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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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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胡雪岩矍然一惊,“这就是他冒失了。杭州开出票子,在这里要照兑,这个办法要先告诉我,不然岂不是‘打回票’了?”

    “老刘现在还在进行,等有了眉目,自然会写信来的。”陈世龙停了一下又说:“另外,他跟信和在商量,到时候这里没有款子去,请信和先垫一笔。”

    “那么你晓不晓得信和张胖子怎么说法呢?”

    “听说信和自己的头寸也很紧。”

    胡雪岩默然。心里在盘算着,月底的限期,决不可能再缓。如果说小刀会真的闹事。“江南大营”一方面少了上海附近的饷源,另一方面又要派兵剿办,那时候来催浙江的“饷”,一定急如星火。倘或无以应付,藩司报抚台、抚台奏朝廷,追究责任,王有龄的干系甚重。

    “月底以前,一定要想办法解清。”胡雪岩说,“世龙,你替我写封信。”

    信仍旧是写给刘庆生的,关照他预先在同行之中接头短期的借款,以八月底为期,能借好多少,立刻写信来,不足之数在湖州另想办法。至于由杭州阜康出票,湖州阜康照兑的汇划,暂是不必进行,等全部款子筹划妥当了再说。

    “胡先生,”陈世龙捏着笔说,“有句话,我好不好问?”

    “你问,不要紧。”

    “我要请问胡先生,八月底到期的款子,是不是等在上海卖掉了丝来还?”

    “不错。”胡雪岩答道:“如果一时卖不掉,我还有个办法,在上海先做押款。当然,最好不要走这条路,这条路一走,让人家看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后再要变把戏就难了。”

    陈世龙对这句话,大有领悟,“把戏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巧妙就在如何不拆穿把戏上面。

    一面想,一面写信。写完又谈丝生意,现在到了快起运的时候了。胡雪岩的意思,仍旧要陈世龙押运。

    陈世龙一诺无辟。接下来便谈水运的细节,一直谈到货色到上海进堆栈。

    然后又研究在上海是不是要设号子?话越来越多,谈到深宵,兴犹未已。

    这一来便冷落了阿珠。她先还能耐心等待,但对胡雪岩那种视如不见的态度,反感越来越浓,几次想站起身走,无奈那张藤椅象有个钩子,紧紧钩住了她的衣服。心里不断在想:等一下非好好数落他几句不可。

    到钟打一点,胡雪岩伸个懒腰说,“有话明天再说吧!我实在困了。”

    “我明天一早就来。”陈世龙说,“杭州买的东西都还在船上。”

    “不要紧,不要紧。你也好好歇一歇,明天下午来好了。”说到这里他才发现阿珠,不由得诧异:“咦,你还在这里?”

    阿珠真想回他一句:你到此刻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不早了!世龙正好送你回去。”

    这一下,她可真的忍不住了。等了半天,等到“送回去”这句话,难道自己在这里枯守着,就为等陈世龙来送?她恨他一点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因而扭头就走,跌跌冲冲地,真叫“一怒而去”!

    胡雪岩和陈世龙都是一愣,也都是立刻发觉了她的异样,不约而同地赶了上去。

    “阿珠,阿珠!”

    “张小姐!”

    两个人都在喊,阿珠把脚停下来了。胡雪岩很机警,只对陈世龙说:“你自己走好了。”

    “好!”陈世龙装得若无其事地跟阿珠道别:“张小姐,明朝会!”

    她不能不理,也答一声:“明朝会!”然后仍旧回到原来那张藤椅上坐下。

    “天气太热!”胡雪岩跟过去,陪着笑说:“最好弄点清心去火的东西来吃。”

    她以为他一定会问: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一来就好接着他的话发牢骚。不想是这么一句话,一时倒叫人发不出脾气,只好不理他,作为报复。

    “喔,有红枣百合汤,好极了!”胡雪岩指着陈世龙吃剩下的那只碗说,“好不好给我也盛一碗来?味道大概不错。”

    有心答他一句:吃完了!又怕这一来,真的变成反目,结果还是去盛了来,送到胡雪岩手里。但心里却越发委屈,眼眶一热,流了两滴眼泪。

    “这为啥?”胡雪岩不能再装糊涂,“好端端地哭!如果是哪个得罪了你,尽管说,我想也没有哪个敢得罪你。”

    活是说得好听,却只是口惠,实际上他不知存着什么心思?跟他呕气无用,还是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你晓不晓得,我特为在这里等你?”她试干了眼泪问。

    “啊呀!”胡雪岩故意装得大惊小怪的,敲敲自己的额角,“我实在忙

    得头都昏了,居然会没有想到你在这里是等我。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便拉过她的手来,揉着、搓着,使得阿珠啼笑皆非,弄不清自己的感觉是爱还是恨?

