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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针眼-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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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斧头砰咚一响,砍进了窗台,还陷了进去。这一瞬间,露西以为没有击中目标;接着,她听到外面一阵疼痛的尖叫;她又看看斧子旁边,在上过清漆的窗台上有两根砍断了的手指头,躺在那儿就像两条毛虫。 
  接着又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 
  她呕吐了。 
  这时她感到精疲力竭,紧接着就自悲自怜:上帝可以作证,她受尽了苦难,难道不是吗?像她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警察和士兵才会经历——谁也不能指望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一个母亲毅然决然地抵抗一个杀人凶手。如果她此刻罢休,谁又能苛求她呢?谁能说他们也许干得更好、坚持得更长久、能精力更充沛地再支持片刻? 
  她的能力已发挥到了极限。应该有别人来代替她——外部世界的人,警察,士兵,处于发报机另一端的任何人。她本人已经尽了力,实难…… 
  她把目光从窗台上那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移开,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上走。她捡起另一支枪,带着两支枪进了卧室。 
  小乔还在睡着,真是谢天谢地。整整一夜,他差不多连动也没有动,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身旁发生了一场与恶魔的搏斗,这真是他的福气。但是,她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睡得并不是很沉,从他那脸上的表情以及呼吸的样子就知道,他很快会醒过来,要吃早饭了。 
  她呢,此刻正想着那些成了惯例的家务事:早上起来以后做早餐,给小乔穿衣,洗东西,打扫房间,修剪院子里的草,沏茶……这些家务琐事简单枯燥,但却是安安全全的呀。过去,她竟然对戴维的无情,对漫漫长夜,对草地、欧石南植物和雨水这些无止境的萧瑟景象……对这一切竟然感到不满,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可思议。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曾经向往城市,想听听音乐,置身在人群之中,见识新的思想。这些愿望现在已经离她而去。她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渴望,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在她看来,一个人最需要的应当是和平。 
  她在发报机前坐了下来,认真看着那些按键和调节器。这件事她还得干,干好了就休息。她竭尽全力,迫使自己去思考、去分析,想了又想。按键和调节器的结构不可能有多复杂。她发现,有个旋钮上有两个位置。她拨了一下旋钮,又接了莫尔斯键,没听到声音,这可能意味着麦克风已经接通了。 
  她拿起了麦克风,对着它说:“喂,喂,有人吗?喂!” 
  有一个开关的上面标的是“发射”,下面标的是“接收”。现在它处在“发射”状态。如果外面有人给她回话,那显然要把开关拨到“接收”的位置。 
  她叫着:“喂,有人听见我说话吗?”说过以后,她把开关调到“接收”位置上。 
  没有任何反应。 
  不一会儿,有了:“‘风暴岛’,请说话。听到了你的呼叫,声音又响亮又清楚。”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有力量,能干又叫人放心,那么生气勃勃,那是正常的人呀。 
  “‘风暴岛’,清说话。我们整夜都在呼叫你……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露西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她想说话,却未语泪先流。 

  
  
