个姑娘家,好像也太那啥了,别人家的姑娘是不是也这样?左紫辰肯定被吓到了吧?
  “我明天要走了。”他突然的一句话,让沉醉在小女儿春梦里的帝姬猛然惊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喃喃:“要走?”
  左紫辰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我要去找师父,想娶你,倒比修仙还困难许多。”
  帝姬奇道:“有什么困难?你师父不给你成亲吗?”
  他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过了一会儿,又道:“等你及笄。我可以等得,你莫非等不得?”
  帝姬的脸又红了:“谁说我不能等?你去就是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嫁给别人!”
  左紫辰的胳膊紧了两下,圈住她在怀里,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嘴唇虽然和以前一样柔软,可今天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炽热。帝姬懵懵懂懂,抬头看着他。
  左紫辰低声道:“不许嫁给别人。”
  话音未落,那炽热的唇就轻轻落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一个吻,轻而且柔,甚至有些生涩。帝姬不曾饮酒,此刻却已醉了。她从未如此急切地盼望自己快些长大,快些及笄。她是这么喜欢他,只有他。为他珠翠盈头,身披嫁衣,此后一生都是幸福。
  可是帝姬终于还是没能等到及笄那天。

  前传(四)

  帝姬十四岁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左紫辰一去不返,无论她写了多少书信,从开始的思念到最后的质问,他始终杳无音讯;左相叛国通敌,带着天原国的食人妖魔大军,攻破皇城,扬言要割了皇族们的脑袋挂城墙上示威;几位兄长一一战死在沙场上,皇后因此一病不起,宝安帝在绝望与惊恐中薨了。
  在得知叛国的人是左相时,帝姬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切,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一直不回来,所以他刻意杳无音讯。
  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怀里拥着你,轻轻吻着你,说着要娶你,却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又是怎样残忍的心,才能安然坐视国破人亡,妖魔横行肆虐?为他等到及笄,珠翠盈头,身披嫁衣——多么像一个愚蠢的笑话。他会离开,是因为知道这个诺言永远也不会被实现。她一场怀春梦,不过是他冷眼旁观的一出戏。
  帝姬狂怒之下只身前往香取山,其实要找到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比想象中要简单的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爱恋,才宁可将这种漫长的等待化作缠绵相思。她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站在左紫辰面前的时候,他脸上冷淡陌生的表情。失踪了很久的玄珠就挽着他的胳膊,两人靠在一处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他说:“姑娘,你是谁?”
  帝姬什么也没有说,在来之前她整整想了十天十夜,见到他要说什么,问什么。可是,现在什么也不用问了。在玄珠的尖叫声中,她刺瞎了左紫辰的眼睛,其实当时她瞄准的是脖子,想要将他那颗残忍的脑袋割下来,为他本能地一挡,只刺瞎了双眼。
  惩罚了国贼,原本是大快人心的事,可她有很久都不愿再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也没了解过左紫辰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对她笑,对她好,对她温柔?为什么要脸红?为什么永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朝阳台上等着她?为什么翻脸如蛇蝎般狠毒?
  她真的不懂。
  人心如此诡谲如此善变,比任何天险都要可怕。妖魔们吃的是人身,可人杀的却是人心。
  天原国放火焚烧大燕皇宫时,她带着阿满悄悄离开了。两人都是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从未吃过苦,在山林中徘徊逗留了好几天,由于惊恐与饮食上的不适,阿满病倒了。她高烧整整有三天三夜不退,幸好遇到了曾经传授白纸通灵之术的老先生,他有一身本领,却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对付大批妖魔,故而也是从宫中逃出来的。
  老先生仔细检查过阿满的情况,摇头叹息:“身体已经弱到了极致,加上忧虑恐惧过甚,只怕是好不了了。”
  帝姬这一年来饱受打击,精神早已支撑不住,只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才好。可是现在还不能哭,她只有死死忍住,勉强笑道:“我听先生的语气,应当还有救?先生只管说,无论多难,我都可以做到。”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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