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男子-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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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所选出来作为马罗谋杀案的代罪羔羊之间,存在着任何友善的情感。就我所知道的,
被害的女子身分仍是未明。我将打电报给纳斯比勋爵,提示他说,她就是那长久以来使
巴黎为之欢欣的名俄籍舞者“纳蒂娜”。她的身分尚未被确定,对我来说实在难以置信
——然而在我对此案子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我就知道那是很自然的现象。
纳蒂娜在巴黎事业成功的时候,并没有到过英格兰。伦敦的观众并不知道她。报上
所登载的马罗被害者照片,都是那么模糊,难以辨认,因此没有人能认出来实在不足为
奇。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纳蒂娜蓄意让她的英格兰之行保持高度秘密。命案发生的
第二天,她的经理人收到了一封声言是发自她的信,信上说她为了私人急事返回俄国,
他必须尽可能处理她的违约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在苏珊妮的完全同意之下,我从迪阿尔发出了一
封长电报,电报到达得正是时候(这当然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每日公报”正缺乏轰
动的新闻。我的猜测被证实为正确无误,而“每日公报”有了开办以来的第一条独家新
闻。“磨房谋杀案被害者身分本报特约记者证实。”等等。“本报特约记者与凶手同船
出航。褐衣男子的长相如何?”)
主要部份当然也转送到南非各报,但是我自己却在好几天之后才看到我所写的长篇
报道!我在布拉瓦尔收到嘉许及指示电报。我已成为“每日公报”一员,而且我还收到
纳斯比勋爵的个别祝贺。我被正式派任追寻凶手,而我,只有我知道凶手并不是哈瑞·
雷本!但是让世人认为是他吧——目前最好如此。
第二十四章
我们星期六一大早便抵达布拉瓦尔,我在那儿很失望。天气很热,旅馆又令人憎恶。
至于尤斯特士爵士,我只能以“十分郁郁不乐”来形容他。我想都是我们的木刻动物令
他烦扰不安——尤其是大长颈鹿。那是一只有着长得离谱的颈子,温顺的眼睛和沮丧的
尾巴的大长颈鹿,有风格,有魅力。它的所有权已在我和苏珊妮之间引起争论,我们各
出了一便士买它。苏珊妮宣称她年纪较长且已婚,应该让给她,我则坚持是我先发现它
的美的。
同时,我必须承认,它在我们三面之间争执了很久。携带四十九件木雕动物,全部
都是奇形怪状,都是易碎的木头,实在有点困难。两个搬运工各搬一堆——而其中一个
不久即摔掉了一堆迷人的木雕鸵鸟,把它们的头都摔掉了。在受了这次教训之后,我和
苏珊妮尽可能自己拿,瑞斯上校帮忙我们,而我把那只大长颈鹿塞进尤斯特士爵士的手
里。甚至连佩蒂格鲁小姐也不能幸免,一只大河马和两个小黑人武士由她负责保管。我
感到佩蒂格鲁不喜欢我,或许她认为我是个顽固粗野的女子。不管怎么样,她尽可能地
避开我。而且有趣的是,她的面貌令我感到有点面熟,虽然我无法记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我们整个上午大都在重新梳理整装。下午我们开车到马陀波斯去看罗兹的墓园。那
也就是说,我们要去看罗兹墓园,但是最后尤斯特士爵士退出了。他的脾气几乎与我们
抵达开普敦时一样坏——那时他曾把桃子摔在地下而桃子碎裂了!显然一大早抵达某一
个地方,对他的情绪不利。他咒骂搬运工,在早餐时咒骂服务生,咒骂整个旅馆的管理。
他一定也想咒骂佩蒂格鲁小姐,她正拿着纸笔跟着他,但是我认为即使是尤斯特士爵士,