    最为难的还是一腔幽怨,无从细诉。她一直在想,以他的机警而善于揣摩人情,一定会知道她的心事,然则一直没有表示,无非故意装糊涂。但有时也会自我譬解,归出于他太忙,没有工夫来想这些。此刻既然要正正经经来谈,首先就得弄清楚,他到底真的是忙想不到,还是想过了,有别样的打算?

    就是这一点,也很难有恰当的说法,她一个人偏着头,只想心事,把胡雪岩的那些不相干的闲话,都当作耳边风。

    “咦!”胡雪岩推推她问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我不哑不聋,只懒得说。要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语气平静,话锋却颇为严重,胡雪岩自然听得出来,他原有装些糊涂,最近更有了别样心想,所以越发小心,只这样问道:“什么事?这样子为难!”

    “难的是我自己说不出口。”

    这句话答得很好,虽说含蓄,其实跟说明了一样,胡雪岩不能装糊涂了,“喔,原来如此。说实话,你是说不出口,我是忙不过来。”他说,“你当我没有想过?我想过十七八遍了,我托张胖子跟你娘说的话,绝对算数。不过要有工夫来办。现在这样子,你自己看见、听见的。我没有想到,这一趟到湖州来,会结交郁四这个朋友,做洋庄,开阜康分号,都是预先不曾打算到的。你刚才听见的,我杭州的头寸这么紧,等着我去料理,都抽不出空来。”

    就这一番话,阿珠象吃了一服消痰化气的汤头,“你看你,”她不由得有了笑容,“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咭咭呱呱一大套。没有人说得过你。”

    “我不说又不好,说了又不好!真正难伺候。好了,好了,我们谈点别的。”

    所谈的自然也不脱大经丝行这个范围。阿珠最注意的是胡雪岩的行踪,话锋中隐约表示,她也想到上海去玩一趟。胡雪岩说天气太热,一动不如一静,同时老张是一定要去的,她该留在湖州,帮着她娘照料丝行。这是极有道理的话,阿珠不作声了。

    “你看,”他忽然问道:“陈世龙这个人怎么样呢?”

    是哪方面怎么样呢?阿珠心里想替陈世龙说几句好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笼统的答道:“蛮能干的!”

    “我是说他做人,你看是老实一路呢?还是浮滑一路呢?”

    老实就是无用,浮滑就是靠不住。阿珠觉得他的话,根本不能回答,便摇摇头说:“都不是!”

    “不老实,也不浮滑,普普通通。是不是呢?”

    “普普通通”也不是句好话,她不愿委屈陈世龙,又答了个:“不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么你说,陈世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一半是无从回答,一半由于他那咄咄逼人的词色,阿珠有些恼羞成怒了,“我不晓得!”她的声音又快又尖,“陈世龙关我什么事?请你少来问我。”

    说着,脸都涨红了,而且看得出来在气喘,她穿的是薄薄纱衫,映着室内灯光,胸前有波涛起伏之胜,胡雪岩笑嘻嘻的,只直着眼看。

    阿珠一个人生了半天的闷气,等到发觉,才知道自己又吃亏了,一扭身转了过去,而且拿把蒲扇,遮在胸前,嘴里还咕哝了一句:“贼秃嘻嘻!”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天有点凉了,到里头来坐。”

    这句话提醒了她,夜这么深了,到底回去不回去?要回去,就得赶紧走,而且要胡雪岩送,一则街上看到了不便,再则也不愿开口向他央求。

    不走呢,似乎更不好。虽然也在这里住过,那都是跟娘在一起,不怕旁人说闲话,现在是孤男寡女,情形又不同了。

    “真的不理我?”胡雪岩又说,“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坐一夜。不过受了凉,明天生病,是你自己吃苦头。”

    听得他温情款款,她的气也消了,“没有看到过你这种人,”她说:“滑得象泥鳅一样!”

