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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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格斯待在紧急起飞室,坐在靠近炉火的柔软的沙发椅上。他耳听着铁皮屋顶上犹如鼓点一般的雨声,不时地打着盹,脑中还想到战争后期皇家空军造就的不同类型的军官。英国空军飞行员作战似乎没法不让人鼓舞。这些飞行员一方面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说的是粗话,喝起酒来无休无止;另一方面他们不怕疲劳。天天身处被烈火烧死的危险中却毫不在乎,很有骑士的无畏精神。随着战争的深入,他们渐渐地远离家乡,仅靠那种学生似的英雄气概就显得不够,因为空战的重点已经从冲劲十足的单机混战转变为单调乏味的机械性轰炸了。飞行员虽然照样喝酒,照样讲他们的行话,但是他们显得更老练、更顽强,眼光也更加挑剔,在他们身上已不再有《汤姆·布朗的学生时代》①里的那些东西了。布洛格斯想起在阿伯丁的牢房里他对那可怜的普通盗窃犯的所作所为,他就意识到他们都变了。
①《汤姆·布朗的学生时代》(Tom Brown’s Schooldays):英国法学家、改革家和小说家休斯(Hughas,Thornas,1822…1896)所写的小说。反映的是作者1834年到1842年在格拉比公学求学期间这个学校的人物和生活,深受读者欢迎,迄1890年已重印约50次。
室内的飞行员都很安静。他们就坐在他的周围:有的像他一样在打瞌睡;有的在看书或者下棋;有个戴眼镜的领航员待在角落里,在学俄语。
布洛格斯眼睛似睁非睁地观察着房间,这时候又有一位飞行员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这位飞行员并没有因战争而显得苍老,他张着大嘴在笑,很有传统军人的风味;细皮嫩肉,看样子一个星期刮一次胡子就够了。他敞开着外衣,头盔拿在手里,径直走到布洛格斯面前。
“是布洛格斯警探长吗?”
“是我。”
“这太好了。我是你的飞行员,查尔斯·考尔德。”
“好哇。”布洛格斯与他握着手。
“‘风筝’准备就绪,引擎响声像小鸟的鸣叫一样好听。这架飞机水陆两用,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太好了。我们将在海面上降落,然后滑行,到了离海岸10码左右,就用救生圈送你上岸。”
“然后就等我回来。”
“正是那样。那么,现在只要等天气转好。”
“是的。你看,查尔斯,我在全国各地追踪这个家伙,追了六天六夜。现在想乘机打个盹,请别介意。”
“这没有什么!”飞行员便坐下来,从外衣里掏出很厚的一本书,他说,“《战争与和平》,补一补文化学习。”
布洛格斯说:“真是好样的。”说着就闹起眼睛。
帕西瓦尔·戈德利曼和他舅舅特里上校并肩坐在地图室里,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往盛灰的提桶里弹着烟灰,那桶就放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戈德利曼下意识地不停弹着烟灰。
“我看,我们已尽了最大努力。”他说。
“这话你说过了。”
“驱潜快艇已经到了那一边,战斗机与那儿相距只有几分钟的距离。因此,德国潜艇一旦露出海面,我们立即就进行炮火袭击。”
“如果能发现它。”
“驱潜快艇将尽快派一队人登陆。紧接着,布洛格斯也会赶到,随后到达的是海岸警卫队。”
“可是能不能及时到达,他们谁都没有把握。”
“我知道。”戈德利曼面带倦容地说,“凡能办的我们都办了,难道还不够?”
特里又点了一支烟,问道:“岛上住的人怎么样?”
“啊,对了,岛上只有两幢房子:一幢住的是牧羊主和他的妻子,他们有一个孩子。另一幢住的是个老牧羊人,他有一台皇家观察部队使用的无线电收发报机,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和他联系……他可能把电键老开在‘发射’上。他老了。”
“牧羊主似乎有些作为吧,”特里说,“如果他很机灵,或许他就能抓住间谍。”
戈德利曼摇着头。“是个可怜人,只能坐轮椅行动。”
“天啦,我们真背时,是吗?”
