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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展望塔上的杀人-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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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开学以来,庆彦他们班里有两个孩子跳楼自杀了,一个叫富肋,一个叫村田。这两个孩子学习成绩都不好,自杀的原因都是因为考试得了零分。
    我们家庆彦,不要说零分,七十分以下的时候都没有过。所以我不用担心庆彦会自杀。想死的孩子就让他们死去吧。死了也好,反正他们将来也无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与其将来饿死,还不如现在就跳楼自杀。在这个以命相搏的时代,落伍者被淘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七

    好了,不再啰唆了,下面我就写一写那个可怕的事件。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一个人,以后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天气很热,坐在家里不动弹身上也一个劲儿出汗。我把庆彦送到补习班,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点儿菜,准备回家做晚饭。我走到我们家那幢居民楼附近的时候,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原地站住了。
    那声音太大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煤气爆炸了呢,赶紧向周围看了看。
    跟平时一样,小区居民楼的窗户大部分都开着,有的阳台上晾着衣服,有的阳台上晒着被褥,没有着火的迹象。
    我附近的一些人开始朝一个方向跑去。好奇心驱使着我也跟在他们后面跑了起来。
    声音不是来自居民楼上,而是来自地上。我顺着人们跑过去的方向,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看见居民楼下面的草坪上躺着一个孩子。
    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马上离开这里回家,可是最终还是站在了人墙后面,踮着脚尖往里面看了一眼。
    我尖叫了一声,感到一阵眩晕。那是一个个子不大的女孩,黑红的鲜血从她的鼻子里嘴里耳朵里喷涌而出。由于全身的骨头都被摔断了,身体的形状很奇怪。
    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那幢居民楼。十四层。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不是从楼顶上跳下来的。理由很简单:自从高岛平居民小区经过媒体热炒,成了小学生自杀集中的小区以后,这个小区所有居民楼通向楼顶的人口全都被锁了起来。但是,锁起来也挡不住小学生自杀。他们可以从开放式的楼道上往下跳。这个小女孩是从几楼跳下来的昵?
    这幢居民楼紧挨着我家那幢居民楼。我们家的邮箱里经常塞着传单,上面写着:为了防止有人自杀,发现情绪不对头的人请立刻拨打一一〇或小区服务电话。学习会也多次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因为我身边没有出现过自杀的现象。我家虽然属于高岛平小区,但处于这个小区的边缘。
    看热闹的居民里,很多人见过这个跳楼自杀的小女孩,还有人跟她擦肩而过。我朦朦胧胧地想到,以前我也可能见过她。
    小女孩那刚才还有血色的手腕,眼看着就变成了土黄色。我的腿开始发抖,呕吐感涌了上来。身边的一个男人对刚刚跑过来的人说:最好别看。扭头一看,刚刚跑过来的是两三个孩子。
    警车和救护车呜叫着开过来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使我觉得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是从眼前这幢居民楼上发出来的。
    我抬头一看,当然没有警车和救护车。我很偶然地看见二楼的开放式楼道上,有一个小女孩从栏杆扶手上面探出头来。她的表情非常冷静,默默看着楼下那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的自杀现场。天气这么热,可是她那毫无表情的脸却是苍白的。她留着男孩式的短发,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楼下的自杀现场。她的表情强烈地刺激了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可是当时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就一直那么站在二楼默默地往下看着,很久也没有下楼的意思。
    高岛平小区是一个庞大的居民小区,一共有六十四幢高层居民楼。到达这个小区的车站,就有高岛平站、新高岛平站、西高岛平站三个站,可见其规模之大。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的出名不是因为规模大,而是因为跳楼自杀的人多。
    这个居民小区从诞生到现在已经有七年的历史,跳楼自杀的人总共有五十一个了,今年还没过完就有十四个了。今天这个小女孩是今年的第十五个,也是我搬过来以后第十五个跳楼自杀的,总数也上升到五十二个。
    自杀身亡的有五十二个人,由于及时通报被制止的有六十多个人,本来想死后来又想通了没死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了,恐怕比以上两个数字的总和还要多吧。说高岛平小区是“自杀名胜”,一点都不是夸张之词。
  想自杀的人们也变得越来越懒了。以前,想自杀的话都是特意跑到三原山、阿苏山这种地方去,那要坐很长时间的火车。现在,坐上地铁一会儿就到了高岛平。这个庞大的居民楼建筑群真像一块庞大的墓地。
    看见那个小女孩自杀的那天,我不由得想到:如果那是我的儿子庆彦,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晚饭我一口都没吃下去。
    第二天,庆彦放学回来以后对我说:“妈妈,你说的那个跳楼自杀的女孩是我们班的,叫北冈祥子。”
    “啊?为什么?”我问。
    “她的口袋里有她写的遗书。上面写着:‘妈妈,对不起,我得了零分。’”
    又是因为得零分自杀!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为什么会得零分呢?学习不行吗?”
