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贵女+番外 作者:十三酥(晋江14.03.29正文完结)-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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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听见后头传来马车辘辘的声响,那声音渐渐逼近了,穿荡在长长的走道里,青砖的缝隙里青草微微的晃动。
书湘让进斜角的角落里,那辆青色帷幔的马车过来了,风撩起帘幕一角,一个同宁书汉极为相似的人坐在里头,旁边还有个戴着幕篱的人……
别是看花了眼,书湘用力的眨眨眼,那辆马车无巧不巧就在前头宅子前停下,车把式摆好脚蹬子。
只见车帘晃了晃,先头跳下来个白衣的少年,书湘瞧着那人比自己大不上一两岁,后面下来的人这回她看得真真儿的,不是宁书汉还能是谁?
这却怪了,说不上学里去是在给家里办事了,这办的是什么事?怎的办到铃铛胡同里来了?
那边宁书汉扶着个素手纤纤的女子踩着脚蹬下了马车,书湘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很快宁书汉对那女子道:“今儿郊外散散可还惬意?四妹妹当把心放宽些,横竖妹妹同二弟是大老爷的骨血,没有不认祖归宗的道理。”
他们再说什么书湘就听不分明了,脑子里轰隆隆炸开,眼圈霎时就红了。见他们一行人进了门里,书湘向前急走一步,恨不能跟着进去窥一窥究竟。
“四妹妹”,“二弟”?
若宁书汉这样称呼那戴着幕篱的女子和那白衣少年,岂不说明他们是那外室生养在外的!
原来大老爷在外头另有儿女,书湘指尖发白,扶着泛青的墙壁柔肠百结。她心里难过,没成想爹爹除了自己,在这里另有一对碧玉似的齐全儿女,真叫人意外。
自己又不是个哥儿,东窗事发后还不知要怎样,只怕早晚是要被厌弃的。想着想着不禁哽咽,一层泪雾在眼里升腾起来,模糊中赫梓言竟似又出现在眼前。
那影绰绰的颀长人影道:“是喜欢那家的姑娘么?”
书湘听出是赫梓言的声音,没心情计较他怎么来的,握着风车的手指紧了紧,吸吸鼻子。
☆、第二十七回
他这是被耍了的样子么,若是果真受了她的骗这会子就不会出现在这铃铛胡同里了,简直像天桥下城门口拿个幌子的大神棍,上书“天上地上,无所不知”。
他偏生就知道她在哪里。
“你躲开。”书湘看也不看赫梓言,她张大眼睛想把眸中酸涩的泪意逼回去。她记得父亲曾教导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她自知自己虽不是个男子,却是在爹爹的培养下作为男子长到这么样大的,因此不能够轻易掉眼泪。
更何况……
书湘抬眸看一眼近在眼前的赫梓言,她的视线随着他摇晃的糖人左右摇晃着。
更何况,赫梓言在这里,她并不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被别人看到。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书湘从角落里走出,“赫兄还是回去罢,总跟着我做什么呢?”
实在没这样道理的。
赫梓言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手臂伸在她跟前,有几分执拗地把糖人递给她,“不是想要么?”
“现在不要了。”她垂下眼睑,想象自己是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你走罢,以后也不要跟着我。”
她说这话时视线盯住那所宅子,眼圈若有似无的红着,鼻子尖尖也是晕红的。并不清楚自己故作冷漠的态度显然不成功。
以书湘所了解的赫梓言,他是自矜骄傲的,这种时候理应甩手离去。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还轮不到他。
果然赫梓言缄默下来,他把糖人往边上一抛。不远处砖地上立时发出碎裂的声响,书湘心头一跳,忍不住看他,却见他正在看着自己。眼瞳深黑,唇线拉得直直的,仿佛下一瞬就会甩手离去。
“只是交个朋友也不成么,”他朝她走近一步,很是困惑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
这话说得艰难,他自知自己的心思见不得阳光,他也极力想要控制,然而情若能自禁他便不会走到这一步,虽说这其中有他对自己情感的听之任之和放任。
似乎靠近宁书湘便会由衷感到欣悦,这其中的美妙滋味他舍不得抛却,才越发难以自禁。
书湘脑子里嗡嗡响,她讨厌他吗?谈不上。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情绪,说不准什么时候她的真实身份就会公诸于众,届时连半步家门都踏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再也走不进了。
他说要同自己做朋友,雄鹰却怎么能与一只被关在金丝鸟笼里的金丝雀做朋友?