“是啊,”戈德利曼说,“似乎是‘针’在控制局面。”
第三十三章
露西渐渐变得十分沉着。冰凉麻木的感觉袭上她的全身,感情逐渐平息了,但头脑却越来越敏锐。先前她一想到和一个凶手同住在一起,一下子就瘫了下来,现在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使她惊讶的是:她现在只想到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保持戒备。
起居室里,亨利坐在那儿看小说,她就在他周围忙着清洁打扫一类的家务事。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感情上的变化亨利已经注意到了什么程度。他这人有敏锐的观察能力,不可能没有觉察。比如她开吉普车时出现的场面,他显然是有了警惕,否则他就不会表现出那么露骨的疑心。他一定发现有什么事使她震惊了。另一方面,在小乔发现他们在一个床上以前,她就已经心神不宁……他可能以为:反正这一切已经错了,如此而已。
说来也奇怪,露西还有这么一种古怪的念头:他完全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却装做若无其事。
她往厨房的晾衣架上晾着洗过的衣服,说:“这么做很抱歉,可是雨又不停,我也不能老等着。”
他毫无兴趣地对衣服看了一眼,回答说:“这没什么。”说完他又回到了起居室。
在这些零散的湿衣服中,有一套是露西的。那一整套衣服既干净又不湿。
她用蔬菜饼做了一顿简便的午餐,把小乔和费伯叫过来,为他们端上食物。
戴维那支枪就靠在厨房的拐角上。她说:“我不喜欢摆在屋里的枪还装着子弹。”
“吃过饭以后,我就把子弹取下来。饼子很好吃。”
“我不爱吃。”小乔说。
露西把枪拿起来,放在威尔士餐具柜的顶上。“我看只要小乔拿不到枪就没事。”
小乔说:“我长大了就要打德国人。”
“今天下午,你得睡觉。”露西对他说。她走进起居室,从橱子里取出戴维用的安眠药瓶子,倒出了一片。体重160磅的大人如果服两片,剂量就嫌太重;若要让体重为50磅的孩子睡一下午的觉,四分之一片的剂量正好。她把药片放在砧板上,分成了两半以后再分成两半。她把四分之一药片放在汤匙里,用另一只汤匙背碾碎,放进一小杯牛奶里,递给小乔,对他说:“喝光,一滴都不剩。”
费伯始终在看着,一句话没说。
吃过午饭,她把小乔安顿在沙发上,又放上一大堆书。当然,小乔还看不懂里面的字,但是书里的故事他已经听过许多遍,记得烂熟。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图画就能凭记忆背出书上的文字。
“要不要喝咖啡?”她问费伯。
“地道的咖啡?”他问,感到很意外。
“我还存了一点。”
“那好,请来一杯。”
露西在煮咖啡,他注意地看着。她猜想他是不是担心她也会把安眠药放进去。这时候,她听到小乔在隔壁房间里的声音:
“刚才我问‘屋里有人吗?’”谱赫大声叫嚷。
“没有。”有人在回答……
——每次读到这个地方,他总是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开心。现在也一样。露西思忖着:上帝啊,求求你,别伤了小乔……
她斟好咖啡,在费伯对面坐了下来。他把手伸到桌子那边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他们相对无言,坐在那儿小口抿着咖啡,雨声、小乔的读书声,声声入耳。
“变瘦要花多长时间?”普赫迫不及待地问。
“我看,大约一个星期。”
“可我不能在这儿坐等一个星期呀!”
小乔的背诵声渐渐带有睡意,后来就停止了。露西走过去,用毯子把他盖好,拾起那些从他手上滑落在地的书。这些是她小时候读过的书,她对其中的故事也记得很熟。书的扉页上有她母亲工整的笔迹:“给四岁的露西,爱你的妈妈和爸爸。”她把书放在餐具柜上。
她回到厨房,说:“他睡着了。”
“那么……”他伸出了手。她迫使自己握着他的手。他站起来以后,她就走在前面,上楼进了卧室。她关上门,脱下了毛衣。
他站在那儿不动,打量着她的胸部,过了一会才开始脱衣服。
她上了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她一方面感到害怕、厌恶和内疚,另一方面又要假装与他作乐。
他上了床,把她搂住。
不一会儿,她就发现,她根本用不著作假。
有那么一会儿,她躺在他的怀里,感到不可思议:一个男人怎么干出了那种事,而且刚刚完事之后又爱上一个女人。
但是,她却这么问他:“喝杯茶好吗?”