    “不行。怎么说呢,她挺怪的。”
    “挺怪的?”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谁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总是傻呵呵地笑。”
    “是不是智力发育迟缓?”
    “智力发育迟缓是什么意思?”
    我给儿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智力发育迟缓”的意思。
    “嗯——我觉得不是。”儿子无精打采地说。
    我跟儿子的对话到此结束。对于学习成绩差的孩子自杀的问题,我一直反应冷淡。我总觉得落伍者被淘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跳楼自杀的孩子集中在庆彦的班里,这让我感到不安。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给我的刺激淡薄起来,奇怪的是,那个站在二楼开放式楼道里往下看的女孩毫无表情的脸,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高岛平居民小区的小报上刊登了北冈祥子自杀的消息。这孩子的父母都上班,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脖子上挂钥匙的孩子。北冈家在十楼,女孩是从十楼的开放式走廊——自己家门口跳下来的。
    她从十楼跳下来的,所以有那么大的声音。我放下小报,一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站在二楼开放式楼道里往下看的女孩的脸。那个女孩是不是庆彦班里的呢?我老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莫非是学校参观日的时候?
    我拉开壁橱,把庆彦的影集找了出来。我记得他们班今年春游的时候,全班同学照过一张合影。
    那张夹在影集里的照片,是他们全班在镰仓大佛前面照的。照片上孩子们的脸显得很小,我用手指一个挨一个地点着看。
    找到了!我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兴奋。至于为什么兴奋,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也是面无表情,跟她从二楼往下看的时候表情完全一样。别的孩子都天真地笑着,只有她的脸是阴沉沉的。
    庆彦回家以后,我向他了解了一下这个女孩的情况。
    “哦,矢部富美子啊,”庆彦说,“特别聪明,学习特别好!”
    “全班第一?”
    “全校也是第一!”
    见儿子这么佩服一个女孩,我有点儿生气。“庆彦真没出息,输给女孩!”
    “谁没出息了?”庆彦撅着嘴反驳道,“她是个例外。除了她以外,我绝对不会输给别的女孩。”
    听庆彦说,这个叫矢部富美子的女孩是全校有名的才女,从来考试都是第一。在全国规模的“四谷进学塾”补习班里,她也是前十名。这样学下去,考上东京大学绝对没问题。
    我早就听说过“四谷进学塾力,参加那个补习班的学生只要能进入前一百名,就能考上东京大学。为了参加“四谷进学塾”的补习,从九州坐飞机过来的学生都有。进那个补习班要经过严格的考试,遗憾的是我们家庆彦没考上。
    矢部富美子是庆彦他们班的班长。老师们也很喜欢她,班主任山根老师为自己班里有这么一个学生感到自豪。
    班里的男孩谁也不敢戏弄她,更不敢欺负她,因为大家谁都不想得罪老师。矢部富美子在庆彦他们班,甚至在全校,都是一个特殊人物。女孩谁都不敢接近她,她好像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我感到奇怪的是,矢部富美子跟跳楼自杀的北冈祥子是一个班,而且是班长,北冈祥子自杀以后,她为什么站在远远的地方,不走近看看呢?