也不敢咒骂佩蒂格鲁小姐。她就像书本上所说的能干称职的秘书。我正好及时解救了我
们钟爱的木雕长颈鹿,我感到尤斯特士爵士恨不得把它砸到地上去。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说到我们正要出发,在尤斯特士爵士退出之后,佩蒂格鲁小
姐说她也要留下来,以防万一他需要她。而在最后一分钟时,苏珊妮叫人送了一张字条
下来,说她头痛不去了。因此瑞斯上校和我开车动身。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在人群中你不怎么觉得,但是当你单独跟他在一起时,他的个
性几乎泛滥出来。他变得更沉默寡言,但是他的沉默似乎比语言更能说话。
那天我们开车穿过棕色矮树林,到马陀波斯去的时候就是如此。一切都沉静得出奇
——除了我们的车子,我该认为那是人类制造的第一辆福特汽车!坐垫都已碎成了布条,
而且虽然我对引擎一窍不通,我猜也猜得到引擎似乎一无是处。
乡村的景色慢慢地改变了,大石头已出现,堆成了美妙的形状。我突然感到我已进
入了原始时代。一时尼安德塔尔人似乎对我来说,就如同对爸爸一样地真实。我转向瑞
斯上校。
“这里一定有过巨人,”我梦想地说,“而且他们的孩子就跟现在的孩子一样——
他们玩着一把一把的鹅卵石,把它们堆高然后推倒,而他们堆得越稳就越高兴。如果我
替这个地方命名,我一定称之为巨人之子王国。”
“也许你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瑞斯上校语重心长地说,“纯朴、
原始、广袤——这就是非洲。”
我激赏地点头。
“你喜欢它,不是吗?”我问。
“是的。但是在此久居——呃,会使得人变得所谓的残酷无情,对生与死看得很
淡。”
“是的,”我说,想着哈瑞·雷本,他也像那样。“但是并不会对弱者残酷吧?”
“那要依各人对什么是弱者,什么不是弱者的看法而别,安妮小姐。”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几乎令我惊惧的严肃意味。我感到在我这方面而言,我对这个
人真正了解很少。
“我想,我是指小孩和狗。”
“我可以坦白地说,我从未对小孩和狗残忍过。那你是没有把女人划入弱者罗?”
我考虑了一下。
“是的,我不这么认为——虽然她们是弱者,我想。也就是说,时下的女人是。但
是爸爸说,起初男人和女人一起漫游世界,力量相当——有如狮子与老虎——”
“还有长颈鹿?”瑞斯上校狡黠地插嘴。
我笑了起来。每个人都嘲笑那只木刻长颈鹿。
“对,还有长颈鹿。他们都是流浪者,你知道,直到他们群居下来后,女人做一种
事,而男人做另一种事,因此女人变弱了。当然,在心底里,他们还是一样——我是说
感觉到还是一样——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女人崇拜男人体力的原因:这是她们曾经有过而
已失去的。”
“事实上,那几乎是对祖先的崇拜?”
“可以这么说。”
“你想那是真的?我是说,女人崇拜力量?”
“我想这是相当真实的——如果人能坦白的话。你自认为你崇拜道德,但是当你坠
入爱河时,你却转向肉体即是一切的原始中。然而我觉得那并不是目的;如果你在原始
的情况下生活。那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如此,最后终究还是另一种东西战胜。那
是一种表面上显然被击败了,但却总是战胜的东西,不是吗?它们以唯一算数的方法得
胜。就像圣经上所说的,有关失落你的生命,而再寻回它那样一回事。”
“最后,”瑞斯上校有所思地说,“你坠入爱河——而你又脱身自拔,你的意思是
不是这样?”
“不完全是。但是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这么解说。”
“但是我不认为你曾经从爱河中脱身自拔过,对吧?安妮小姐?”
“是的,我没有过,”我坦白地承认。
“也没坠入过爱河里?”