“不,谢谢。”
“我要喝。”她离开他,坐了起来。在他移动身子时,她用手按他的腹部,说:“别动,待在这儿。我把茶端上来。我和你还没有结束呢。”
他咧着嘴在笑。“你虚度了四年的青春,这下可真的得到补偿了。”
她一出房门,那脸上的微笑就像面具一样立即被撕了下来。疾步下楼梯时,她的心怦怦乱跳。进了厨房,把水壶砰咚一声放在炉子上,一些盘子、碟子也被弄得丁当乱响,然后她把先前藏在潮湿衣服中的那套衣服穿上身。那两只手抖动得很厉害,几乎连扣子也扣不起来。
她听到楼上的床在嘎嘎响,一下子就呆了,站在原地不动,注意听着动静,心想:千万别下楼!还好,他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准备好了。接着她走进起居室,只见小乔睡得正香,还在磨着牙齿。上帝啊,千万别让他醒过来。她把他抱起来,听到他喃喃地说着重话中的一些话。露西紧紧闭上眼睛,心中祈愿他保持安静。
她用毯子紧紧裹着他的身子,然后又回到厨房,把餐具柜顶的那支枪取下来。可是枪从她手中滑落到架子上,撞碎了一只盘子,两个杯子。响声震耳,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楼上传来费伯的叫问声。
“我摔碎了一只杯子。”她大着嗓门回答,可是她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床又嘎吱响。接着她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现在她若改变行动为时已晚。她把枪捡起,开了后门,怀抱着小乔,迅速往车棚那儿跑去。
在途中,她突然一阵惊慌——吉普车的钥匙是不是在车上?肯定在,她一向把钥匙放在车上。
她在烂泥上滑了一跤,跌得跪在那儿。她不禁哭了,一时间就想待在那里不动,随他抓她,像杀害她丈夫一样把她杀了。可是这时她想到怀里还抱着孩子。她又站起来往前跑。
进了车棚,她把车子的客座门打开,把小乔安顿在座位上,可他滑到了一边。露西哽咽着:“啊,天啦!”她把小乔的身子扶正,这次孩子的姿势对了。她迅速跑到车子另一侧,上了车以后,把枪放下夹在两腿之问。
她启动引擎。
引擎嗡了几声就停下来。
“天啦,求求你了!”
她又启动。
引擎吼叫,正常运转。
这时,费伯已跑出了后门。
露西加快启动,挂上变速杆,车子猛然纵出了车棚。接着,她大开油门。
车轮一时在泥地上打滑,很快车就向前行驶,在沉闷的轧轧声中逐渐加快了速度。露西回避着费伯向前开,但是他光着脚在泥地上紧追吉普车。
她意识到他渐渐要赶上她。
她竭尽全力猛拉手油门,差不多快要拉断那很细的油门杆。在灰心失望中她恨不得大喊大叫。费伯与她相距大约只有1码远,很快就要追上她。他跑起来像个运动员,两只臂膀就像活塞似的前后摆动,光着的脚在泥地上吧嗒吧嗒往前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袒露的胸膛急剧起伏。
引擎在尖叫,自动调速器调了挡,车子猛地向前一突,显示了一股新的冲力。
露西又向旁边看去,只见费伯似乎意识到他差点给她抛掉,因此,便猛地向前一蹿,用左手把车门的拉手抓住,然后右手也伸过去。他就这么给拖在车子上,两只脚差不多离开地面了。露西怒视着他,就见他的脸离她那么近——那是一张涨红的脸,露出的是扭曲的痛苦的表情,脖子也鼓得青筋暴凸。
露西突然明白过来她该怎么办了。
她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只手,伸出敞开的窗口,用食指的长指甲猛戳他的眼睛。
很快地他和车子之间的距离就拉大了。
露西却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离她小屋两英里的地方,她看到了那辆轮椅。
轮椅像一座纪念碑,高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