书湘举了举风车道:“谢谢你的风车和面人,下次会让茗渠把银钱归还你,还是很谢谢你……”
长巷深深,一阵风盘旋着从巷口掠过来,带起风车滚滚地转动。
书湘平心静气地微微一笑,很是无奈地道:“不是我不愿意同赫兄交朋友……你怎么要装作不晓得的?你们家,和我们家,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忍不住绞着手指头,偏了偏头,“像不像戏文里的政敌仇家之类,赫兄不看戏么?哪里有这样的两家人说什么结交朋友的,我们不打起来便要谢天谢地了。”
赫梓言越是听她说眉头越是拧得紧,紧的好像可以夹住东西,他横她一眼道:“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古怪道理,你只需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我,平白说那些无用的做什么。”
书湘蹙眉,她说的那些怎么会无用?她是认真思考过才说给他听的,世上怎的有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风车一刻不停骨碌碌转着,兴许是拿人家手软,或是为旁的什么,她一时没想清明,犹豫着道:“说不上讨厌…嗯,并不讨厌。”
非但不讨厌,还觉着他画得一手连大老爷和当今皇上都不吝赞许的好画很让人羡慕佩服。
“这就是了。”赫梓言放松下来,作出结论道:“如此说来,今后你我便是朋友了。”
“谁和你是朋友。”书湘怪诞地瞅了瞅赫梓言,这人忒喜欢断章取义。
她关于两家紧张关系给他提的醒他是一点不在意还是早就意识到了?再说了,她不讨厌他不代表他们是朋友,她不讨厌的人海了去了,竟每一个都可以称作是朋友吗,根本没这话。
赫梓言确定宁书湘心下是不讨厌自己的,没来由心情大好,忘形之下顺手就搭在了她肩膀上。
他提醒她,“还记得长瑄么?就是徐长瑄,如今的太子伴读,”他自顾自说着,也不管被他搭住的人如何变扭地僵硬着身子,“他的生辰就快到了,你早前是答应我一同参加他生辰会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宁兄弟可要食言而肥?”
“…额,倒不会食言而肥。”书湘边说边尴尬地把头往一边倾斜,靠近他那一侧的耳廓一圈却渐渐红了。
赫梓言犹自不觉,她却受不住地微微缩着脖子收拢双肩。
他超出寻常距离的靠近简直能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连鼻端呼吸间也混含了陌生的男性气味。
赫梓言他这样和自己说话实在是靠得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书湘混乱地想着,眼睛盯住跟前地砖缝隙里一棵迎风摇摆的青草,只觉自己如同这棵草,左左右右地摇曳,根本听不分明赫梓言在说些什么。
原本说话说在兴头上的赫梓言因她难得乖顺的满口答应反倒不习惯了,他顿住话头,眼风略一扫停在书湘的脖子上,慢慢就有些走神。
他不明白为何宁书湘连脖子也要同旁的男人不同,他的脖颈是纤细柔白的,领口松松地拢着,如同一块剔透无暇的玉石,上面覆着润润的光泽,让人几乎不能把目光挪开。
又仗着身高的优势,赫梓言将视线偏移下去,他发觉自己连宁书湘半截小巧的锁骨都能窥见……
冷不丁意识到自己这般不堪行径的少年很有几分自恼,白净的面皮上不期然腾起两抹极淡极浅的晕泽,他喉咙口发紧,赶忙压下神思里的意荡神驰,正讷讷预备松开手,腹部却剧烈一痛!
书湘用手肘顶赫梓言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察觉到他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她紧张得心都吊起来了,也没多想就曲起手肘,本以为赫梓言是可以轻松躲开的,哪里想到他一动不动叫人定了身似的,脸上还微微泛红,轻易就被她打中了。
甚至在吃痛下,赫梓言退后一步绊到一户人家庭院里伸出来的藤条——
书湘忙捂住眼睛,耳里很快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赫梓言压抑的闷哼。
“你有没有怎样?”她赶走两步蹲下去看他,赫梓言五官都扭曲了,也不知是疼得还是恼的,书湘先有几分歉意,须臾一想也是他自作自受。
“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动手动脚,看也不可以……”书湘不是成心害他这样的,声音听来就有点儿委屈,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小心翼翼道:“应该是没事罢?”