    这是说他对她的态度,不可捉摸。胡雪岩无可辩解,却有些着急,明天一早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料理,得要早早上床,去寻个好梦,这样白耗工夫,岂不急人?

    想一想,只有这样暗示:“那么你坐一下,我先去抹个身。”

    抹过身自然该上床了。听得这话,他急她也急,便不再多作考虑,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胡雪岩心想,这得找人来送,当然是自己义不容辞,一来一去又费辰光又累,实在不想动,便功她说:“何必?马马虎虎睡一会,天就亮了。”

    阿珠犹在迟疑,一眼瞥见在打瞌睡的爱珍,顿感释然,有爱珍陪着,就不必怕人说闲话。

    于是又说了两句闲话,各自归寝,却部不能入梦。胡雪岩心里在想,阿珠这件事真有点进退两难,照她的脾气,最好成天守在一起,说说笑笑,如果嫁个老老实实的小伙子,一夫一妻,必定恩爱。象自己这种性情,将来难免三妻四妾,阿珠一定会吃醋,何苦闹得鸡犬不宁?

    于是他又想到陈世龙。看样子,阿珠并不讨厌他,只是她此刻一心要做“胡家的人”,不会想到陈世龙身上。倘或一方面慢慢让她疏远,一方面尽量让陈世龙跟她接近,两下一凑,这头姻缘就可以成功了。

    这一成功,绝对是好事。阿珠的父母,必定喜欢这个女婿,他们小夫妻也必定心满意足,饮水思源,都是自己的功劳。别的不说,起码陈世龙就会死心塌地,帮自己好好做生意。

    打定了主意,恬然入梦。第二天一早起身,盘算了一下,这天该办的大事有两件。第一件是王有龄要晋省述职,说过要约他一起同行,得去讨个回话。第二件是跟郁四去商量,哪里设法调一笔款子,把月底应解藩库的公款应付过去。

    “你来得正好!”王有龄一见他便这样说:“我正要找你,有两件事跟你商量。先说一件,要你捐钱。”

    这句话没头没脑,听不明白,但不管是捐什么,没有推辞的道理,所以他很豪爽地答道:“雪公说好了,捐多少?一句话。”

    “是这样,我想给书院里加此‘膏火’银子,你看如何?”

    寒士多靠书院月课得奖的少数银子,名为夜来读书的“膏火”所需,实在是用来养家活口的。“这是好事!”胡雪岩也懂这些名堂,“我赞成!捐二百两够不够?”

    “你出手倒真阔!”王有龄笑道,“你一共捐二百两银子。一百两书院膏火,另外一百两捐给育婴堂,让他们多置几亩田。”

    “好,就这样。银子缴到哪里?”

    “这不忙。我谈第二件。”王有龄又说,“本县的团练,已经谈妥当了。

    现在局势越来越紧,保境安民,耽误不得,所以我马上要到省里去一趟,说停当了,好动手。预备明天就走,你来不来得及?“

    “明天就走哪里来得及?”胡雪岩想了想答道:“最快也得三天以后,我才能动身。”

    “那么,你一到省就来看我。还有件事,解省的公款怎么样了?上面问起来,我好有句话交代。”

    这是个难题。王有龄不上省,延到月底缴没有关系,既已上省,藩司会问:怎么不顺便报解?这话在王有龄很难回答,自己要替他设想。

    “讲是讲好了,月底解清。不过雪公不能空手上省。我看这样,”胡雪岩说:“雪公能不能缓三天,等我一起走?这三天工夫当中,我有雪公凑五万现款出来。这样子上省,面子也好看些。”

    王有龄想了一下答道,“那也好!”

    事情说定了,胡雪岩急于想去凑那五万现款,随即去找郁四,说明经过。

    彼此休戚相关,而且郁四早就拍过胸脯,头寸调度,归他负责,所以一口答应,等临走那天,一定可以凑足。

    于是胡雪岩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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