    她在二楼认出跳楼自杀的那个孩子就是北冈祥子了吗?要是认出来了的话,难道没有走近看看的必要吗?我觉得是有必要的。就算她在二楼看不清楚,没认出来,也应该很自然地想到跳楼自杀的孩子也许是自己那个班的,更应该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来。但是,这个矢部富美子没有跑下楼来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心里产生了疑问。难道矢部富美子事先知道北冈祥子要自杀?要不就是矢部富美子把北冈祥子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除了以上两个理由,我想不出别的。
    想到这里,我问庆彦:“北冈祥子是你们班第三个跳楼自杀的吧?别的班也有这么多人跳楼自杀吗?”
    “别的班没有,就我们班。”儿子满不在乎地说。

    八

    对矢部富美子的怀疑越来越深了。说出来都会让人感到恐惧的想象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每天跟庆彦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矢部富美子,说不定是个杀人狂!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的魔掌很难说绝对不会伸向我们家庆彦——太可怕了。
    我想去找庆彦的班主任山根老师,问问班里这几个孩子为什么自杀,了解一下这几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借机调查一下矢部富美子。可是,我以什么理由去找老师呢?就算老师接待了我,我又能从老师那里调查出什么来呢?老师们是那么喜欢她。
    于是我去了高岛平居民小区的小报编辑部。我认识编辑部主任小川,是以前在学习会上认识的。
    我对小川说,前几天跳楼自杀的那个北冈样子,跟我儿子是一个班的,我想跟他谈谈高岛平小区的儿童自杀问题。
    听我这么一说,小川擦着额头上的汗,拿出一张统计着自杀人数的大表来。
    “在咱们这个小区,儿童自杀的现象算是比较少的。您也知道,今年以来已经有十五个人自杀了,其中只有三个孩子,剩下的都是大人,而且大部分不是咱们高岛平小区的居民。”
    “可是,这三个孩子都是咱们小区的居民啊,这是偶然的吗?”
    “是的。”小川点点头,“你看,到现在为止自杀的这五十二个人里面,大约有四分之一是高岛平小区的居民,而且集中在前两三年。后来,咱们小区的自杀人数就减少了,主要是小区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
    “当然主要是东京人,都是坐地铁过来自杀的。”
    “主要是些什么人呢?”
    “这个我们也分析过,不过还没有分析出个名堂来。怎么说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无家可归的人,也有大公司的老板……跳楼,自杀的人选择哪栋楼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选择的楼层也是哪层都有,有从十四层的楼顶跳下来的,也有从三楼跳下来的……”
    “这些自杀的人为什么选中了高岛平小区呢?”我明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还是这样问了。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为什么呢?您不是一直在看咱们小区的小报吗?说什么的都有。恐怕您提出的这个问题还要深入讨论下去。到了八十年代,说到东京的时候,不说咱们高岛平小区就交代不过去,你信不信?
    “不过嘛,眼下还得不出结论。我个人认为,这个小区的建筑方法是原因之一。你看,房子是水泥的,路是水泥的,整个小区都是水泥的。整个小区是在短时间内,用最便宜的方法建设起来的,一点人性化设计都没有。这都是因为想用最少的钱盖最多的房子造成的。
    “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的地方应该叫做城市,但是,这样叫的话我觉得很可笑。这不能叫做城市,应该叫兔子窝。这个兔子窝就是东京这座大城市的缩影,或者说是东京的模型。在东京生活的人决定以自杀的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选择在这里跳楼,您不觉得这有什么象征意义吗?
    “日本人属于通过死来阐明自己的主张的人种。在目前的自杀潮中,我们应该听得到某种声音。我们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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