第三十六章



  珀西瓦尔·戈德利曼抽烟太多,睡眠又不足,此刻已感到头痛。他待在办公室里,为了度过这漫长而又令人忧心忡忡的夜晚喝了一点威士忌来提神,可是并不管用。天气、办公室、工作、战争这些东西一古脑儿全压在他的心头。投入到这项工作以后,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他渴望的还是灰尘满面的图书馆,难以辨认的手稿以及中世纪的拉丁文。 
  特里上校走了进来,端着放有两杯茶的盘子,兴冲冲地说:“这儿的人没有哪个在睡觉。”说着他就坐下来,把一只小盘子递给戈德利曼。“要压缩饼干吗?” 
  戈德利曼不想吃饼干,喝了茶,暂时提了神。 
  “那位大人物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特里说,“他一夜没有睡,和我们一样。” 
  “真不知为什么?”戈德利曼有点烦躁,问道。 
  “他很担心。” 
  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是戈德利曼。” 
  “长官,阿伯丁的皇家观察部队要和你说话。” 
  “好的。” 
  又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个年轻人在说话:“长官,我是阿伯丁皇家观察部队的。” 
  “知道了。” 
  “你是戈德利曼先生吗?” 
  “当然是。”我的天,这些军人真能磨时间。 
  “长官,我们刚刚呼叫到了‘风暴岛’……那不是我们部队的固定观察员,是一个女人——” 
  “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还没有,长官。” 
  “这是什么意思?”戈德利曼又生气又焦躁,但他竭力在控制自己。 
  “她只是……是这样的,长官,她在哭。” 
  戈德利曼犹豫了片刻。“能不能让她和我通话?” 
  “可以,请稍等。”接着就是一阵喀嚓声和嗡嗡声。过了一会,戈德利曼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泣。 
  他问:“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哭泣声还在继续。 
  那位年轻人又转过来说:“长官,她的开关如果不调到‘接收’位置就听不见你说话——啊,她已经调到‘接收’位置上了。请接着说吧。” 
  戈德利曼说:“喂,年轻的夫人,我话说完以后,就说‘回话’,这时,你就要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和我说话。你说完了也要说一声‘回话’。明白我的意思吧?请回话。” 
  那边的女人说话了:“啊,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个明白人了。我明白。请回话。” 
  戈德利曼口气温和,说道:“那好。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我说吧。请回话。” 
  “一个男人因为船失事到了这儿,那是两天——啊,不是,是三天前。我以为,他就是在伦敦持匕首杀人的凶手。他杀了我的丈夫和我们的牧羊人。现在他就在屋外,我这里还带着个孩子……我已经把窗户钉死,还对他开了枪,在门上设了栓,把狗放出去咬他,可他杀死了狗。他试图从窗户进屋,我用斧头砍了他。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快来吧。请回话。” 
  戈德利曼把话筒遮住,面色惨白。“天啦……”但给她回话时,他又振作起精神,“你一定要设法再坚持一会儿。我们的水手,海岸警备人员、警察和其他各类人员正在去你那儿的途中。但是风暴不停,他们不能上岸……现在希望你做一件事。至于为什么要你这么做,我不能向你说明原因,因为我们的讲话可能有人偷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绝对有必要……你听明白了吗?请回话。” 
  “明白。请讲。请回话。” 
  “你必须把发报机毁掉。请回话。” 
  “啊,不行,求求你……” 
  “一定要毁掉。”戈德利曼说。但接着他意识到:她还在“发射”位置上说话。 
  “不行……不行……”接下来是一声尖叫。 
  戈德利曼说:“喂,阿伯丁,出了什么事?” 
  那位年轻人回答说:“长官,发报机还处于‘发射’状态,可她没有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刚才她在尖叫。” 
  “对,我们也听到了。” 
  戈德利曼在犹豫。过了一会,他问道:“那边的天气现在怎么样了?” 
  “长官,在下雨。”年轻人似乎有些不解。 
  “我不是在同你随便聊天,”戈德利曼说得很严厉,“我是问风暴有没有停息的迹象?” 
  “长官,刚才那一会儿稍有些减弱。” 
  “很好。那个女人一旦说话,就立即接到我这儿。” 
  “长官,一定照办。” 
  戈德利曼对特里说:“只有上帝知道,那姑娘在那儿会经受什么样的——”他轻轻拨动着电话的叉簧。 
  上校两腿交叉着,说道:“她要是把发报机给毁掉,那么——” 
  “那么我们就不管她的死活?” 
  “我没那个意思。” 
  戈德利曼对着电话:“给我接罗塞斯那儿的布洛格斯。” 
  布洛格斯惊醒了,他注意听着动静、外面,天已经亮了。紧急起飞室里,大伙儿都在听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听到的只有:寂静。 
  落在铁皮屋顶上的鼓点一般的雨声已经停止。 
  布洛格斯往窗户那儿走,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东方地平线上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大风突然停了下来,大雨也渐渐成了毛毛细雨。 
  飞行员们开始穿外衣、戴头盔、束紧鞋带,还点燃了最后一支香烟。 
  高音警报器响了,飞机场上空响起了嗡嗡的声音:“紧急起飞!紧急起飞!” 
  电话铃响了,那些飞行员都不管,只顾挤着出门。布洛格斯接过来:“谁呀?” 
  “我是珀西,弗雷德。我们刚刚与小岛取得了联系。他杀死了两个男人。那女人此刻正在尽力对付他。但是,她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雨停了,我们正要起飞。”布洛格斯说。 
  “要火速,弗雷德。再见。” 
  布洛格斯挂上了电话,就找自己的飞行员。查尔斯·考尔德伏在《战争与和平》上睡着了。布洛格斯猛推他:“快醒醒,你这个瞌睡虫,快醒醒!” 
  考尔德睁开了眼睛。 
  布洛格斯恨不得揍他一顿。“快起来,快点,我们要起飞,风暴已停了!” 
  飞行员挺身站了起来,“太好了!” 
  他跑出门。布洛格斯连连摇头,跟着出了门。 
  救生艇扔进水里,就像手枪射击一样,发出砰砰的响声,水面上激起宽阔的V字型浪花。大海不可能平静下来,但在这有遮挡的海湾里,有经验的水手驾驶一条坚实的小船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舰长说:“大副,开始行动。” 
  大副与三个水兵都站在栏杆旁,他的手枪放在防水枪套里。他对水兵说:“出发。” 
  四个人下了舷梯,登上救生艇。大副坐在船尾,三名水手撑开桨,划了起来。 
  舰长注视了一会,看着小艇稳稳当当地向小码头驶去,然后才回到驾驶台,命令驱舰快艇继续绕着小岛巡航。 
  快艇上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甲板下玩21点的游戏便停了下来。 
  “苗条”说:“我看情况有了变化。上上下下的颠簸并不厉害,几乎平稳不动,真的。这倒使我的头晕得要命了。” 
  水手们谁也不听他的,大家都忙着上岗位,有的一边走,一边扣紧救生衣。 
  发动机一声吼叫,小艇微微震荡起来。 
  甲板上,史密斯站在船头。他在船舱里已度过了一天一夜,此刻正享受着清新的空气,连飞溅在脸上的水沫子也使他感到高兴。 
  快艇出了港以后,“苗条”走到他身边。 
  “我们这又出航了。”“苗条”说。 
  “我早就知道要拉铃的。”史密斯说,“为什么?你知道吗?” 
  “请指教。” 
  “当时我手里拿着一张‘A’①和一张‘老K’。庄家的牌是21点。” 
   
