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集-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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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女朋友,”我说,“我爱她,她爱我,但是我很怕会失去她。”
他皱着眉头思索。“你是有妇之夫?”“不是。”“她是有夫之妇。”
我摇头,“我们俩都是单身,她很想结婚。”“可是,你不想和她结婚。”
“我最想和她结婚,和她白头偕老。”
他眉头加深。“等一等,”他说,“让我想一想,你们俩都是单身,两人都想
结婚,但是有个困难,我所能想到的是,她是你的姐妹,不过,我不相信难题会在
那儿,尤其是,你说问题是个普通的问题,我想我的脑筋是被太阳晒昏了。究竟是
什么问题?”“我离了婚。”
“又怎样?多的是离婚的人。我就是离婚再结婚的,除非是宗教问题,我打赌
,一定是宗教问题。对不对?”“不。”
“唉,别尽让我瞎猜,朋友。我已经放弃过一次,记得吗?”
“我的问题出在前妻,”我说,“法官判决,把我所有的归她,我只剩下出庭
时穿的那身衣服。每月付了她的赡养费后,我只能住一个有家具的小房间,烧饭只
能在一只热盘上烧。我没有钱结婚,而女朋友想结婚……迟早她会厌倦和一位无法
带上高雅场所的男人厮磨。”我耸耸肩,“晤,你明白情况了吧?”
“我明白了。”“我说过,那不是一个很新颖的问题。”
“这种事,我一半都不了解。”他向侍者示意,再来两杯啤酒。
酒送来后,他另点支烟,吞一口啤酒,“这种事可真是大事,”他说,“我告
诉过你,我也有过前妻。”“时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前妻。”
“那倒是事实。我大概请到一位比你会辩论的律师,不过我也被压榨得很惨。
她分到房子、凯迪拉克轿子和其他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没有孩子,没有责任,但分去我所挣的百分之五十,政府扣我百分之
四十的税。你想想,留多少给我自己?”“不多。”
“你最好相信,虽然有她和政府的分割,我还是过得蛮不错。
可是你知道,每月那样付钱给她,使我心中做何感想?我恨那女人的胆量,在
我的赡养费下,她过得像女王一般优裕的生活。”
我喝口啤酒,“我想我们的问题有些相似。”
“很多男人可以说一样,成千上万的男人,一句忠告话,朋友,假如你和女朋
友结婚的话,你要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结婚。”
“不过,假如你不犹豫,勇往直前,和她结婚的话,你婚前只要照我和第二位
太大结婚那样就可以。要那样做是有些违反常情,因为你是要和一位你深爱、而且
爱情永不渝的人结婚。不过,婚前就立一个协议书,在证人前签好字,同意将来万
一意见不合要离婚,她不能弄你一毛钱。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找个高尚、信誉好
的律师,请他给你立一个法律上站得住脚的草约,要她签字,她很可能愿意签,因
为她望眼欲穿的急于结婚,完成终身大事。然后,你就没有什么可烦心了。假如婚
姻甜蜜、美满,我希望是如此,那么,你只浪费了一两百元律师费,那算不了什么
。不过,假如婚姻有何差错的话,你就稳如泰山,不必付出巨额赡养费了。”
我注视他良久。“有道理。”我说。
“我正是那样做。现在我的第二任太太和我相处得不错。她年轻、漂亮,也是
个好伴侣。我想我这个婚是结对了。我们也有些不愉快,但无伤大雅,问题关键是
,她没有要和我离婚的念头,因为她知道,假如走上那条路的话,她一毛钱也弄不
到。”“假如我有机会结婚的话,”我说,“我将接受你的忠告。”
“希望如此。”
“可是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我说,“有我前妻那样无止境的吸吮,我只有
死路一条。你知道,我实在羞于启齿,但是,管他的,我们是陌生人,我们谁也不
认识谁,所以我才可以承认,我幻想杀死她、刺死她,把她绑在铁轨上,让火车来
为我解决难题。”
“朋友,你并不孤单,世界上满是和你做同样想斩除前妻梦的人。”
“当然,我永远无法下手。假如那女人有三长两短,警察就会直接找到我。”
“这边的人也一样。假如我能把前妻置于死地的话,尸骨未寒,警察就会登我
的门。实际上那具‘特别的尸首’,天生冷血,本来就冷冰冰的,你明不明白我的
意思?”