我未作答。
车子抵达我们的目的地,结束了我们的对话。我们下车,开始慢慢爬向那世界景观。
我不是第一次感到与瑞斯上校在一起,有点不舒服。他把他的思想深藏在他那对不可透
视的黑眼睛里,他使我有点害怕,他总是令我感到害怕,我从不知道我跟他一起站在什
么地方。
我们静静地爬着,直到我们到达罗兹在巨石环护之下安息的地方,一个神秘可怖的
地方,远离人类居所,飘荡着永无休止的粗犷美之歌。
我们默不作声地在那儿坐了一段时间,然后下行,但是路线稍微改变。有时是崎岖
的坡道,我们一度走到几乎是垂直的陡峭岩石峻壁。
瑞斯上校先下去,然后转过身来帮助我。
“最好把你举起来,”他突然说,很快地把我抱起。
当他把我放下,松开手之后,我感觉到他的体力。一个铁人,有着像硬钢一般的肌
肉。我又再次感到心惧,尤其是他并没有走开,反而站在我面前,注视着我的脸。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里,安妮·贝汀菲尔?”他突然说。
“我是一个观赏世界的吉普赛人。”
“是的,那倒是事实。报社特约记者只是托辞,你没有当记者的细胞。你只是为了
自己而出外——攫取生命。但这并不是一切。”
他想要我告诉他什么?我心惧——心惧。我紧盯住他的脸。我的眼睛无法对他隐瞒
什么,但是却能将战争带入敌人的国度里。
“你来这里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瑞斯上校?”我技巧地问。
有段时间,我想他不会回答,他明显地退缩了。最后他终于开口,他的话似乎令他
自己有种冷酷的自娱感。
“追求的野心,”他说,“就是这个而已——追求的野心。你记得,贝汀菲尔小姐,
‘天使因罪而堕落’等等。’”
“他们说,”我慢慢地说,“你真的跟政府有关系——你替政府特务机构工作,这
是不是真的?”
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在回答之前又再迟疑了一下?
“我可以向你保证,贝汀菲尔小姐,我来此是完全为了个人的旅游之乐。”
稍后再仔细想过他这个回答之后,我觉得它有点含糊。也许他个人是认为如此。
我们静静地回到车上。在回布拉瓦尔的半路上,我们在路旁一间有点原始的建筑物
前停下来找茶水喝。主人正在花园里作翻土的工作,似乎有点为被打扰而不快。但是他
仍答应替我们找找看,有什么可喝的。在冗长的等待之后,他替我们带来了一些干瘪的
糕点和温茶,然后回到花园里去了。
他一离开之后,我们立即被一群猫所围绕着,一共有六只,都在可怜兮兮地“瞄!
喵!”哀叫着,声声震耳欲聋。我给了它们一些糕饼,它们争先恐后地狼吞虎咽。我把
所有的牛奶都倒进一个茶托里,它们立即相互抢着喝。
“哦,”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它们饿坏了!真是缺德。拜托,拜托再叫些牛奶和
一盘糕点来。”
瑞斯上校默默地离去。猫儿又开始瞄喵叫了起来。他带着一大瓶牛奶回来,那些猫
一下子便喝得精光。
我面色坚决地站起来。
“我要带这些猫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我亲爱的孩子,不要这么荒唐,你无法同时带着六只猫和五十件木雕动物。”
“不管那些木雕动物了,这些猫是活生生的,我要带它们回去。”
“你不能这样做”我愤恨地看着他,但是他继续说:“你认为我残忍——但是一个
人无法为这些事滥情而仍能活下去。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不会让你带它们。这是个原
始的国家,你知道,而且我比你身强力壮。”
我总是有被击败的自知之明。我热泪盈眶地走向车子。
“它们也许只是今天没有东西吃,”他安慰似地解释,“那个人的太太只是到布拉
瓦尔买东西去了,所以一切将会好转的。而且不管怎么样,你知道,世界上到处充满着
饿猫。”
“不要——不要再说了,”我狠狠地说。
“我是在教你了解生活的真相。我是在教你坚强无情——像我一样。这是力量的秘
方——也是成功的秘方。”
“我宁死也不愿坚强,”我激动地说。
我们上车离开。慢慢地,我恢复了过来。令我大吃一惊地,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安妮,”他温柔地说,“我需要你。嫁给我好吗?”
我畏缩。
“哦,不,”我支吾地说,“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我并没有那样思念过你。”
“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原因吗?”
我必须对他坦诚,我所亏欠他的是坦诚。
“不,”我说,“不是。你知道——我——喜欢另一个人。”
“我知道,”他又说了一次。“是不是在吉尔摩登堡号上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已—
—”
“不,”我轻轻地说,“是在那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