  ①“A”(ace)有空军王牌驾驶员的意思,这里指出发。 

  沃纳·希尔少校看看表:“30分钟了。” 
  沃尔少校点点头,问道:“天气怎么样?” 
  “风暴已停,”希尔回答得很勉强,他本不想把这个情况向别人透露。 
  “那我们应该浮出水面。” 
  “你的人如果在岛上,他会给我们发信号。” 
  “舰长,靠‘如果’赢不了战争。”沃尔说,“我坚决要求,立刻浮出水面。” 
  德国潜艇停在船坞那儿,这时沃尔的上司和希尔的上司正在激烈地争吵。沃尔的上司赢了。希尔虽然是潜艇的舰长,却被明确告知,下一次除非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否则就不能否定沃尔少校的严正要求。 
  “6点,准时浮出水面。”他说。 
  沃尔再次点点头,目光就转向了别处。 

  
  
第三十七章



  玻璃哗啦一声碎了,接着就听到像燃烧弹在爆炸: 
  轰隆隆…… 
  露西放下了麦克风。楼下出什么事了。她提起一支枪,赶忙往楼下跑。 
  起居室着了火,只见地板上一只破罐子里在冒火。亨利用汽车上的汽油做成了类似炸弹的东西,汤姆的地毯绒毛本来就磨光了,那火舌已越过底板舔到了三件古老的家具质地疏松的表面。火烧着了一个羽毛垫子,正在向天花板上蹿。 
  露西抬起垫子,从破碎的窗户向外扔,还烧伤了手。她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毯上,用脚踏着来扑火,然后又拾起来顺手搭在绣花的靠椅上。 
  又听到玻璃哗啦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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