“我明白。”我说。这一回由我招手示意再来杯啤酒。我们沉默着,一直到酒
送到面前的桌上。
然后,我以一种自白的语调说,“我告诉你,我会下手的。假如我不是怕被逮
到的话,我真会做,我会杀她。”“我会杀我的那一个。”
“我是说真的。没有别的摆脱方法。我在恋爱,我要结婚,但又不能结婚。狗
急跳墙,我是会干的。”他没有踌躇:“我也会。”“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说那是为了钱,大部分是为了钱,但还不仅仅是钱的问
题,我恨那个女人,我恨她欺诈,视我为愚蠢的事实。
假如我可以逃避的话,他们现在就该挖开她的‘墓地’了。”他摇摇头,痛心
疾首地说,“她的墓地,原先是我们俩的地,但是,法官判整个土地归她,不是我
想埋在她旁边,而是原则问题。”
“假如我能逃避的话……”我说到这儿,把话停顿在半空中、伸手取啤酒。
当然,那人的头顶上实际上是没有光亮如灯泡的……那只是在漫画中出现……
他那圆胖多肉的脸部表情,生动得让我必须承认,我抬头预期看见灯泡。很明显的
,这人刚刚有了“主意”。他并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花了几分钟沉思,我品着啤
酒等候他。当他有准备开口的架式时,我放下酒杯。“我不认识你。”他说。
我点了点头,表明这是事实。“我也不认识你,甚至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叫……”他示意我不要开口。
“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是陌生人。”
“我想是的。”
“我们一起玩了两个小时的手球,但没有人知道我们曾一起打过球。我们一起
喝两杯酒,但只有侍者知道,他不会记得,也没有人去问他。你没看清我们的处境
吗?我们俩都有一个想要干掉的人,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大有把握。”
“你看没看过一部叫《火车上的陌生人》的电影?两个陌生人搭同班火车,谈
到他们的苦恼,未后,决定互相对换手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开始有点明白。”
“你有个前妻。你说,假如有机会可以逃避刑事责任的话,你愿意下手杀人。
而我如有机会逃避刑事责任的话,我也会杀人。我们想逃避的话,必须互换受害者。”
他仆身向前,降低声音,我们附近并没有人,只偶尔有低低的私语。
“朋友,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你杀死我前妻,我杀你前妻。
然后,我们都自由了。”我两眼瞪大,低声说:“妙极了!太好了!”
“你自己也一定想到过,”他谦虚地说,“否则,话题不会朝那个方向。”
“就是妙!”
我们沉默坐一会儿,四只手掌搁在桌面上,两颗脑袋差不多靠在一起,两人都
沐浴在那妙主意的温暖中。然后他说:“一个大问题,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先执行。”
“我先,”我提议,‘毕竟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我先执行才显公平。”
“假定你先做,等你完成之后,我畏怯了呢?”“哦,你不会这样。”
“不错,我是不会,朋友,不过,你不能太相信,不能相信得自动先冒险。”
他伸手进口袋,取出一枚亮晶的硬币。“猜,正面还是反面。”
说着,把硬币扔进空中。
“正面。”我说,我总是猜此面,差不多每个人都是猜正面。
硬币落在桌面上,旋转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是反面。
那个下午,我想办法去看玛丽,经过一阵热烈的拥吻之后,我说:“我有希望
了。我意思是说关于我俩的事,我们的未来。”“真的?”