赫梓言忍着疼,嘴里“嘶嘶”了好几声没好气道:“爷要变成瘸子了!”
书湘皱皱鼻子,看他这么中气十足的,想来是不妨事的,便站起身道:“你莫要唬我,不过摔了一跤可有什么打紧,小时候学走路不定摔过多少次,怎没见赫兄今日是个瘸子?”
她说完再次打量他一遍,见赫梓言紧蹙着眉头,书湘愈发不肯定他这是在骗自己还是什么。
整了整衣襟,赫梓言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她抿抿唇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先走了,告辞。”
说罢也不看他,径自抬步向前走。这处铃铛胡同是那外室一家住着的,书湘一刻也不想停留,倘若不是赫梓言冷不防的出现,她也不会滞留到这时候。
她一面走一面在脑海里胡想,脚步却愈见缓慢,大约又绕过一个转弯口,“嗒嗒”的脚步声匿了,她终于停下来。
蓦地扭身回头看,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赫梓言没有追上来。难道真的摔得很严重么?她开始怀疑,赫梓言皱着眉头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显现出来。
越想越烦躁,她索性小跑着跑回去。
待看见他曲着长长的腿靠坐在墙边的那一刻书湘有些后悔,她一步步挪到他近前,“嗳。你起来,这样叫别人瞧见了像个什么样子。”
赫梓言拉着嘴角绷着脸,书湘以为他是不想搭理自己了,想想自己还是离开算了,横竖赫梓言是不会出事的。她其实很清楚这一点。
书湘才起了这念头,赫梓言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倏地拽住她衣袖一角,“…别走。”他顿了顿,她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
他很不自在,眼睛看着虚空的某一点,舔舔唇添了一句,“是你害得我脚疼。”
书湘不懂医理,只好半跪在他边上“研究”他的腿,赫梓言很配合地把两条长腿都伸直了,她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就拿手指在他腿上戳,戳到他疼的地方才会停下来。
可他整条腿似乎都不疼,也不像撞到哪里了,书湘撇撇嘴道:“赫兄才是个娇贵人,你瞧我碰你哪里你都没感觉,还敢说自己要变成瘸子了,便是腿上哪一处磨破皮了也不值当什么,我见过更重的伤。”
“在哪里,死人身上吗?”赫梓言斜睨着书湘,突然指了指自己右边脚踝处,“这里,扭伤了,肿了。”
书湘手快,跟着就是一戳,果然听见他抽冷气的声音。
“实在对不住……”她默默为自己先前怀疑他是假装的感到羞愧,别着视线偷偷地觑他。
赫梓言却扬扬下巴,“我是从不记仇的。”他倏然笑起来,笑里藏了几分狡黠,一双眼睛弯弯的月牙儿似的,“倒是今儿要劳烦宁兄弟了。”
☆、第二十八回
送他回家?
书湘在心里权衡着,视线反复从他的脚上挪移至他的脸上。其实他约莫并不怎么痛罢?只是扭伤了脚踝而已,便是跳脚也好一路跳到巷子口再找人帮忙的……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毕竟他会扭伤脚踝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看着赫梓言笑容和熙的模样,书湘微微的发怔,她妥协似的叹一口气,也罢,就算是朋友了罢。朋友受伤了把他独自一个儿丢在这里不是君子所为。
“你先站起来,”书湘拉住他一只胳膊向上提,“自己走走看,会否还有别处也伤着了。”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扭伤过,甚至连一丝的伤也不曾受过。她是国公府长房的独苗苗,国公夫妇二人的眼珠子,过去到哪里都有人哗啦啦一群下人跟着。
虽是如此,女孩子却有天生的细腻。书湘用力带着赫梓言站起来,他高出她许多许多,一旦站直了,简直要到抬头仰望了说话的地步,“……真的只有右边脚踝痛么?”
赫梓言目光闪了闪,看着她认真询问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崴了脚?
他自小随着府上的骑射师傅练剑拉弓骑马,赫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一代代传承下来却没有忘记祖宗的训诫,赫家的男儿没有不擅骑射的,别说从马上摔下,便是一拳头砸心口上也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