“真的,我有一种预感,事情会成功。”“喔,亲爱的。”她说。
星期六。
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安排在手球场再见面,但这一次我们玩了六场
就结束。擦干汗水,穿上衬衫后,我们到另一家酒吧,各喝了一杯啤酒。
“星期三或星期四晚上,”他说,“星期三我要玩扑克牌,那是我平常的消遣
游戏,牌局总是要延续到次日凌晨三点。一向是那样。
这次不例外。星期四,我和前妻要吃饭,饭后我们会玩桥牌,桥牌不会玩过午
夜,所以周三比较好一——,“周三对我也好。”
“她独居,夜里十点钟总是在家,绝少离开家。我不怪她,那是幢美丽的房子
。”他抿了抿嘴唇,“但是,别管房子美不美;反正,你夜里越早下手,对我越有
利——那样医生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我会打电话报警。”“干吗?”
“她死后,我会给警方挂匿名电话,向他们告密。那样的话,当你还在玩扑克
牌的时候,警方就能发现尸首。那一来,你完全脱离干系。”
他赞许地点点头,说:“那是最聪明不过了。你知道什么吧?
我对你我两人的邂逅,兴奋不已。我不知道你尊姓大名,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人。周三晚上吗?”
“好,周三晚上,我同意,你会在周四早上得到消息,到那时候,你的难题就
解决了。”
“太棒了,”他说:“哦,还有一件事,”他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假如她
有什么痛苦的话,我不会难过。”
周三晚上。
她并没有什么痛苦。我用刀干事。我告诉她,我是个窃贼,假如她合作的话,
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不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撒谎。她合作了,但当她注意力转移
到别处时,我开始动手。她断气时,那张并不美丽的脸上充满着迷惆,但她并没有
痛苦,那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她死亡后,我再执行窃贼的那部分工作。我搜索整个屋子,从书架下扯下所有
的书籍。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我找到不少首饰,但全被我扔进水沟里。另外
找到的数百元现金,我没有丢。
在另一条水沟里,我扔下血刀,再把白色手套扔进第三条水沟里。
然后,我打电话给警方。
我说我听到某幢房子有挣扎的声音,并且提供住址,还说看见两个男人冲出来
,开一部黑色的汽车离开。不,我不能更进一步的指认。不,我也没有看见汽车牌
照。不,我不喜欢留下姓名。
第二天,我和玛丽通电话。“事情会顺利的。”我说。“我好高兴,亲爱的。”
“我们的事情会成功的。”我说。“你太好了,你知道的,不是吗?真太好了!”
星期六,我们只玩了三场手球。
和平常一佯,他先赢,但令人惊异的是,第二场球我打败了他,这是我第一次
打败他。第三场我又打败了他。
就在那个时候,他提议休息。或者他觉得根本不适合玩,或者。
减少被人注意到我们俩在一起打球的机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说喜欢
赢球,也就是说他不喜欢输。
我们又喝了两杯啤酒,他说;“嗯,你执行完任务,我知道你做了,同时呢,
我又不能真正相信你会做。知道我的意思吗?”“我想是知道。”
“警方没有找我麻烦,当然,他们查了我不在场的证明,他们可不是呆子。但
他们没有深入调查,似乎很相信那是窃贼。我告诉你,那是一件十分完美的假偷窃
,完美得我觉得是真发生了。只是一种巧合,很像是你临阵退却了,刚好有个窃贼
碰上。”“也许事情就是那样发生的。我提议。他看看我,然后狡黠地笑了笑。
他说:“你是个冷静的人,凉如黄瓜,不是吗?告诉我,杀她是什么样子?”
“你不久就会发现。”
“冷静的人,你明白一件事吧?你已经占我的便宜,你从报纸上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我仍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很快就会从报纸上知道。”我含笑说。
“够公平。”我递给他一张条子,就像他给我的一样,用铅笔写的地址。
“假如你不介意失去打牌聚会的话,周三是个理想的日子。”